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胡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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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濤又問:“哦,那要怎麽敲他一棍子?”
吳紀回答:“行軍作戰,講究的就是一個士氣,現在他們連勝兩場,士氣正強,我們必須打斷他的士氣,這樣一來,就如一盆冷水澆在他的頭上,讓他清醒清醒,這打仗,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等清醒完了,士氣也中斷了,這下一場誰勝誰負也就不好說了。”
孫濤眼睛一亮:“你是說讓父王下令,讓他暫停進攻的步伐?”
吳紀搖頭晃腦的說:“召他回來,或者讓他原地待命,兩者皆可,總之不要讓他熱血上頭,繼續立功。”
“好主意!”孫濤拍了一下手,但緊接着又想起了什麽,擔心道:“但我要怎麽和父王說理由呢?這厮連勝兩場,父王肯定心裏樂開了花,怎麽可能讓他暫停腳步?”
“殿下,剛剛那斥候已經給您理由了呀。”吳紀說,“梁軍雖然連勝兩場,但第二場乃是險勝中的險勝,足足損失了我們兩萬八千人吶!死這麽多人,還不夠他反思一下自己的?”
“這死的也不算多啊……還有一多半人呢。”孫濤皺了皺眉頭,“要是他娘的再多死一點人就好了。”
“這還不簡單?”吳紀眼珠子一轉,“主公又沒有親自上戰場,他哪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還不是聽斥候的彙報?”
“你是說……”
吳紀笑着點點頭:“四個字,謊報軍情。”
孫濤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他大笑着拍了拍吳紀的肩膀:“還是你有辦法!我明兒就去和父王觐見,那斥候就交給你了。”
吳紀一拱手:“屬下領命。”
古往今來,“精忠報國”四個大字,無不是混合着滾燙的鮮血,書寫在如歌如泣的歷史書卷上,熱血幹涸,只剩下力透紙背的黑墨,往後的人們,敬佩于其大義凜然,感動于其忠誠不二,卻少有人過問英雄的下場。
梁軍大營。
蕭汜剛沾上枕頭,便昏睡了過去,他十天中加起來合眼的時間也不過缪缪幾個時辰,實在是已經疲乏到了極致,這一睡,就從清晨睡到了夜晚,最後還是墨北擔心他睡出事來,過去把他輕輕搖醒了。
“有敵軍來襲麽?”蕭汜還沒睜眼,就一個骨碌直起身來。
“沒有沒有!”墨北趕緊說道,“安全得很。”
“哦,”蕭汜松了口氣,揉了揉眼睛問墨北,“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亥時了。”墨北說,“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吧。”
蕭汜有些意外,沒想到他睡了快七個時辰了,果真是上年紀了,體力大不如從前了。
他邊穿外衣邊問:“其他人呢?”
“天博叔之前已經醒了,和子牙叔他們一起吃了晚飯,現在又都睡下了。”墨北遞給他一杯水。
“你吃了沒?”蕭汜接過水一口喝完,又問,“你腳怎麽樣了?”
墨北回答:“不礙事,伯言叔又幫我固定了一下,說只要不用力,再過個把天就能好。”
蕭汜笑了笑:“年輕人身體好,恢複得快。”
“年輕人也餓得快。”墨北單腿蹦到桌子前面,“我還沒吃,等着你一塊兒呢。”
蕭汜笑着走到桌前,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一盤蔥燒兔肉。
“哪來的兔子?”他夾起一個兔頭,看了眼墨北的腿,“該不會是你去打的吧?”
墨北笑了笑:“我指揮子牙叔去打的,好久都沒吃肉了。”
“啧,子牙快煩死你了吧,”蕭汜坐下随口說了一句,夾起一塊兔肉就往嘴裏送去,“好吃!太香了!你還站着幹嘛,趕緊坐下啊。”
墨北坐到椅子上,慢慢的夾了幾筷子菜細嚼慢咽着。
“和你商量件事兒呗。”墨北等蕭汜狼吞虎咽的差不多了,才裝作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蕭汜瞥了一眼他沒怎麽動過的白飯,就知道他是有心事,于是放下碗筷,笑着說:“有事兒就說呗,跟我還客氣什麽。”
“是這樣的,”墨北思忖着說,“子牙叔說我年紀不小了,又覺得我有點打仗的天賦,便想讓我跟在你們邊上旁聽幾句。”
聽完,蕭汜沉默了一會兒,接着哈哈大笑起來,墨北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又覺得有點心虛,他問:“你笑什麽?”
蕭汜邊笑邊饒有興趣的看着他:“你子牙叔知不知道他就這麽被你賣了?”
墨北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但他還是梗着脖子說道:“他就是這麽說的,但他說他不好做主,必須得你點頭了才行。”
“喲,我還是第一次聽子牙這麽誇一個人呢,”蕭汜勾着嘴角,眼帶笑意,“連伯言都沒得到過他如此高的褒獎。”
“他們兩個不是一向都不對付麽。”墨北低聲嘀咕,随後擡起臉,目露期待的問,“那我能不能旁聽你們制定策略?我保證不插嘴,比邊上的木頭還安靜!”
“先是求着我說要當兵打仗,我答應了,把你帶到軍隊裏來,現在你又說要參與戰術商讨,”蕭汜伸出手指虛點了一下墨北,“兒子,你知不知道得寸進尺四個字怎麽寫?”
“我這不叫得寸進尺,”墨北說,“這是正當要求。”
“正當個屁。”蕭汜随口說道,“天天就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我當時怎麽和你說的?危險時刻先保護自己,別管我,你又是怎麽做的?死賴在我身邊不肯走,差點小命就沒了!”
“将軍。”墨北知道蕭汜遲早要提這事兒,他也正好想與蕭汜認真讨論一下,于是他正了神色,嚴肅的說,“其他的事我都可以聽你的,就算這次你不讓我參與戰術商讨我也認了,但只有這件事,我絕不會答應。”
他注視着蕭汜的雙眼,堅定而清晰地說:“我的命是你給的,我要打仗也只是因為你,我的心中沒有遠大志向,也沒有雄心抱負,我的心很小,已經被一個人占滿了,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将軍,如果你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也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蕭汜本來以為墨北會胡攪蠻纏幾句揭過話題,卻沒想到聽到的是這一番掏心剖肺的話語,心中驀然騰起一股暖流,幾乎要将包裹着他心髒的堅硬外殼融化,随後勢不可擋的沖進他的鼻腔,讓他眼眶猝不及防的一熱。
然而蕭汜還是及時止住了奔騰而出的情感洪流,他低聲呵斥了一句:“胡鬧!”
“我沒有胡鬧,”墨北卻依然不肯放過他,“我長大了,将軍,除非你将我的腿打斷,要不然你去哪都別想甩開我,我爬也要爬過去。”
“行了行了,知道了,”蕭汜一揮手,用不耐煩的話語勉強掩飾住他近乎惶恐的心情,“你長大了,翅膀硬了,還敢威脅起你老子來了。”
墨北沒吭聲,入炬的目光卻幾乎要将蕭汜慌亂的神情燒穿。
良久,蕭汜嘆了口氣:“要跟就跟吧,想聽也聽吧,兒大不由父啊。”
聽到了這句話,墨北才笑了笑,低頭大口扒起了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