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雄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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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牙他們都出了府,屋裏只剩墨北和蕭汜兩人。
“想吃什麽?”蕭汜打了個呵欠。
“都行,”墨北說,“我不是很餓。”
蕭汜看了他一眼:“剛剛被城外的景象吓着了吧?”
墨北猶豫了一下,點點頭:“第一次看見這麽多死人。”
“打仗就是這樣的,”蕭汜說,“這次死的人還不算多,以後還有比這更殘酷的。”
蕭汜看着他:“現在想回去也來不及了,路上太危險。以後你還是跟着子牙吧,在營裏等我。”
“不行。”墨北一口回絕,也不想讓蕭汜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了,便轉移話題道,“你餓麽?我去給你煮碗面?”
“你還會煮面呢?”蕭汜笑着問。
墨北想了想,說:“要不還是給你打只野兔去吧。”
蕭汜哈哈大笑:“現在上哪兒去打兔子?我也沒什麽胃口,估計是太困了,既然你也不餓,那就睡覺去吧。”
墨北點了點頭。
兩人在府中找了個房間,蕭汜想了想,對墨北招手道:“過來,和我一起睡吧。”
他還是有些擔心墨北第一次看見殺人,會睡不着覺。
墨北默默的和他進了一個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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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汜脫下盔甲,墨北想上去幫忙。
“不用。”蕭汜推開他,“我不習慣這些,自己脫就行。”
“那我去幫你燒水。”墨北又轉身出了屋。
“這孩子。”蕭汜笑着嘆了口氣。
等到墨北把熱水打進屋,灌進木盆中後,蕭汜已經脫光衣服,光着膀子走過來。
墨北一轉頭,就猝不及防的看見了蕭汜的裸/體,心頭猛跳兩下,轉開了目光。
“去哪?一起來洗啊。”蕭汜走進盆中,說,“還想再打一次熱水啊?麻不麻煩,一起洗完趕緊睡覺了。”
墨北離開的腳步一頓,猶豫了半天,蕭汜又在催促他,他才慢慢的脫了衣服。
木盆很大,兩個人面對面半躺在裏面也綽綽有餘。
蕭汜雙手架在木桶邊上,舒服的嘆了口氣:“以前打完仗最享受的就是這一刻了,洗去一身疲憊,然後睡個好覺,起來繼續打。”
“這樣的時候不多吧?”墨北問。
“何止是不多,簡直就是難得中的難得。”蕭汜笑了笑,“估計下一場就沒這條件了。”
墨北知道蕭汜又在對他旁敲側擊,但他真的對這些不在意,小時候多髒的地方他都待過,別說洗熱水澡了,不下雨的時候接連幾周找不到水洗澡都是常有的事兒。
他看着蕭汜露出水面的肩膀,問:“将軍,你肩上的是胎記麽?”
“嗯,一出生就有的。”蕭汜看了肩膀,将身體前傾,“你看,像不像只鷹?”
墨北認真的看了會兒,點點頭:“像,像一只展翅高飛的雄鷹。”
“我爹說,我注定就是領兵當将軍的。”蕭汜笑着說,“所以從小就培養我。別人家的小孩在周歲抓阄的時候,面前都擺的是筆啊書卷啊,就我,桌上放着一排兵器。”
“那你抓到了什麽?”墨北有些好奇。
“你猜猜?”蕭汜勾了勾嘴角。
墨北想了想,問:“弓箭?”
“猜對了!”蕭汜很愉快,“我抓的是一支箭矢,所以長大了之後就天天被逼着練習射箭。”
“你射箭的确很準。”墨北說,“舞劍也很厲害,刀法想必也不錯吧?要不然也不能看出我适合用刀。”
“每樣都學點呗。”蕭汜随口說道,“照我說啊,抓住那支箭矢純屬意外,小孩兒的手就那麽點大,想讓他拿別的也不現實,和別的小孩通常抓的是筆是一個道理。”
墨北笑了:“要是我估計會抓吃的。”
“吃的那是天博的專項。”蕭汜說完,頓了頓,想到墨北小時候經常餓肚子,或許是因為這個他才這麽說的。
于是他收斂了笑意,伸手摸了摸墨北的頭:“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餓肚子了。”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墨北輕輕的開口道:“将軍,你第一次的時候……也是這樣麽?”
“第一次?”蕭汜不解地問,随後立刻反應過來,“你是說第一次打仗麽?”
墨北點點頭。
“都這樣。”蕭汜嘆了口氣,腦海中閃過十幾年遙遠的記憶畫面,“那時我和父親第一次上戰場,看到敵軍向我沖過來的時候,手都抖了,閉着眼睛砍下的一刀。我至今都記得刀子紮進人肉裏,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那是夏天,氣溫很高,一場仗打完,到處都彌漫着血腥味,我聞到那個味道當場就吐了,吐的膽汁兒都出來了,然後一個月都聞不了肉味兒,一聞就吐。”
墨北有些震驚,他難以想象在心中像戰神一樣的蕭汜也有那種時候。
“後來見得多了就習慣了。”蕭汜笑了笑,“但是如果有的選,我寧願不要這種習慣。”
“将軍……”墨北驀然感到有些心疼,他似乎看到了蕭汜威風凜凜的背後,那隐藏的極深的脆弱的一面。
蕭汜見氣氛有些低沉,便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于是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兒子,咱們打個商量呗,你別叫我将軍了,叫我聲爹,怎麽樣?”
墨北愣住了,半響沒答話。
“怎麽,不願意?”蕭汜笑着問。
“将軍好聽。”墨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願意叫蕭汜爹,其實在他心中,早已經把蕭汜當成了自己唯一的親人,但是他就是隐隐的不願意,仿佛這個稱呼一出口,就會将什麽東西蓋棺定論似得。
“行吧,你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蕭汜見墨北堅持這麽叫,便也沒再逼他,“還洗不?水好像有點涼了。”
“不洗了。”墨北回答。
兩人便從木盆中起身,換了身幹淨衣服躺到了床榻上。
墨北還是第一次和蕭汜睡在一起,身邊傳來他灼熱的體溫,墨北驀然感到一陣燥熱。
還沒等他将燥熱褪去,耳邊就傳來了蕭汜輕輕的打呼聲。
他悄悄的将一只腳伸出被窩散熱,過了沒多久後,他在蕭汜的呼吸聲中也漸漸合上了眼皮。
他做了一個夢,夢裏的他行走在冰天雪地中,腳底傳來一陣冰涼。
他正冷的打哆嗦,忽然看見前面有一處篝火,篝火前坐着一個人。
他趕緊快步跑過去,篝火前面的人轉過頭,笑着看他。
“将軍!”墨北愣住了。
蕭汜雙手烤着篝火,示意他坐下,又把他的腳踹進懷裏使勁摩挲:“怎麽也不知道穿上鞋?凍壞了怎麽辦?”
他愣愣的看着蕭汜,身邊的冰雪突然融化了,一轉眼,他和蕭汜就變成了面對面坐在一個盛滿了熱水的木盆中。
這個木盆很小,他們不得不擠在一起。
“還冷麽?”蕭汜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
墨北側過頭,嘴唇剛好掃過他的脖子。
“你弄癢我了。”蕭汜突然說道,指了指他肩上的雄鷹,“這裏。”
“這裏麽?”墨北擡手想幫他撓撓,他的指尖觸碰到蕭汜的皮膚,在那處紅色的胎記上來回摩挲。
他越摸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突然一陣顫栗的感覺猛地襲來。
墨北從夢中驚醒,喘了兩口氣後,意識到了什麽,趕緊伸手下去,探到一片潮濕。
他驚慌失措的轉過頭,發現蕭汜已經起床了,身邊沒人,他頓時松了一口氣,擰着眉毛想剛剛那個夢。
發了一會兒呆後,他決定先起身在蕭汜回來之前把褲子給洗了。
他掀開被子,迅速脫下褲子,雙腳胡亂套上鞋,就往水盆走去。
還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了此刻他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在幹嘛呢?”
墨北的身體頓時僵住了,沒敢轉頭。
蕭汜走了過來,看看水盆,又看看他,調侃味兒十足的笑道:“我兒子長大了啊。”
墨北有些惱火:“你過來幹嘛?”
“喲,還害羞起來了。”蕭汜的笑意更濃了,“剛夢見什麽了?”
墨北的臉一紅,沒搭理他。
“洗完了就出來,你子牙叔等着你吃飯呢。”蕭汜見好就收,沒再逗他,笑着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