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紅無常 (18)
顏非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但是他絕不會說出去的!”
“你怎麽能确定?在酆都不要随便相信別人!”愆那猛地站起來, 在屋子裏面不停踱步,“這樣不行, 你的內線是誰?是怎麽認識的,全都給我說清楚!”
顏非遲疑地望着他, 終于還是搖搖頭, “不行,我答應了他不能說。”
“都什麽時候了!這樣一來計劃就全都打亂了……”愆那十分煩躁一般在桌上錘了一下拳頭, 震得那茶杯都跳了一下, “他是地仙還是惡鬼?是無常麽?”
顏非卻愕然地望着他,“計劃?什麽計劃?”
“不讓你人類身份露餡的計劃, 不讓你失去命魂的計劃!你以為憑你這點伎倆就能當上紅無常?再說你難道要用變形丹用一輩子嗎?”愆那瞪了他一眼。
這兩天他一直殚精竭慮,在想如何幫顏非蒙混過關。首先要給顏非新杜撰一個身份, 就說他是等活地獄南部的不動明王部落中的一員。以前希瓦就是從那裏出來的,他和那鬼王彌迪加也算是有些交情, 之前給他去了封密信,對方也同意了。他還要修改已經登記過的“鴦訣”的名冊,同時在那黑梭山山頂的湖底也要再放上一具和乾達相貌相差無幾的鬼屍, 這樣如果謝雨城和範章回來後察覺到顏非的身份突然發難,顏非便可以搪塞說只是長相相似而已。反正對于地仙來說, 很多時候同種族的惡鬼在他們眼中長得都差不多,看錯也是常有的事。再說由于鬼沒有家庭一說, 很多同卵相生的鬼卵被沖入了血池,也就分不清誰和誰是兄弟了, 長得相似也是時有發生的。
至于孽鏡臺觀看前世因果,生死簿查壽命這樣的事,原本也是他來負責,只要中間做些手段,很容易就能另顏非蒙混過去。至于第三次試煉雖然考題不在他的能力範圍內,但畢竟布置試煉場所的仍然是他,總會有些辦法保顏非平安出來。再之後取命魂鑄渡厄傘引魂鈴一事,他也已經有了安排,會有人在第三次試煉之前就将希瓦的傘和劍偷出來。等到失竊一事定了案,他便可以推說顏非的命魂已經取出來了,然後把希瓦的傘繼續交給顏非使用。所有的渡厄傘引魂鈴猛一看都差不多,也沒有哪個地仙仔細看過希瓦引魂鈴上的花紋和傘上的曼珠沙華圖案,熟知那些形狀的就只有自己而已,想來穿幫的幾率也不大。
這一番安排,雖說很可能還是會被謝雨城識破,不過到時候木已成舟,若他一定要和自己為難,倒也不怕什麽。畢竟……自己其實還有一個最後的籌碼。
但現在,顏非卻說還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人類身份,這就增加了不少的變數。
結果顏非卻說,”師父,你不用替我擔心,就算穿幫了,我也有辦法。”
“你有辦法?你有什麽辦法?”
顏非卻站起身來,對愆那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師父,你相信我吧。前兩關,我不是都靠着自己過了嗎?”
“你這樣胡鬧,讓我怎麽相信你!”
“師父。”顏非說着,轉過桌子來,笑着拉了拉愆那的手臂,伸手要去揉他的眉心,“不要再皺眉了,已經長皺紋了!”
愆那卻一把拍開他的手,“嬉皮笑臉的!我早晚要被你氣死!就算你有辦法,難道你真的要用自己的命魂來鑄傘嗎?!你知不知道那個過程會有多麽痛苦,以你的人身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而且此後你便會永遠困在這一世,失去了永生的命魂,你一旦死去就是灰飛煙滅,再也沒有來生了!”
顏非卻睜着一雙純淨無垢的眼睛,認真地望着他說,“沒關系,我也不想要來生。我只想要現在。”
愆那一時語塞。他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小徒弟,這個崇拜甚至愛慕自己到瘋狂的傻瓜。
習慣了當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習慣了成為被放棄的那一個,他從沒想過身邊真的會出現一個把他當成一切的人。這一切都令他不知所措。
一瞬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一個人真的有可能這麽喜歡另一個人,喜歡到即使為了他放棄來世、為了他直下地獄的地步?
這到底是什麽?普通的喜歡,有可能這麽強烈炙熱麽?
為什麽他卻有種隐約的害怕?隐約覺得,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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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照孽鏡的前夜,謝雨城和範章卻比預期早幾天從人間回來了。
愆那心中暗罵不好,面上卻沒什麽表情。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顏非的新身份、湖底替代的鬼屍、甚至是無常候補中的檔案。唯一令他不安的是,他翻遍了所有抄錄出來的生死簿記錄,卻沒有找到顏非的。
顏非、鴦訣、乾達,沒有這三個中任何一個名字。
是抄錄的文書馬虎抄漏了嗎?
他也沒有多想,便添上了鴦訣:六百年這樣的壽數。
現在只有祈禱一切可以按照預期進行,希望謝雨城不要突然對這場甄選産生興趣。
然而事情還是出現了不利于他的變數。就在候補者們都聚集在孽鏡臺下的時候,卻見韓子通和陰律司那位最鐵面無私的崔判官出現了,身後還跟着謝雨城。
一向對于這一步沒什麽興趣的韓子通怎麽忽然來了?
謝雨城看愆那的眼神卻有些冷,略略往候選者中顏非所站的方位瞥了一眼。
看來,他還是注意到了。而且他并沒有選擇正面和自己盤問,而是直接通知了韓子通。
他們都知道顏非也知道不少無間地獄地宮中的事,也知道此事不能張揚出來,便請崔判官也來觀禮,讓愆那沒有機會放水。
愆那的拳頭捏得咔咔作響,卻又無可奈何。
不過看範章的樣子,似乎還沒有察覺到顏非的身份可疑。他畢竟是個直腸子,或許謝雨城并沒有告訴他。
事到臨頭,也不得不硬着頭皮上了。一名青無常将一只白玉寶匣捧來,愆那将之打開,裏面便是秦廣王的鑒業令。這令其實是一張黃絲絹制成的符咒,上面用朱砂筆寫了天道的符文,只要将之貼在孽鏡上,便可以照見衆生的命魂和前世惡業了。
愆那看着那三十五名候補者,用穩重而低沉的聲音說道,“在這鏡子裏,你們會看到你們前世造作的罪業,然後你們可以知道自己在地獄中還剩下多少壽命。如果你們想要反悔回到地獄中受完果報,這是第三次試煉前最後的機會了。想必你們都知道第三次試煉的殘酷,你們之中大部分人都會死。死後這一生業報未完,來生還會托生地獄。就算你們活了下來成為青紅無常,也會失去命魂,從此永遠困在這一世裏。這一切是不是值得,希望你們考慮清楚。”
那些候補們安安靜靜看着他,氣氛有些凝重。
第一個走上孽鏡臺的,是之前和顏非一起過了第一關的羅剎鬼南達。
巨大的鏡子,上面泛着一層迷霧般的黃色光暈,那鏡中照不出面前蔓延的千裏曼珠沙華,卻只有一團盤旋混沌的霧氣。
當羅剎鬼站定後,那些霧氣便仿佛忽然被攪動了似的,漸漸向着兩邊散開。
鏡中出現的卻不是羅剎鬼,而是一團肮髒的、不停冒着黃水的腐爛肉塊。在那些肉塊上密密麻麻插着不少尖利的刺狀物,它們長短粗細不一,小的就像一根細針,大的卻幾乎有手腕那麽粗了。在肉塊間的不斷摩擦中,刺狀物便會将那些腐肉磨破戳爛,冒出更多的黃水來。
羅剎鬼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鏡子裏的東西,便是自己那“永生”的命魂。
一看到那些刺,愆那便隐約猜到,這個南達之所以堕入地獄,多半是因為濫殺或虐待他人。
很快,怪物的形象模糊了,鏡中出現了一個約麽三十多歲的高壯漢子,穿着粗鄙的衣服,手裏拿着一把鋼刀,嘴裏叼着一根草棍,貓着腰窩在灌木叢後。在他身邊,還有一些面目模糊的人形,似乎是和他相似的打扮,手中也都有武器。
看那種兇狠而粗鄙的神情,似乎是強盜或是山賊。
“老大,他們車隊裏好像有小孩啊?劫還是不劫?”
那漢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冷笑道,“現在到處鬧饑荒,偏偏這家子有車又有馬的,你看看,還有水果吃,一看就是那些為富不仁的臭商人。這年頭當商人的有幾個好人?只顧着自己賺黑錢,也不知道周濟百姓。這樣的鐵公雞,能生出什麽好孩子來。不搶他們搶誰?”
旁邊的人符合道,“老大說的是,這些富人沒一個好東西,咱們這是劫富濟貧!”
漢子繼續說道,“一會兒下手不用留情,他們要是敢反抗,就都弄死!”
“老大,那幾個漂亮姑娘呢?”
“哈哈哈,你個色胚!好!你喜歡就帶回去!”
“謝謝老大!”
“噓……他們來了!”
話音剛落,那漢子便驟然大吼一聲,滿臉都是狠厲的殺氣。他舉起鋼刀沖了出去,周圍那些面孔模糊的人也跟在他後面猛沖着。
他帶頭,沖向了一群驚慌失措、不停尖叫的人。那些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明顯質地更好的衣服,乘坐着幾臺馬車。此刻那些馬受了驚,開始到處亂竄嘶鳴不止。頓時整個車隊都亂作一團,那些手無寸鐵的人無頭蒼蠅一樣一邊尖叫着一邊試圖逃跑。然而那些沖向他們的山賊卻手起刀落,連話也不多說,直接一刀将看見的所有人都劈死。
頓時慘叫聲、哭喊聲、求饒聲亂成一片,回蕩在僻靜的小樹林裏。只見那漢子雙眼發紅,兇神惡煞的模樣,幾乎就如這一世的面貌一般了。他舉着刀胡亂砍殺,也不管對方手中有沒有武器。一名大約四十多歲的婦女抱着一個哇哇大哭的男孩跪在他面前,也被他一刀當頭劈下,頭裂成兩半,連大腦勾回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那孩子已經吓傻了,連哭都忘記了。那漢子看着孩子遲疑了一瞬,卻又低聲念了句斬草除根,便一刀将那孩子的頭也給砍了下來。
看到這裏,那羅剎鬼猛地向後退了一步,面上現出嫌惡至極的神色,口裏罵道,“媽的,這地獄我下的還真不冤枉。”
“你在地獄中的壽命還有九百年。”範章也用某種帶着嫌惡的口氣讀着抄錄的生死簿壽命。
羅剎鬼之後是一名多囊鬼。由于地仙偏好和人形鬼打交道,所以選出來的青紅無常也大都是人形鬼,不過這多囊鬼卻是少數的非人形鬼。他的整個身體像是一個巨大的袋子在地上蠕動,扁平的頭部簇擁着許多個大小不一的腫瘤,每一個腫瘤的頂端還生着幾根短短的不停蠕動的觸手。濕軟的皮膚上到處都是疙疙瘩瘩的疣子,若是遇到了危險疣子中便會分泌一種帶有劇毒的黃色粘液,若是碰到了身上便會開始潰爛化膿。總之是一種以三善道的審美來說非常醜的鬼。
他在鏡中出現的命魂卻意外地比剛才的羅剎鬼更接近人形,只是那身上到處都是水蛭一般的嘴,而且堆滿了一串串小葡萄般的瘤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的前世卻是一名面容清純靈秀的美女。看上去似乎是個挺富有的官宦人家小姐,和自家的姐姐一起被送入皇宮。姐姐當上了太子妃,她則成了太子的側妃。後來太子登基她便成了後宮的一名妃子。她雖然相貌清純秀美,但實際上心機頗深八面玲珑,與後宮許多妃子關系很好,也哄得太後十分高興。她看上去不争寵,卻很會把握時機,在皇帝與姐姐吵架的時候适時出面安慰,不經意說些“姐姐有時候也是太任性了。若是我能得陛下待姐姐一分的恩寵,便是死也甘願了”這樣的話。另皇帝對她愈發喜歡,反而對自己的原配皇後——也就是女子的姐姐日漸冷淡下來。
後來女子懷孕,種種跡象中她懷疑自己懷的是個女孩,竟狠心将自己的孩子打下,然後嫁禍給了姐姐。不想打下的卻是個男嬰。皇帝震怒,廢了皇後貶為庶民,将她扶為後宮之主。她得償所願後,卻因為那一次打胎傷了身體,再難受孕。她于是愈發嫉妒那些能夠懷孕的妃子,不斷利用各種手段,或挑唆別的妃子暗害下毒,或自己動手後嫁禍他人。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做的太過,否則後宮中一直沒有皇子也會令人生疑,于是她允許自己提拔起來的一些後妃懷孕生子,只是用各種手段另那些孩子不受皇帝喜歡。後來她強行逼迫一名低位嫔妃将自己新生出來的孩子過繼給她當兒子養,那孩子被立為太子,日漸長大,她卻不曾讓太子的親生母親看過一次自己的兒子。後來那嫔妃失了寵,又見不到兒子,心灰意冷之下便自盡而死了。
大約是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和一張能颠倒是非的嘴作惡,所以命魂才變成了那個樣子,今生又成了這麽一副醜陋的外形。
“你在地獄中的壽命還有五百年。”範章說道。
五百年,對于鬼來說并不是一段長到令人絕望的時間,但也足夠長了。只是若是他真的決定丢掉自己的命魂,他便會被永遠困在這具醜陋的身體裏……
那多囊鬼沉默地看着鏡中那如花美人,許久,終于說了句,“我棄權。”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下了孽鏡臺。
此時忽然一些在場的鬼差和地仙發出了低呼聲和竊竊私語聲,就連韓子通和崔玉兩位上仙也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只見孟婆帶着幾名孟娘子款步行來。酆都鬼城中原本女仙就少,相貌美麗的就更少。而孟婆座下的孟娘子各個都是國色天香的容貌,不管走在哪裏都能引來一片驚豔贊嘆之聲。而孟婆本人的容貌更是極美與極醜的奇妙融合,她身上那種幽秘詭豔的氣質令人在心生向往的同時又心生恐懼。
沒人知道孟婆究竟已經成仙多久,就連閻魔王、秦廣王、轉輪王等上神也對她十分敬畏。她平時深居簡出,并不時常與衆仙往來,這一次怎麽卻忽然對青紅無常甄選産生了興趣?
韓子通和崔玉連忙給她讓座。她姿态娴雅嬌媚地對兩名判官福了福身,從容落座,又環視四周,對包括愆那在內的幾名鬼差笑了笑。
“不必管我,我只是來看個熱鬧。”
愆那心中只是愈發忐忑。現在看來,要想讓顏非蒙混過關已經不太可能,只好讓他上來照一照了。
候選們一個接着一個上去,大部分的還是選擇留下。等到人已經照過了一多半,此時那名叫丹祝的紅鱗鬼也上來了。
丹祝的命魂比前面的所有鬼都要接近人形,他身上也如一開始的羅剎鬼那樣長了很多尖刺,顯然也是殺業過重才下了地獄。他的人形卻是一個相貌俊美的瘦高男子,似乎是某個神秘門派的殺手。他從五歲就被賣入那殺手組織,經歷了非人的訓練和苦難才活下來,十五歲就殺了第一個人。此後他短暫的十多年人生中,他雙手染滿了血腥。只要是上面派下來的任務,他不問目标是誰,一定會完成任務。只是在他二十五歲的時候,他愛上了一個他的目标。他原本是去殺那個衆人口中的“魔女”的,可是卻遇上了仇家,身受重傷,反被那魔女所救。短短一月相處中,他發現那魔女并不如傳聞中那般可怕,她容顏原本是美麗的,是被負心人在臉上劃了幾道毀了容,但即便如此,卻并不能遮掩住她最初的美,甚至那傷痕還給她增添了某種殘缺的魅力。她原本也曾善良單純,繼承了父親的絕世神功和門派,可是經歷了愛人的背叛險些喪命,被丢出門派,沒了家,連名聲和名節也被敗壞。憎恨令她陷入瘋狂,練成神功後一夜間便将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滿門血洗。
丹祝對她産生了憐惜和愛意,無法對她下手。而她知道他來的目的,卻也一直都沒有揭穿。大約是這個沉默的年輕人對她默默的關懷,令她感動了吧。丹祝終于決定帶着她遠走高飛,但是殺手組織又怎麽能容許這樣的背叛。他們兩人在江湖間飄搖了五年,過着颠沛流離朝不保夕的生活,最終還是被找到了。和無數頂尖殺手的對決中,他被重傷了。那魔女為了保護他,将三分之二的修為傳給了他,并且将他點了穴,藏在了一處隐秘的山洞中。而她自己則獨自面對了那些殺手,以及那些雇傭了殺手要取她性命的所謂名門正派諸多高手。據說她死的時候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到處都是兵器造成的可怖傷痕。
她的屍體被燒掉了,他甚至沒來得及看她最後一眼。他雖然活了下來,生命中卻也只剩下了報仇。她将那祖傳的神功秘籍留給了他,他煉成了連她都一直未能參悟的絕招後,便開始一一暗殺那些參與取她性命的掌門、俠客還有那些曾經的同門師兄弟。在他詭谲的伸手下,幾乎沒有誰能逃脫他的利劍。只是他畢竟只是一人而已,最後同樣參與過當年圍剿魔女的武林盟主設下了一個圈套,引他上鈎。江湖上幾十個頂尖高手輪番與他對戰,又在他身上下毒,最後他終于力竭而亡。
這次連範章也沒辦法做出嘲諷的表情了。偶爾也會看到這樣的鬼,他們前世雖然确實造作了惡業,但是那并不是他們能夠選擇的。誰也不想被自己的父母賣給人販子,誰也不想為了活命而将手伸到滾燙的開水裏去撈銅錢,誰也不想與自己的朋友自相殘殺只為了得到活下去的權利。
等到他們想要停止的時候,他們周圍的世界卻逼迫他們繼續在那罪惡的道路上走下去,終于墜入無底深淵。
“你的壽命還有一千年。”範章說道。
丹祝卻一直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他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接受了一切,然後走下孽鏡臺。
下一個便是顏非了。韓子通已經開始翻看“鴦訣”的記錄,謝雨城也正用一種頗有深意的目光看過來。
愆那覺得嗓子幹澀,手心出汗。但是反觀顏非,卻并沒有多少緊張之色。
這小子……
“鴦訣。”愆那還是讀出了他的名字。
顏非從容地踏着那四十九級階梯走到臺上,站在那巨大的孽鏡面前。顏非其實十分期待這一刻,因為他看到了不少其他人的命魂,卻從不知道自己的命魂到底是什麽樣子。師父說他看不到自己的命魂,那麽這一回總能看到了吧?
該不會比之前那些鬼還要醜吧?
如果真的很醜的話,那一定要煉成傘才好……他才不要留着那麽醜的東西,至少煉成渡厄傘引魂鈴後還能有點用處。
鏡面反射出柔柔的銅黃色光芒,那盤旋彌漫的霧氣開始向着兩邊打開了。
愆那屏住呼吸,轉身向着鏡中看去。
現場忽然陷入一片寂靜。
顏非微微睜大了眼睛,腦子裏嗡地一聲。
因為那鏡中,竟什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