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陸知寒沒見過氣勢昂揚又哼哼的小龍, 他懶散坐下,輕哂了一聲。
陳向晚站直了身體,點點面條:“沒給你加蔥花, 放了些蒜。”
陸知寒動作頓了下,他擡眼看着生動十足的小姑娘, 低聲問:“怎麽知道的?”
當然是上一次一起吃飯---配菜的不同下場陳向晚記得一清二楚。
陳向晚微微張嘴,又閉上了。
但是這麽說了, 又顯得好像她時刻在關注他一樣。
少女心思冒頭, 惹的人徒增煩擾。
陳向晚抿着唇, 看着腳尖踮起, 又落下,聲勢十足的說:“我記憶力比較好。”
在華南蟬聯三年的全校第一面前,這句話說的十分硬氣。
當然說完了,陳向晚臉皮就呈上了淡淡的紅色。
背在身後的手糾結的纏在一起。
陸知寒倒是徹底笑出聲。
他低下視線, 湯汁混着面條,淡淡的香氣缭繞着, 比不上五星級餐廳,比不上米其林大廚,甚至連陸家的餐桌都上不了。
可那香氣卻像是會黏人一樣。
陳向晚緊張的盯着他:“好,好吃嗎?”
陸知寒擦了擦嘴,視線往她的方向輕側:“惡龍公主緊盯着,敢說不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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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向晚這才發覺,不知不覺自己彎着腰, 整個人都湊上去了,離陸知寒不過二十厘米的距離。
臉頰立刻又漫上熱氣。
羞窘的小龍幹巴巴的咳了聲, 立刻站直身體。
段祁琩生怕自己多說多錯, 這時候在座位上老實多了, 瞅着他們這邊調侃:“晚妹子,差別對待啊,光給陸哥上,你段哥哥就不管了啊。”
“當,當然不會,就來了。”
陳向晚緊巴巴的應道。
她慌不擇路一樣又沖回鋪子,陸知寒回頭,瞥了一眼段祁琩。
段祁琩立刻警醒:“哎,陸哥,我可沒說什麽別的!”
“你還想說什麽別的?安靜一點!”淩優優更是再一側沒好氣的威脅。
段祁琩簡直委屈,好在這頓飯最後吃得賓主盡歡。
段祁琩舌頭差點咬掉,吃完又加了一碗,最後抹着嘴巴說:“好吃,真的好吃,叔叔阿姨手藝絕了!晚妹子,我以後可得靠你養活了。”
陳向晚坐在陸知寒身側,眼睛一直彎着,輕聲說:“好吃就好。”
她又悄悄上移視線,狀似無意的摸了摸鼻梁。
陸知寒放下筷子,他輕笑道:“好吃。”
于是陳向晚的笑容更大了。
她微微咬住唇角,氣氛正好,正想問問他們兩個來幹什麽,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女人嗓門大而尖銳的嚷:“哎呦老陳呦,趕緊給我來碗面,我今兒在外邊帶孩子跑一天,可熱死了。”
陳向晚轉過身。
陳父遙遙吆喝了一聲,說着好嘞,陳母急匆匆的從鋪子裏出來,臉上笑着拿了瓶汽水。
她看了陳向晚一眼,朝她搖搖頭。
陳向晚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緊了,唇瓣也緊抿起來。
女人穿金戴銀,滿臉倨傲的笑着聽陳母講話。
“靠這死女人---”
淩優優重重拍了下桌子,陳向晚拉住她,朝她搖了搖頭。
段祁琩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眯着眼睛看過去問:“這人,找茬的?”
陸知寒也收了動作,他視線看着那邊,最後放在陳向晚身上,小姑娘朝他們安撫的笑了笑,有些苦惱的說:“是我家的房東,人—很不好伺候。”
陳向晚下此定論。
事實上不只是不好伺候,簡直就是借坡上驢的現實翻版。
陳向晚家的鋪子地段本來不好,結果耐不住陳家小面的名聲打出去了,把這片地也帶得拉了一片熟客。自打那以後房東就總找機會提房租,每次來吃飯也一個子都不吐出來。
陳家也想過轉移地方,不過附近的鋪子基本上都有人,老舊的小區,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是自己開個小店過活,就是擠也擠不出來位置,又不能因為這搬到別的區,那就得全部重頭開始。
不過這些陳向晚沒說,事實上她也是頻繁來給陳父陳母幫忙後才知道的,也是從這才知道陳父陳母兩個人在外打拼有多不容易,她們能意氣用事,因為有家長在頭上頂着,可成年人,意氣用事,從來只能是有底氣的人才能做。
淩優優顯然是知情的,一臉憤憤然。
房東又提到了‘房租’的事,一邊大口喝着汽水一邊扯着嗓子說自己不容易。
陳向晚聽不下去,她手指握緊,又松開,最後狠狠握成拳頭,站起身來。
段祁琩在後邊嚷:“什麽人啊這是,晚妹子我去---”
“段祁琩,你給我坐下!”
淩優優忽然喊道。
“我們自己能解決。”
“什麽我們你們,你們的忙不就是---”
淩優優冷冷看着他,說:“段祁琩,你們是你們,我們—是我們。”
段祁琩忽然啞住了。
陸知寒側着臉,神情模糊不清。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擺弄着桌上的小碟子,手臂上的青筋微妙的凸起,卻沒使力。
他沒說話,陳向晚卻感到一股安心。
她彎起嘴角,朝蔫吧下來的段祁琩道了聲謝,然後看着陸知寒,嗓音輕巧的說:“我都已經習慣啦,我有辦法的。”
陸知寒淡淡看她一眼,手指動作微定,卡住小碟子,小碟子穩穩停在桌面上。
最後的結果以陳向晚給房東的小兒子假期補課為代價,房東滿臉勉強的說着自己有多善心,又喊陳父給她打包帶走一份為結果結束。
夏風吹得更輕了,微亮的月光挂到天邊樹梢。
段祁琩被淩優優拉到一邊說話。
陳向晚站在陸知寒身前,不太好意思的踢了踢鞋子。
“不好意思啊,讓你們碰到這種事情。”
陸知寒比她高了太多,這麽站着,陳向晚只能平視到男生的鎖骨處,黑色帽衫前垂着條銀色的鏈條,眨着銀灰色的黯光。
陳向晚看到自己的鞋子,為了幹活方便,特意穿的黑色的,黑撲撲的。
她忽然覺得有點莫名的難堪,悄悄藏了藏鞋尖。
“陳向晚。”
“啊?”
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陳向晚沒反應過來,傻呆呆的應了聲。
她仰着頭,看到男生凸起的喉結滑動。
這是陸知寒第一次完整的叫她的名字,陳向晚怔楞的看着他。
男生低垂着視線,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有陳向晚傻乎乎的身影。
好像沒過多長時間,又像是過了很長時間,陳向晚聽到他近乎有些無奈的低啞嗓音:“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你可以學會找我幫忙。”
好像流星劃過,抨擊着在心髒落地。
陳向晚就是被擊中的惡龍。
她微微睜圓眼睛,張牙舞爪的無措。
“我、我---”
“緊張什麽?”
“我的意思是,任何事情。紳士總是時刻準備着為惡龍公主效勞。”
頭頂溫熱觸感一觸即消失。
陳向晚眨眨眼睛,她看着陸知寒離開的背影,遲鈍的意識到什麽。
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繃起來,又像是歡愉一樣緩緩的松開一個弧度。
淩優優幫着陳父陳母收了攤子,陳向晚表現的很鎮定,她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只有垂下來的發絲擋住的耳尖微微發燙。
陳父陳母先拉着小推車先離開,陳向晚和淩優優一邊散步,一邊慢慢的走在路上。
她輕咬着嘴角,腦海裏回蕩的全是陸知寒無奈又低斂的神情。
就好像近乎寵溺一樣的。
她忽然意識到不能這樣了,拍拍自己的臉頰,努力冷靜下來,忽然意識到淩優優今天安靜的不正常。
陳向晚擔心的看過去,拉住她的手晃了晃。
“優優,你和段祁琩吵架了嗎?”
很明顯,淩優優今天的好心情在見到段祁琩時結束,壞心情從見到他為起點開始。
淩優優松松抓着她的手指,搖了搖,笑鬧着說:“小公主還能抽出時間來關心我呢?哼,感恩痛哭流涕!”
陳向晚咬着嘴角,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撅起嘴巴:“優優,你又變壞了,而且還進化了。”
淩優優停下腳步,看着她噗嗤笑出聲。
她捏着陳向晚的臉蛋,吸了口氣,又嘆了口氣,微不可查的,聲音也像是風一樣,說完就飄散了。
“晚晚,我只是覺得,覺得我們在兩個世界中。”
陳向晚疑惑的蹙起眉頭:“什麽兩個世界?”
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尚在校園中的陳向晚看不到這兩個世界的巨大差距。
淩優優攆着鞋子,忽然笑起來,扯一把陳向晚的臉蛋:“小傻瓜,這等高級的詞彙你當然不會懂!”
陳向晚呆了一秒,憤然追上去,小巷裏是兩個女孩子的嬉鬧:“淩優優,你又占我便宜,你給我站住!”
“我才不要!來追我啊!”
“哇靠,熱死個人了,伯父手藝可真好,麻蛋,吃得我滿身汗。”
段祁琩揪着外套誇張的忽閃,講完又啧了聲,道:“陸哥,你說女人心裏都想什麽呢?”
陸知寒吐出一口氣,視線看着黯淡無光的前路,輕嗤笑了一聲:“你問我?”
段祁琩:“可拉倒,您大爺身邊人不是最多---”
他忽然停下了。
段祁琩看着陸知寒沒什麽表情的臉,忽然煩躁的撓了撓刺頭短發。
他又啧着,低罵了句,說:“我靠,陸哥,你別告訴我你……”
陸知寒不輕不淡的看了他一眼,碾滅腳底的煙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