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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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金安城,季川佑掀開窗簾,目不轉睛的看着窗外。
外面人流湧動,繁華似錦,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金安城中心的景象,但神奇的是,他對這陌生的一切卻感到無端的熟悉,就仿佛即使他的雙眼沒見過,他的身體卻強烈的被“故鄉”的氣息所吸引。
馬車在一個高大的酒樓外停下,季川佑下了馬車,擡頭一看,“碧煙酒樓”四個大字熠熠生輝。
他雖沒有來過這裏,但金安第一酒樓的名聲他卻聽聞過。
進去大堂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富麗堂皇的大廳裏擺放着幾十桌座椅,各個座無虛席,桌上都擺滿了香氣逼人的佳肴,人們吃飯飲酒高談論闊,不時有開懷的笑聲響起,店小二們竄梭其中,托盤上的飯菜擺放的滿滿當當。
“客官幾位?打尖還是住店?”一名小二滿面笑容的迎上來。
“兩位。”墨北說,“先吃點東西,天字房包十天。”
“好嘞——”小二聽到來了筆大生意,連忙熱情的喊道:“二位公子,裏面請——”
“要蟠龍月兔、紅棉兔肉、炸紫蘇兔腿、翠屏蒸兔尾和油淋兔頭。”
季川佑還在東張西望,就聽墨北報了菜名,連忙說:“你點這麽多兔肉幹嘛?”
墨北一掀眼皮:“你不是愛吃麽?”
“我到底什麽時候說過愛吃了……”季川佑頗感無奈,“罷了,你點吧,反正我都沒吃過。”
沒過多久,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兔肴端了上來,季川佑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好吃是好吃,但總感覺比在那妖地裏吃的差了點味兒。
“怎麽?不好吃?”墨北問。
“沒你做的好吃……”季川佑不情願的承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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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的嘴角不易察覺的揚起了一個弧度,一招手又喚來了小二:“再加個雪月桃花、金玉湯丸……”
“哎!別點了,吃不完了!”季川佑連忙制止墨北,但墨北堅持又點了幾個菜才作罷。
季川佑傻眼看着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嘴角抽搐:“你們妖族賺錢這麽容易嗎?”
墨北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吃不完就放着。”
半個時辰過後,季川佑摸摸鼓出來的肚子,再也無法塞進去一粒米了。
“吃飽喝足,現在能說說,你準備下一步怎麽做了嗎?”墨北氣定神閑的泡了一杯茶,遞給季川佑。
提到正事兒,季川佑的神色鄭重起來:“今晚子時,我準備先回家一趟,找找有什麽線索。”
墨北不置可否的兀自品茶。
外邊的天還未完全黑下來,兩人便先回房待着,一進屋,季川佑看見熟悉的擺設,頓時有些吃驚:“這裏是那一晚你帶我來的地方?”
墨北點點頭,季川佑霎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他頓時回想起那一晚他得知噩耗之後六神無主的模樣,轉眼間半年過去,他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點。
他呆愣半響,眼角瞥到墨北還站在他邊上,便遲疑的問:“少淵兄,你不回屋休息?”
墨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就付了一間房的錢。”
季川佑登時大窘,手忙腳亂的在身上翻找,但他哪還會有什麽錢,于是窘迫的更厲害了,結結巴巴地說:“要不你先幫我墊付一下,再多開一間房?之後我想辦法還你。”
他雖然從小受制頗多,沒有什麽嬌貴的少爺脾氣,但也從沒和人同床共榻過,雖說墨北是個男人,但多少有些不自在。
墨北看見季川佑漲紅的臉,頗感有趣,笑着出了房門,留下身後一臉莫名的季川佑。
子時,季川佑出了房門,看見墨北已經等候在屋外,也沒覺得意外,示意他跟上。
季川佑循着記憶來到了季家門前,只見大門口的官兵已經撤走了,門上貼着封條,顯是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他站在門口,神色有些黯然,良久不發一語,微風吹過,他低聲說:“跟我來。”說着往前頭走去。
墨北眉毛一揚,跟着他。
只見季川佑拐了兩個彎,來到一處偏僻的外牆,他伸手在牆面上摸着,解釋說:“這裏離我的房間最近,那一晚,我便是從這裏翻牆進去的。”
突然他感到腰間一緊,墨北的手攬着他。
季川佑:“幹嘛?”
“帶你進去啊,”墨北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你不是想翻牆進去麽?”
“……不用,我自己能行。”季川佑掙脫了他,随即雙手一用力,攀登上了牆頭。
他坐在牆上往院裏看,熟悉的景色撲面而來,瞬間和他的記憶重合了,将他帶回了那個大雨磅礴的夜晚。
恍惚過後,他穩了穩心神後,一躍而下,墨北身輕如燕的降落在他旁邊。
季川佑默不作聲的走着,他先回到了自己屋,一進門,便怔在了原地。
屋裏的家具擺設都已經搬空了,牆上挂着的書畫也不見了,整間房子空空蕩蕩,就像是從來就沒住過人一般。
望着這家徒四壁的模樣,季川佑心頭上那原本升起的一番“物是人非睹物思人”的哀愁頓時卡在空中,不上不下——畢竟眼前連“物”也沒有了。
“都是被朝廷收走了罷。”墨北在身後冷淡地說道。
季川佑不發一語,轉身又往姐姐住的地方走去。
走過同一條回廊時,回憶與夢境疊加,天空中仿佛又閃過了同一道閃電,地面上血雨成河,姐姐就倒在那一片血泊中,一瞬間,季川佑呼吸急促起來,身體不自覺地打着顫。
墨北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季川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朝墨北看了一眼,接着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姐姐的屍體所在。
那裏早已經被清空,季川佑蹲下身子,在地面上細細搜尋,但周圍沒有光亮,他看的頗為費力。他正想找個法子點火,突然邊上亮起一處光源——墨北的手中托起了一個發光的圓球,又往他眼前遞了遞。
季川佑道了聲謝,便接過光球,他沒見過這個,想來是類似于夜明珠一類的寶物,于是便就着光,掃過地面。
地面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灰,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季川佑輕輕拂過灰塵,看見地板上有幾處暗紅,那是已經沁入地面的血跡。
他又繼續往角落處找去,突然間,看見一個遺落的耳環。
那是他姐姐曾佩戴過的。
他欣喜的撿起耳環,一股暖流驀然在心頭湧過,這可是他姐姐留給他的唯一的遺物了。
他仔細的擦拭了耳環,珍而重之的将耳環收進了衣襟內貼着胸口的地方,末了又拍了拍胸口,仿佛這樣做能讓他安心一般。
他又舉着光球在屋內細細偵查了一番,但這屋被打掃的相當幹淨,他再沒找到其他東西了。
季川佑嘆了口氣,墨北在身後涼涼的問:“回去?”
季川佑白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要回你先回吧,我還早着呢。”
說完大步出了門,墨北無奈的搖搖頭,還是跟上了他。
兩人在偌大的季家大院中整整搜尋了兩個時辰,除了那耳環,再一無所獲。
“可有什麽發現?”回去的路上,墨北問。
季川佑不想理他。
“明天去哪?”墨北又問。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季川佑沒好氣的說。
墨北一哂,也沒揭穿他。
回到屋中,季川佑躺在榻上,透着月光端詳那枚耳環,耳環上的翡翠墜子透出碧綠的水頭。
對于今晚搜尋的結果,他沒有多少意外。
事實上,如果被他找到了什麽線索,那才奇怪呢,畢竟都已經過去六個月了,即使有點什麽也早就被處理幹淨了吧。
都怪那只妖王,莫名其妙的把我軟禁了半年,如果當時我能立刻過去,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麽。
季川佑翻了個身,心裏盤算着明日的行動,過不多久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