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傅昭花了五天,加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班,完成了七天的工作。
換來了可以去RT星球陪伴時楠的這三天。
也許這三天裏,時楠需要去公司,時楠可能會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整天都有時間陪她,甚至有可能大部分時間是她一個人待在RT星球——就像時楠前幾天這麽做的一樣。
可她還是選擇了這麽做。
就算她們相聚的時間不會很長,但她就是想這麽做,并且做下這個決定之後,她心底的愉悅感也就越強。
興許是因為,在RT星球,她知道時楠會在這一天回來。
白天的等待,也會因為夜晚的來臨,而變得有所期待起來。
她喜歡這種期待。
但時楠不一定喜歡。
傅昭回憶起時楠之前對于她來RT星球的态度,算不上松口,只是比起以前來說好一些。
飛行艦準時起飛,失重感傳來。
她卻是松了口氣,把為這次“長途旅行”所準備的瓶瓶罐罐擺到桌上,語氣輕松地像是在随意閑聊,“水土不服的藥,易感期之前的安撫藥,抑制劑,我帶了很多……”
“噢對了,還有阻隔貼。”
她指了指自己後頸處貼着的幾張,可看着時楠直勾勾盯過來的眼神,她的聲音又小了下去,“還有很多在包裏,懶得拿出來了。”
時楠沒急着說話,就這麽順着她的動作掃了幾眼桌上的物品,視線就又移到了她臉上,安安靜靜地看着她,語調漫不經心,
“最重要的東西沒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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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傅昭下意識地反問過去,手不自覺地插進衣兜裏,摸到小布兜裏确認的兩個環後,緊蹙着的眉心才舒展開來,語氣輕了下去,“應該都帶了的。”
時楠撐着臉看她,若有所思地挑起眉,聲線慵懶,“書不是沒帶嗎?”
“什麽書?”
傅昭脫口而出後又後悔了,因為她已經知道時楠問的是什麽書。等時楠擡眼看她,眼尾挂着清淺的笑意的時候,她臉頰發燙,輕輕咳嗽一聲掩蓋自己的羞赧,
“反正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你總不可能讓我等下一到RT星球,就馬上讓我回去吧。”
她仗着飛行艦已經起飛,幹脆耍起了無賴。
“嗯,我是不會。”時楠沒有反駁,只是清了清嗓子,眉梢微微挑起,“但我可以生氣,我可以到那邊之後不理你,我可以每天待在公司……”
她說到一半,卻又停了下去。
因為那雙幹淨純粹的琥珀色眸子,盯過來的時候,實在是太軟和了一些,亮晶晶的,真誠又無辜,讓她心軟,讓她吃不消。
于是,她放棄了逗傅昭的想法,直截了當地開口,
“但我不會。”
傅昭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收起了自己眼巴巴的眼神,語氣悠閑地開口,“我知道你不會。”
“嗯哼~~”時楠沒有否認,笑着看她,別在耳後的發絲垂落下來,修飾着流暢的臉型線條,旖旎又柔軟,“因為我還有其他辦法。”
這次沒等傅昭開口詢問,她就先說出了口,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扣了扣,刻意放輕的語氣,含着清淺的笑意,
“不告訴你的辦法。”
傅昭無意識地擡手摸了一下自己後頸,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場景,呼吸不自覺地紊亂起來,喉嚨吞咽一下,“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會提前回去的。”
她繼續逞強。
但下一秒頭頂就傳來柔軟的觸感,接着一股力道傳來,帶着她整個人,順着力道輕輕地靠在了時楠肩上。
“笨蛋~~”
輕輕的呼喚聲從頭頂傳來,聲線柔潤似風,“頭會不會暈?”
傅昭怔了幾秒,身體放松了下去,感受着自己臉頰處傳來的溫熱觸感,輕輕開口,“不暈。”
“我之前按照醫囑,吃了預防高空頭暈的藥。”
“那就好。”
順着輕輕柔柔的聲線,有溫軟的指尖撫過她的眉心,拂過她的發絲,擦過她的耳際。
舒坦又受用,讓她覺得自己像只被順毛的狗狗。
她動了動喉嚨,輕聲說了一句,“我以為你會說我的,甚至還覺得你要生氣……”
“說你做什麽,生氣又做什麽?”時楠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多了幾分溫柔,“我不想把我們兩個獨處的時間,浪費在這種沒有用的事情上面。”
“畢竟這是你用那麽多加班時間換來的。”
“太珍貴了,我舍不得。”
傅昭徹底放松了下來,這些天的勞累有了休憩的地方,她輕輕阖上了眼皮,“那以後,像這種情況經常發生的話,可以嗎?”
“不可以。”
拒絕的聲音很輕,接着有微熱的指尖覆到了她的臉頰上,捧着她半張臉,“因為你也得給我機會,讓我做做這樣的事情。”
“總不可能讓你一個人,把這些機會全占了吧。”
輕輕柔柔的嗓音從頭頂傳了過來,傅昭只剩下笑意挂在臉上了,時楠沒有怪她,也沒有說她,用“機會”這個詞,把她的所作所為定了性。
這是件好事。
傅昭安下了心,捧着臉頰的掌心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輕懶的聲線再次響起,“好了,想睡就先睡一會,我看會書,等下到了喊你。”
傅昭輕輕點了點頭,緩下了呼吸,就這麽靠着時楠的肩上,聞着鼻尖萦繞着的熟悉清香,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意識消散之前,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剛剛桌子上有書嗎?
好像是沒有的。
那時楠,到底是在看什麽書呢?
夢境是重複的。
不知是真還是假,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裏,只要一閉上眼睛,只要一睡過去,眼前就又會是同一個場面。
漫天的雪花飄揚,在朦胧的夜燈下搖曳起舞,輕飄飄的,落下來的時候帶着寒意。
一塊一塊,白色雪花,混雜在一起,落到她的身上,她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那張臉龐上。
她躺在一個柔軟溫熱的懷抱裏,有鐵鏽味的液體不斷地從喉嚨裏湧出來,讓她說不出一句話,胸膛卻無法控制的,在劇烈的起伏,帶着熱意帶着疼痛。
很痛的,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帶着熱意的掌心捧着她的臉,驚慌失措,還在不停地顫抖着。
眼前的人先是震驚,接着有無數顆眼淚,從那雙無措的茶褐色眼眸裏滴落下來,墜到她的臉上,帶着燙人的熱度,和從口中湧出來的那些血混雜在一起。
是時楠。
時楠似乎在說些什麽,眼眶裏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控制不住地墜落下來。
可傅昭什麽也聽不見。
她只聽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扯動着她的傷口,以及在耳邊跳如鼓點的心跳聲,沉重,逐漸變慢。
眼皮越來越重,她想要阖上去休息一會。
呼吸的頻率也越來越低,卻還是在她自己的耳邊,喧嚣如鼓。
她張唇,想說些什麽,可在她把那幾個字說出來之前,從她喉嚨裏冒出來的,是洶湧不斷的鮮血,是燙人的,可身後卻又是冷冽的。
帶着寒意。
她可能是躺在雪上。
是冬天嗎?
她正這麽想着,就隐隐約約地聽見了一聲嘆息,在自己沉重的呼吸聲裏,有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傳來。
一步步,離她越來越近,停在她身邊,接着似乎有人在她身旁蹲了下來。
她勉強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暗紅色的皮質風衣,裹着柔細的腰肢,長發飄逸在空中,可同樣在空中飄逸着的雪花,卻沒有落到這個人身上。
應該是個女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臉。
但傳過來的聲音卻清晰無比,傳達到了心底,清冽朗脆,
“傅昭,你的遺憾是什麽?”
遺憾?
她會有什麽遺憾呢?
傅昭猛地睜開眼睛,冷汗從額頭冒了出來,大片的紅和飄曳的雪花瞬間在眼前消散,面前是熟悉的艦機內環境,臉頰溫軟的觸感傳來,提醒着她還靠在時楠肩上。
嘈雜的環境聲響起——悉悉簌簌的翻頁聲,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飛行艦飛行過程中産生的機器運轉聲……
很明确,她剛從夢中醒來。
又是這場夢。
但與之前做過無數次的夢境又有不同,這次多了一個穿暗紅色風衣的女人。
明明是做過無數遍的夢境,卻始終對不齊所有的記憶碎片。
到底是這一次的夢境是真實的記憶,還是之前所有的夢境是真實的記憶?
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的記憶?為什麽和之前的都不同?
她前世到底是怎麽死的呢?
前世的時楠,和她的關系,是否真的如她現在的記憶碎片所組合起來的一樣呢?會不會其實……也是缺少了一部分記憶的?
這些問題一旦冒出來,就沒完。
越來越多的懷疑,伴随着這場夢境襲來,讓傅昭有點恍惚。
直到身旁傳來帶着擔憂的嗓音,
“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她回過神來,額頭上的冷汗被輕柔地擦拭去,溫熱的掌心覆到了額頭上。
“還是又水土不服了……”時楠說着就輕蹙起了眉心,“頭暈嗎?”
傅昭輕輕搖了搖頭,“不暈。”
“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她補了一句,“沒什麽大事。”
時楠看她,眸子裏的光倏忽明滅,“到了之後做個檢查,如果還是水土不服……下次就還是別來了。”
“嗯。”
傅昭點點頭,眼神溫和又缱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輕輕喊了一聲時楠的名字。
時楠歪頭看她,茶褐色眼眸裏的光微微閃爍,過一會垂下眼簾,“就算你喊我老婆,也要先把檢查做了。”
傅昭笑了笑,眸子坦率地看向時楠,
“我不是說這件事。”
“那是說什麽?”時楠漫不經心地回了這麽一句,松了貼着她額頭的掌心,又打開剛剛看書的平板電腦,在星網上搜索着“做噩夢的反應和水土不服的反應的區別”。
傅昭安靜地看了時楠一會,指尖攥了攥,閉了閉眼輕吸口氣平靜下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睫毛微微顫動,聲線裏帶着一絲緊張和局促,
“雖然知道現在說這個你可能會覺得奇怪,說實話我也覺得奇怪。但剛剛的噩夢太真實了,真實到我有些後悔。所以從噩夢醒來之後,我下定決心,以後要經常說這句話……”
她頓了頓,等時楠那雙泛着清淺光芒的茶褐色眸子望過來的時候,一直攥緊着的指尖放松了下去,接着是山呼海嘯般湧來的情感,摧毀了她現在所有的克制和收斂。
為了防止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髒跳得過快而爆炸,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順着自己的心意,輕輕說了一句,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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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要走劇情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