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陸知寒騙她。
陳向晚踩着高大樹木下的陰影, 耳邊吵雜熱鬧的聲音像是按了靜音鍵一樣。
她失神的看着地面,抓着書包帶的細白手指一根一根的蜷緊,透着淡淡的青色血管。
陸知寒他, 為什麽要騙她?
她想着前一個月兩人在圖書館的記憶,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陸知寒從來沒隐藏過他學習好的事, 甚至有些陳向晚不會的題目,也都是陸知寒解出來的, 只不過他當時表現的得太自然, 于是陳向晚順理成章的認為是自己教得還有那麽一丁點有用。
現在想想, 陸知寒會不會嘲笑她。
他是因為---
嫌自己麻煩, 所以随便找了個事讓她當做報答嗎?
然後報答之後,他們兩個就終于再也沒有關系了,就像現在。
男生支着手臂,淡笑着看她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陳向晚忽然停下腳步, 來風了,樹冠飒飒作響。
她忽然用力拉緊書包, 純白色的板鞋劃過地面,背對着出校門的學生往相反的方向跑。
她想去找陸知寒問清楚。
她憋着一口氣,腦袋卻糟糟的,卻帶着一腔孤注一擲的勇敢。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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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陸知寒真的不想見到她,
那她就跑開、躲着。
再也不要見到陸知寒了。
陳向晚悶頭往前走,直到到達華南北院的教學樓區,一擡頭, 就看見微微低頭抱着花瓶的巨大天使雕塑下真正屬于華南的衣着光鮮的學子們。
陸知寒今天穿了身夾克外套,純黑的帽檐遮蓋住他的神情, 只能看見微微勾着的唇角, 一副放松散漫的模樣。
同行的女生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雙手捧着漂亮絲帶編織的本子遞給他,陽光下發絲閃閃發亮,哪怕看不清表情,都洋溢着青春和羞澀。
秦柒等人鬧哄着,散開留給他們空間。
陳向晚立在飄飛的垂柳下,模糊不清的咬住了嘴角。
她沒再繼續往前走了。
“那個—學長,恭喜你這次又考了第一名,這個本子---是我自己編織的,可以當做一個紀念品,也可以當做挂件的---”
梳着馬尾的女生略有些拘謹的低着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彩色織帶編織成的本子,在太陽光下光彩碩碩。
陸知寒左手拿着,晃了晃。
“謝謝。”
女生立刻道:“不,不客氣。”
她鼓起勇氣擡起頭,眼睛蒙着一層淡淡的光輝,亮亮的。
就好像那雙多變的眼睛。
硬氣的小家夥。
陸知寒低着頭,嘴角勾了下。
本子在他指上轉了個圈,悠然落在掌心,又重新遞回到女生身前。
女生眼睛微微睜圓了:“學長,這是---”
“謝謝,不過不需要。”
帽檐遮着他的上半張臉,女生仰着頭,也只能看見他嘴角微勾着。
她停在原地,雙手接過書,卻沒動。
貝齒輕咬着唇瓣,“學長,之後我有不會的問題,可以去圖書館問---”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
原本散漫站着的男生忽然打斷她的話,女生愣住,“學---”
她緊跟着轉身,陸知寒大步朝向的方向,有個小小白白的身影。
察覺到陸知寒在朝自己走過來,陳向晚忽然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悶頭就往回跑。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跑,只是身體每個細胞都酸酸澀澀的,讓她不想在現在見到陸知寒。
“陳向晚。”
男生略有些低啞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帶着沉悶有力的力道。
陳向晚猛地停下動作。
她察覺到周圍探過來的視線。
“你跑什麽?嗯?”
手臂被人從身後拉住,陳向晚猛地顫了一下,沒躲。
陸知寒把人轉過來,這人倔得像頭小龍一樣,擰巴的低着頭,就是不肯擡起來。
他忍不住笑了。
陳向晚緊巴巴注視着自己的鞋尖,男生悶悶的笑聲在頭頂響起,她被震得眼睛酸酸澀澀的。
陳向晚努力睜大眼睛,把這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壓下去。
她掙了掙被陸知寒攥着的手臂,“沒跑,我只是想回家。”
“只是想回家嗎?”
陸知寒倒是淡定下來了,他松開手,雙手又插回兜中,閑散的立着,衣擺微微被風撩起。
陳向晚蹭着鞋尖,硬着聲音回:“對,散學了當然要回家。”
她自己不知道,原本酸澀的心情在看到邁步過來的陸知寒時全都消散了,變成了一種‘仗勢欺人’‘恃寵而驕’的別扭。
陸知寒一定會向她走來。
陳向晚臉頰微微鼓起來。
笑聲更悶了。
陳向晚被他笑得起火,瞪着一雙水潤的眼睛擡起頭來。
生龍活虎的,仿佛受了大委屈。
陸知寒低着頭看她,嘴角的弧度慢慢收斂起來。
他往前走了一步,屬于陸知寒的影子,完完全全輕輕松松就把陳向晚籠罩起來。
“惡龍公主生了什麽氣?”
他微俯着身,低聲哄着說。
陳向晚嘴巴抿起來了。
她又覺得酸了。
陳向晚快速的低下頭,又揚起來,然後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還是沒忍住,帶着疑問的低聲開口:
“你都沒告訴我---那些題,你都會。”
她找了個不會讓自尊心一敲即碎的委婉用詞。
陸知寒低着頭,擡手摸了摸鼻梁。
這事的确是他的錯,也怪當初一時興起,想看看這頭小惡龍知道真相會是什麽模樣,結果沒料到,真把人惹哭了。
陳向晚感覺到頭頂被拍了拍,動作很輕。
她頓了下,擡起頭。
陸知寒微微俯着身,她仰着頭,四十五度的視線,正好能撞進他的眼底。
陸知寒說:“都是老師教得好,學生才能考第一。所以---惡龍老師有沒有興趣周日和她的學生吃一頓豐盛的晚餐?”
男生眼底帶着淺笑。
所以這是,
她被約飯了。
陸知寒沒有不想見她。
陳向晚愣愣的,沒反應過來。
是在學校之外的地方和陸知寒見面。
不知道哪個詞觸及到了心髒的關鍵點,砰砰的開始加速。
陳向晚視線平移到左邊,她咬了下唇瓣,勉強一樣的說:“那---那就勉強原諒你。”
手指卻不由自主的蜷縮起來了。
陸知寒低着頭,掃過別別扭扭的小龍,低笑一聲。
“恭候惡龍公主。”
低沉略帶啞的嗓音就好像古典殿堂裏的樂曲,單單是聽着,就叫人忍不住心生歡喜沖動。
陳向晚覺得自己不争氣極了。
她絞盡腦汁的想要說服自己的身體更自然一點,沒等調整好,段祁琩的聲音已經先到了,他瞅着兩陳向晚,表情幾乎猙獰的詢問:
“小企鵝,你那好朋友呢?”
陳向晚迷茫的看過去。
段祁琩表情難看:“我三天沒見到她人了,她是不是躲哪兒去了?”
陳向晚忽然反應過來,她看着焦躁的段祁琩,忍不住有些想笑,裝作鎮定的說:“優優換了新的兼職,所以原來的地方換成了一周去一次。”
“一周一次!”
段祁琩喊出來,手指抓了抓頭發。
他眼睛噴火似的盯着陳向晚,最後還是只能屈服的請求她幫忙轉告:
“你見着她能不能幫我傳達一聲,再不回我消息我就去她們班找人了!”
陳向晚忍着笑點頭。
肆無忌憚的少年,她還當段祁琩怎麽會老老實實不在上課的時候去堵人,原來是被優優特意吩咐過。
段祁琩三天沒見到人,消息也不回,急得狠了,這次看到陳向晚才這麽激動。
他啧了聲,嘟囔着:“沒良心的,”一邊假正經的給陳向晚拱了個手道謝,放松下來,視線在陳向晚和陸知寒還放在她頭上的指尖徘徊,裏邊的調侃意味濃厚。
陳向晚立時想到現在是什麽情況,咬咬唇瓣,往後退了兩步,躲開陸知寒的大掌。
“那,我先走了。”
陳向晚說。
“拜,回見小企鵝。”
秦柒也道:“拜拜。”
陳向晚去看陸知寒,不等他說再見,又往後退了兩步,然後小跑着離開。
等陳向晚跑遠了,段祁琩才開始又憤憤然,和兄弟指責淩優優的‘不負責任’。
“小爺我對她那麽好,這家夥狠心的連條消息都不回複,還好有晚妹子在這。”
秦柒勾着他肩膀,倒是若有所思。
他扭頭瞅着陸知寒,問:“陸哥,我覺得你最近不對勁。”
陸知寒收回視線,偏頭。
秦柒說:“您老人家以前可花得可以,小姑娘芳心哪個不是直接收下,最近怎麽變得這麽‘檢點’?”
正在荷爾蒙萌動的年紀,追陸知寒的人不誇張的說,也得繞着小操場來一圈。
之前哪怕有林熙在,陸知寒也沒見收斂。
這位大少爺生來就備受愛戴,家世背景撇開不談,光是人往那一站,就夠人相形見绌,愛慕如影随形,只要他微微給點回應,蝴蝶就前仆後繼。
沒和誰有過什麽,又好像和誰都有過什麽。
秦柒和段祁琩雖然沒說過,但是都默契的覺得正常。
不但正常,還合理,簡直是太合理了,畢竟人處在優越的一方,身邊的選擇的确多不可數,更別提是陸知寒這樣的人。
更何況,他們這種人,沒幾個有‘真心’這種東西,只有‘利益’才是最一成不變的。
有了利益,其他的一切都随手可握。
更有甚者,根本就沒有愛人的能力。
陸知寒收回視線,扯了扯嘴角。
他散漫着說:“想多了。”
光影乍現間,似乎有些東西隐匿在黑暗中快速潛行,掙紮着企圖偷偷過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