第33章
梁遇回來将路燈壞掉的事情告訴了外婆, 老人擔憂的讓老伴明天找鎮上的負責人更換。
“也不知他們換的什麽燈泡,動不動就壞,還是以前初六換的那次質量好。”
梁遇沒聽明白, 換路燈關夏初六什麽事情?
她問:“外婆,你說的什麽意思啊?”
程老人的法令紋透着慈善:“就你暑假第一年來的時候,不是有天和同學玩的回來晚了點, 在巷子裏就遇上燈壞了一次嘛,後來初六還出去找你呢。”
“誰知道第二天,她就拿着個梯子去換了燈泡,說是太黑了巷子裏的野貓會害怕。”老人搓了搓孫女的白嫩的手背,“初六這傻孩子, 野貓子夜貓子, 怎麽會怕黑嘛。”老人說完笑的眯起眼睛。
梁遇皺着眉,從久遠的回憶裏調出來一些畫面,然後嘴角微不可見的上揚。
老人拍了拍她的後背:“你這孩子也傻了, 笑什麽呀,快去洗漱睡覺了。”
梁遇看見夏初六從衛生間出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餘光瞥向另外一邊,說道:“有些野貓就是會怕黑的。”
夏初六拆下綁在頭頂的丸子頭, 一臉茫然的看着沙發上發笑的兩人。
什麽野貓,什麽怕黑?
梁遇以為梁正奕會正聲厲色的打電話過來讓自己回榆市,可接下來的幾天裏并未發生,也就沒有去主動聯系。
想着如果忘記了, 她跟夏初六除夕在沐鎮跟外公外婆一起過更好。
這幾天兩人沒閑着。
把房子裏裏外外的打掃了一遍,程老人看着變化如此之大的梁遇, 轉過身去有些想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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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麽?讓孩子看見不笑話你。”王老爺子睨了眼老伴。
程老人的淚一半是欣慰,一半卻參雜着難過。
梁遇長大懂事了, 但這份長大在王若蘭出車禍後尤為迅速,想到女兒,老人的眼底又添了幾分傷感。
見兩個孩子出來,便也不敢再傷神。
對面的那間屋子空置了快兩年,夏初六問她拿鑰匙要去看看的時候,老人也就沒攔着。
那畢竟也是她的家。
梁遇怕夏初六一個人過去觸景傷情,怎麽說都要陪着。
破舊的鐵門像是繡住了,兩人推了半天才推開,刺耳的吱呀聲像是打開了一臺年久失修的舊機器。
裏面的景致和那年暑假相比顯得更加荒蕪了。
夏初六簡單輕掃一番,然後從包裏掏出事先準備的東西。
梁遇才瞧見是大紅色的春聯和福字,還有兩個可愛的生肖小老鼠。
不用多說,梁遇立刻懂了,拿過來那兩只小老鼠:“初六,我幫你,過年嘛,是該熱鬧喜氣一點的。”
如果人死後有靈魂,夏老大瞧見定然會開心的。
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雲層裏鑽出來,臺階上,忙完的夏初六撐着手臂懶洋洋的曬着太陽,轉過頭看着梁遇,聲音比陽光還要溫暖:“謝謝你,梁遇。”
梁遇用手肘搡了搡對方。
迎上那雙褐色漂亮的瞳仁,小臉緋紅:“幹嘛啊,這麽客氣,我生氣了。”
夏初六低頭失笑,起身拍了拍屁股。
“不再休息會?”梁遇見人要走。
夏初六拉着她起來,幫忙拍了拍羽絨服上的灰塵,不管是以前還是過去,她都不想讓這位小公主在她家裏弄髒了漂亮衣服。
在她心裏,梁遇就是幹幹淨淨的。
“帶你去個地方。”
夏初六不知道從哪借來了一輛自行車。
梁遇的眼睛頓時發了光:“咱們要去哪玩嗎?”
見對方賣關子,只好乖乖的坐上去。
半個小時後,夏初六載着梁遇來到一座幽靜的小廟。
臨近春節,香火有些旺盛,還沒進去都聞到了裏面的焚香味道。
“這裏的藥王菩薩特別靈,咱們一起幫你媽媽祈禱,說不定菩薩聽到就會讓她早點醒過來的。”夏初六在門口的匣子裏取了些免費的香。
梁遇此刻的心情無法用感動來形容,感受着溫暖的掌心,心底似乎滋生出來一種完全不可控的情感。
祈福完,梁遇站在小水池前看裏面的小烏龜。
轉過身才發現人群裏沒了夏初六的聲影。
環境特殊,她不能喊着找人,只能站在人群裏四處張望。
繞到了殿後,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看見伸長了手臂的夏初六。
“初六。”
夏初六特意趁着空隙,想來這顆樹上綁一根祈福帶給梁遇的,沒想到被正主發現,臉上帶着一點害羞,細看才能發現的那種。
“你怎麽過來了,等我挂完這個咱們就回去了。”
不想讓對方看見上面寫的內容,紮緊後立刻從花壇上跳下來。
“你慢點。”梁遇接着她,“你挂了什麽願望?”
“沒什麽,都是印的心想事成,財源廣進之類的官方祝福話。”
梁遇信了,哦了一聲就拉着夏初六離開。
微風澹澹,攢擠的絲帶像一團柔軟的紅雲飄來蕩去。
陽光下,只見一根系的漂漂亮亮的絲綢上寫着。
——祝梁遇,此生平安順遂!
回去的路上,梁遇累到環住夏初六的腰趴在背上睡着了,一直到家門口,夏初六喊她才醒過來。
“這你都能睡着?”她指了指自行的後座。
梁遇睡眼惺忪的笑了笑:“嗯,你技術很好。”
老人準備好了飯菜,洗完手剛坐下,餘梅着急忙慌的跑進來。
“程奶奶王爺爺,不好了,我爸的病情突然惡化,醫生說今天就要轉院。”說着,眼裏落了大顆大顆的豆子,“梁遇,你能幫我跟爸爸說一下現在轉院的事嗎?求求你了……”
餘梅說他們打算過完除夕才轉院去榆市的,沒想到她媽剛才電話過來說父親發生了緊急情況。
也是急的不行了,她要趕車去縣裏,可這之前,她幾乎把所有希望都落在了王家和梁遇身上。
人命關天的事情,梁遇再不想給梁正奕打電話都不行了。
好在這次對方很快接通。
說完事态緊急後,梁正奕立刻聯系了誼正醫院的救護車,連夜讓餘梅的父親轉院。
王老爺子若不是擔心老伴和兩個孩子,這會說不定就跟着餘梅去縣城看看了。
“梅子,別着急,你爸這輩子沒做什麽壞事,能挺過這一關的。”王老爺子寬慰道。
門外等着去縣城的車子按了按催促的喇叭。
餘梅抽泣的說了謝謝抹着眼淚走了。
很快,梁正奕安排完之後,終于想起了催促梁遇回家。
不容商量的語氣,要她明天必須回榆市,還讓老人聽了電話。
程老人的臉上有些不悅,可語間還是答應了什麽。
于是第二天,梁遇和夏初六坐上了回榆市的車。
“初六,你說我18歲之後可以不用再這麽聽話媽?能夠擁有自由嗎?”看着窗外飛馳閃過的景色,梁遇的語氣有些傷感,“我知道爸爸是為了我好,可是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有點透不過氣。”
早就知道這件事的夏初六什麽都沒說,勾了勾嘴角,安慰她道:“梁叔叔只是擔心你。”
梁遇的眼睫垂下去,靠在對方的肩膀上。
“睡會,待會到了叫你。”
這時候的夏初六還不知道,這個乖的不行的女孩心裏早已偷偷醞釀下風暴。
梁家,梁正奕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本關于醫學的雜志。
針對女兒這種不經同意就“離家出走”的行為,他很是憤怒,紙張翻動的聲音在房子裏顯得異常響亮。
梁遇垂着頭站在那裏等着對方先開口。
梁正奕半晌将書合在膝蓋上,聲音低沉:“梁遇,我對你很失望。”
摘下鼻梁上的細絲邊框眼鏡,揉了揉眉心:“你一聲不吭的跟着夏初六回沐鎮,你們兩個未成年,要是遇上危險怎麽辦?”
梁遇咬了咬嘴唇,稍微擡起點頭:“爸,我不是一聲不吭,我給您發了消息,您在忙沒看見,還有我到了之後也給您打過電話報平安,可您沒有接。”
“梁遇!!”梁正奕的手掌拍在那本書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做事不計後果就算了,還頂嘴狡辯。”
梁遇委屈的想要落淚,但這次她忍住了。
“我沒有頂撞您,我已經長大了爸,是個有思想活生生的人,您能不能就給我一點自由。”
深吸了口氣:“爸,我從小就聽您的話,該做什麽事說什麽話,哪裏不能沒規矩,不能給你丢臉,我真的好累,還有,其實我一點都不聰明,可我不敢松懈,曾經你瞧不起的成績,都是我拼盡全力得來的。”
“就是這樣您還是覺得不滿意,所以就打算把我送出國去對嗎?可是我不想離開媽媽,離開朋友……“”
“我恨你!”
每一個字從嘴裏說出來,心髒都疼的像被針紮,眼淚早已不受控制。
父女倆的争吵夏初六在廚房裏聽得清清楚楚,可她只能靠在門邊什麽都不能做,她的心情不比梁遇好受到哪裏去。
當時就該心狠攔住的,梁遇的哭腔讓她疼的心都快碎了,一遍遍陷入深深的自責。
随着那句我恨你,外面的争吵戛然而止。
随之代替的是咚咚咚跑上樓的聲音,還有一道像女人尖叫的玻璃破碎聲。
夏初六拿着掃帚走出去。
梁正奕胸口陣陣起伏,極力的壓制着自己的情緒。
轉頭看到夏初六的一瞬,眯起眼眸。
夏初六埋着頭默默清輕掃地上的碎片,她并不怕梁正奕,只是不想火上澆油惹他不高興牽連到梁遇。
還有對于恩人的尊重。
梁正奕思忖片刻重新坐在沙發上,像是平靜下來,并不是夏初六想象中盛怒的臉色。
只見臉上的神色收斂,帶着溫和的語氣喊她:“初六……”
“梁叔叔,我在聽的。”
梁正奕的嘴角平直,忽然直截了當的開口。
“初六,你願意離開這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