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去——這是真的是假的啊——”
“這麽會玩的嗎?會被開除吧。”
“哇塞這人, 是十一中那個——那個叫什麽來着的吧。”
震驚的聲音此起彼伏,陳向晚皺了皺眉頭,不知道這次又是誰成了“緋聞”主角。
她沒參與, 也沒特別好奇,收好餐盤往教室走。
奇怪的是一路上有不少人扭頭看她, 然後和同班或興奮或驚奇或……鄙夷的低聲交談着什麽。
陳向晚眉頭擰得更緊了。
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體會過這種直白的探索惡意。
“砰。”
“嘶。”
陳向晚踉跄着被撞得往後撤了一小步,肩膀有些疼, 她嘶了聲, 擡起頭。
趾高氣昂的蘇甜甜抱着肩膀, 睨着眼睛嘲諷地看她。
“陳向晚, 走路要看前面啊。”
陳向晚壓低眼睛,拍拍肩膀,安靜的說:“眼睛也不是我一個人長了就有用的。”
“你!”
蘇甜甜被她怼的哽住,不過她隐忍了下來, 随即臉上的怒意也淡了,不知道想到什麽, 挑着嘴角往陳向晚身前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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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下打量着陳向晚。
白白淨淨的,一雙圓眼尤其出色,就好像夾着霧蒙蒙的南方煙雨。
蘇甜甜輕哼了聲:“和你那狐媚子姐妹一個樣。”
狐媚子姐妹?
陳向晚手指蜷縮起來。
不嚴重的難聽話她都能忍,唯一忍不了聽別人貶低她的父母以及淩優優。
她臉色沉下來,哪怕是白白淨淨的一張臉,也顯得極其肅穆。
“蘇甜甜,我和優優并沒有得罪過你, 希望你說話有真憑實據,不要随便妄議他人。”
“嗤——”蘇甜甜誇張的捂着肚子笑起來, 陳向晚擰着眉看她, 蘇甜甜笑夠了, 揮着手上的手機,左右點點看熱鬧的學生。
她笑眯眯的說:“哎呀,陳三好學生,你是不是還沒看發生了什麽呀——也對,你那好姐妹辦了這種事,估計連你也不好意思說呢。”
周圍同時響起竊竊私語。
陳向晚孤立站在最前方,她視線環視周圍一圈,最後緊握着拳頭,落在擡着下颌的蘇甜甜身上。
不安越擴越大。
“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陳向晚問,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聲音啞了。
蘇甜甜這麽站在這裏,肯定是有底氣的——有什麽底氣和淩優優相關——
陳向晚瞳孔緊縮。
“蘇甜甜,你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嚷什麽,又不是不告訴你。”蘇甜甜捂着耳朵道,她天真爛漫的歪歪頭,解鎖手機,屏幕正對着陳向晚,軟甜的聲音像敲響的血鐘。
陳向晚幾乎站不住,她身側的拳頭發抖。
視頻中女生□□着肩膀,重點部位以及身邊男生的全部都被打碼,是一段聲音被消掉的視頻。
這是陳向晚的噩夢,她沒辦法想象驕傲的、耀眼的淩優優在那一晚遭遇了什麽才會決絕的說出“結束”兩個字。
現在她知道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
“哎——俗話說得好,狗改不了吃屎——我可聽說,淩優優對酒吧這種地方熟悉得——”
“你閉嘴!”
女生竭力的嗓音一時之間讓喧嚣的全場變得寂靜。
陳向晚一雙總是溫軟安靜的眼睛滿是紅血絲,她緊握着顫抖的拳頭,像是用盡全力才沒動手。
蘇甜甜有點被她吓到,往後退了一步,強撐着說:“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陳向晚只覺得頭在嗡鳴。
她現在哪裏也不想呆,只想去淩優優身邊。
她往後走了一步,視線環繞過蘇甜甜以及周圍看熱鬧的學生,低聲卻極其有力量的聲明:“沒有親眼看見的,一切都不是真實!這些戲碼你們不應該比我更清楚?”
周圍一片安靜,蘇甜甜有些緊張的舔了舔嘴角,抓緊了手機。
當然沒人比她更清楚這條視頻的真實來源。
陳向晚用力轉身,鄧浩正好在找她,剛叫一聲她名字,陳向晚沒聽見似的往外跑。
鄧浩急得跺了跺腳,他就知道看到這條帖子陳向晚絕對不能理智,不過陳向晚跑得又快又義無反顧,他最後也只能先回班幫她請個假。
蘇甜甜不甘示弱的在後邊嚷:“陳向晚!你別自作多情!你難道就不好奇明漾為什麽沒在學校嗎?!”
鄧浩狂野揉着腦袋,他一向覺得華南的女生漂亮又嬌縱,這時候卻覺得蘇甜甜聲音實在是刺耳。
他狠狠瞪向她:“嚷什麽嚷!你們華南的學生怎麽樣和我們十一中的人有關系嗎?!”
蘇甜甜被兇得往後撤了一步,随後怒火中天的喊:“你!”
“你什麽你,煩死了,聒噪!”
鄧浩憤憤大步離開。
—
明漾。
這兩個字在陳向晚心底掀起翻江倒海。
她緊攥着手,屏住呼吸,放任腦海亂糟糟的嗡嗡震動着。
但是她沒有時間在現在去理會這個名字。
短短幾天時間,寒假的美夢就瀕臨破碎。
這是陳向晚第一次逃正課。
天色逐漸變陰了,陰雲席卷着雷鳴轟轟襲來。
陳向晚在籬笆牆外與防盜窗裏穿着吊帶的淩優優迎面遇上。
她腳步逐漸慢下來,一雙圓眼似悲傷,又似乎極力想要打起笑容。
“扭曲死了。”
淩優優噗嗤一笑。
陳向晚也想對她笑笑,卻發現有些困難。
“優優——你,你先別看校園網——”
“啊,那個啊,我已經知道了。”
淩優優沒事一樣的說。
陳向晚卻執着的站在外邊看着她。
轟隆一聲,南寧第一場小雨噼噼啪啪得吹打着落地。
淩優優嘴角的笑容逐漸淡下來,她輕聲說:
“晚晚,你看起來要哭了。”
“晚晚,我不高興。”
陳向晚吸了吸鼻子,她終于擠出一個笑容,應該挺難看的,淩優優都笑哭了。
地面上散落着一地易拉罐,幾乎無處下腳。
電視刺啦刺啦播放着新聞。
窗外陰雲遍布,房間也暗下來。
陳向晚默不作聲的緊挨着淩優優,抱住她的手臂,抵在她肩頭。
淩優優閑着的另一只手臂蓋着臉,背靠着床腳仰着頭。
她講別人故事一樣輕聲講:“我應該早點猜到的——只是沒想到那女人那麽狠,哇,簡直一下把我踩到無臉見人哎。哈哈,我這麽厚的臉皮,都覺得難為情了——”
陳向晚抱着她的手臂,咬牙:“她這是犯罪的,我去告發她---”
淩優優的笑聲戛然而止,變得沙啞:“不要。晚晚,我怕了,我是真的不敢試了。”
“你知道嗎?就算我這樣——其實我那天回來,竟然還沒想放棄,我想她到底是個長輩,過分能過分到哪裏去呢?而且我——我有點舍不得他。”
“但是我們差得太遠了,晚晚,差得實在太遠了——你知道嗎,我媽讓我休學。我覺得她說得對,我們這樣的人家,就算頂着別人罵不要臉的壓力念完又能怎麽樣呢?”
“念完高中上個普通大學,再花一筆學費,再回來——晚晚,我這樣的人,一開始結局就是注定了的呀。”
淩優優忽然笑了下,陳向晚抱着她,圓圓的一雙眼睛沒有焦距的落在主持人聲詞昂揚的電視上。
全國游戲編程設計大賽總決賽初賽正式在悅興市拉開帷幕。
鏡頭中南寧代表隊上場,為首的那人穿着帶帽衛衣,夾克外套,哪怕簡簡單單立着,通身都是別人難以比拟的優越氣度。
陸知寒在哪裏,哪裏就是焦點。
鏡頭一轉,跳完熱舞的女生雙目灼灼望着臺上。
主持人采訪,她笑彎了眼角,撩起散亂在額角的碎發,大方的講述三兩有關南寧隊長的校園趣事。
不管怎麽否認,不管她多想打斷淩優優的話,義正言辭的告訴她這個世界是平等的。
可他們才真正是同樣耀眼的人。
陸知寒是,段祁琩是,明漾是,那位林熙也是。
陳向晚和淩優優,不是。
眼睛有些癢,陳向晚眨了眨。
“淩優優!淩優優,你在家對不對?!你給我出來!你出來啊!你出來見我一面!”
窗外一聲雷鳴炸裂。
緊接着床頭電話鈴聲刺耳的響起。
淩優優沒動,好半天,她才慢慢站起身,對陳向晚笑了笑,“我去接個電話。”
陳向晚盤坐在床邊,也朝她笑了笑,微微彎着濕潤的眼睛:“好啊,我等你回來。”
拖鞋踩地的聲音逐漸變遠,房間隔音并不好,陳向晚抱着腿,下巴磕在膝蓋上,平靜的看着平臺比賽轉播。
她聽到淩優優說話的聲音。
段祁琩瘋狂在外邊大喊。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她迷茫的想。
原來生活不是你越努力,就能一番順遂的,有很多變故變化,需要扛起莫大的勇氣去準備面對。
段祁琩幾乎喊斷氣,他粗喘着,冰雹大小的雨點砸在身上,把他砸的像只落湯雞。
他一輩子也沒這麽狼狽過,電話那頭的淩優優卻連一句話都懶得施舍給他。
段祁琩眼睛扒着血絲,他從看見那個視頻怒火就沒降下去,氣得想要掀翻桌子,想要和爆出視頻的人打一架,狠狠打。
這裏邊還夾着一股陌生的情緒,又酸又軟,讓他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只能越發的憤怒。
偏偏淩優優不理他,不但不理他,甚至見都不見他。
段祁琩喘着粗氣,忽然大步移到鐵窗外。
裏邊拉着窗簾,他看不見人,段祁琩就狠命拍窗戶,拍的手紅了一片。
“淩優優,你給我出來——你憑什麽就一句話也不跟我說?!”
“你出來!”
電話裏只有沉默的呼吸聲,段祁琩砸累了,他狠甩了下胳膊,掌心頂着窗臺,啞着聲音說:
“你和我講清楚不行嗎?啊?淩優優,我是你男朋友!你什麽事不能先跟我說清楚,我踏馬還是看了視頻才知道!”
“你和我沒關系了。”
電話裏的人忽然說話了。
段祁琩想,她聲音有點啞,是不是哭了?
半空劃過一道閃電,段祁緊琩握着拳頭,聽到淩優優的聲音,他那股憋悶的火氣突然就散了。
“你別說氣話,”
“氣話?”
淩優優打斷他。
隔着窗子與飄飛的窗簾,能看見男生尚不算太寬厚的肩膀。
幼稚的,又昂揚的。
她扯了扯嘴角,指根微微發青:“段祁琩,你聽不懂我說話嗎?我說咱們兩個沒關系了,你之後看見我有多遠滾多遠。”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行啊,我告訴你,做這件事的是你媽,你能做什麽?你是能扒掉她的衣服也這麽讓她親身體驗一下!還是給我找回什麽沒用的公道?”
雷聲斷斷。
段祁琩震驚松開拳頭,瞳孔緊縮。
“什麽……什麽我媽……”
“別再讓我看見你,看你一眼我都覺得虛僞惡心。”
什麽他媽?
電話被挂斷了,段祁琩卻沒再打過去,他踉跄着往後退了一步,他想反駁,想拍着窗戶讓淩優優知道真相。
可他知道什麽真相?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一切都是出自他母親之手。
要是是他媽,要是這一切都是他媽做的,他能做什麽?他能為了淩優優做什麽?他能補償、怎麽補償淩優優什麽?
雷聲更大了。
手機順着淩優優的手滑落,寂靜摔在地板上。
她直直的看着外邊沒離開的身影,緩緩蹲下身子,把自己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