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欲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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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軍大營中,劃出了一塊空地專門放置從水戰中俘虜來的八千魯兵。
那些魯兵大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有的人在火勢來臨之際來不及脫掉盔甲,裏面的融化的鐵層和衣衫一起黏連在皮膚上,血肉模糊成一片,處理起來極為麻煩,稍不留神就會感染,所幸是個大冬天,要是天氣炎熱,很多人便活不成了。
俘虜營中哀嚎聲此起彼伏,子牙懂些醫術,便指揮着梁兵一同焦頭爛額的醫治傷員,蕭汜手腳粗笨,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去探望外加安撫,墨北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後面。
“我們的随軍參謀醫術好,過不了幾天就能痊愈。”蕭汜在和一個燒傷的俘虜說話。
那個俘虜腦袋上纏着繃帶,活像個阿拉伯人,他擡頭看了一眼蕭汜,沒有吱聲。
蕭汜坐到他身邊:“你叫什麽名字?”
那個人還是沒有搭理他。
蕭汜也不以為意,繼續耐心地問:“家裏有幾口人?現在安頓在哪裏?”
他拉過墨北,又笑着對那人說:“我家裏人都沒了,只有一個兒子,跟在我身邊打仗。”
大概是“兒子”這個詞觸動了那人,又或者是看蕭汜一副“你不理我我就不走”的架勢,那個人總算擡頭,瞄了一眼墨北,又看了看蕭汜,眼神裏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你們打算做什麽?”那個人終于啞着嗓子開口了。
蕭汜笑了笑,溫和地說:“先治好你們。”
“然後呢?”
“然後你們願意留下就留下,不願意就放你們走。”
那人詫異的看了一眼蕭汜,大概是沒料到他能那麽坦誠。
他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悲傷的說道:“我和我的弟兄們已經無家可歸了,即使回去魯國也只會視我們為逃兵,逃兵的下場只有一個。”
蕭汜輕聲地問:“那你的家人們呢?他們怎麽辦?”
“我不知道。”那人哽咽道,“我家裏有一個老母還有兩個在我走的時候剛出生的娃,妻子等了我三年了,不知道我回去她還在不在。”
蕭汜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會在的,等你回去了你的孩子就會開口叫你爹爹了。”
那人苦笑了一聲:“我這個樣子還怎麽回去?還是不要連累他們的好。”
“你還有的選。”蕭汜認真地說,“戰争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你的家人只是無辜的老百姓,他們不應該被殃及。我相信只要大家努力,平安團聚的時候就不會遠了。”
那個人又沉默了,似乎在思考什麽。
蕭汜輕嘆了口氣,起身準備離開,沒走兩步,那個人在背後低低的開口問道:“你們打下來之後,能放過魯國百姓麽?”
蕭汜回過頭,神色鄭重的說:“蕭某拿項上人頭保證,只要我活着一天,無辜的人就不會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那人閉起了眼睛,最後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蕭汜和墨北在俘虜營中轉了一圈,最後走回了營帳。
墨北一路上都沒有開口,這會兒邊上沒有人了他才有些不解的問道:“你幹嘛要對他們那樣?直接和他們說不打仗就是死路一條不就得了?”
“小小年紀怎麽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蕭汜笑笑,“讓他們拿起刀槍還不容易?但是打仗又不是比誰的兵器多,要不然是個人都能上戰場了。”
“本來就是啊。”墨北有些莫名其妙,“只要不是老弱病殘,是個男的就可以打仗。”
“你啊……”蕭汜好笑的伸出手指點了點墨北的額頭,“不是之前看了兵書的麽?一轉眼都忘光了?兵道,人心也。軍隊裏需得萬衆一心才可攻無不克,否則底下的人表面上服從,實際心裏面卻恐懼、不甘,到了關鍵時刻是會掉鏈子的。”
“所以你要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成為梁國的士兵?”墨北皺了皺眉,“這麽麻煩?”
“就動動嘴皮子還麻煩?”一頭熱汗的子牙一掀門簾,從屋外走進來,“我說你也太心疼将軍了吧?你看看你親愛的子牙叔,一個白天飯都沒吃一口,也沒人管啊。”
“情況怎麽樣?”蕭汜笑着遞過去一杯水,“還有多久才能養好傷?”
“還得要一段時間。”子牙坐下,一口氣将水喝完,“重度燒傷的人不少,還得去補采草藥。”
這也在意料之中,蕭汜點點頭:“那暫時原地休整幾天吧。”
興安城皇宮中。
孫濤面對梁王單膝跪地,身後站着一衆大臣,殿堂裏落針可聞,氣氛凝重的如同屋頂上有一片烏雲一般,壓的人透不過氣。
梁王咳嗽了一聲,沉着臉色問:“濤兒,你可知你剛剛參玄武王一道,這話的分量有多重?”
孫濤擡起頭,語氣中帶着幾分真假難辨的憂慮:“父王,蕭汜目中無人,擅自違抗聖旨,兒臣不敢欺瞞。再這樣下去,他當真要無法無天。”
梁王沉默了一會兒,問:“督戰官呢?”
外頭的侍衛立馬通傳,片刻後,谷莫文步履匆匆的走進來了。
“臣谷莫文,拜見主公。”他雙膝跪地,行了大禮。
梁王一揮手,單刀直入的問:“前幾天發生了什麽?你給寡人一五一十的說,不準有任何隐瞞!”
“臣萬萬不敢。”谷莫文直起身子,餘光瞥到了在一旁的孫濤,但兩人在衆目睽睽之下不敢有目光交流,俱是目不斜視的直視前方,谷莫文穩了穩心神,将排練好的說辭傾囊而出,“回禀主公,蕭将軍聽到聖旨後便是面露不虞,當場将在下痛罵一頓,稱梁軍軍營中他是老大,沒有人可以左右他的行動。”
此話一出,大殿上登時一片嘩然,各位大臣互相交頭接耳,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