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離約定出發去山上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孔微言就敲鑼打鼓的,把所有人都喊醒了。
“我以後再也不要和微言姐姐一起出來旅行了……”江問青下樓的時候,外套還剛套了個袖子,哈欠連天,口中止不住抱怨,“這行程也湊得太滿了。”
孔微言猛地拍了一下江問青的腦袋,撇了撇嘴,“哪裏滿了,兩天一夜,我總共也就安排了三個活動,而且日出這種活動,本來就是要早點出發才能看到。”
“你說對吧,葉爾?”她說着又看向穿戴整齊的男青年,葉爾是集合鈴響之後第一個下樓的人,雖然也是透着滿臉的疲倦,但至少态度是積極端正的。她這麽想着,就滿意地點了點頭。
葉爾似乎還在發着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遲鈍地點了點頭,“對。”
“反正不管別人說什麽,他都要說對。”江問青皺着臉把外套穿好,目光落到孔微言那張精神抖擻的臉上,喪眉耷眼地長嘆了口氣,“你怎麽都不用睡覺的嗎?看起來這麽精神。”
“對啊,我就是不用睡覺。”孔微言眨眨眼睛,把手搭在江問青肩上,輕飄飄地答了一句,“你不知道大人都不用睡覺的嗎,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無聊。”江問青肩一松,從孔微言的魔爪下逃出來,“誰不是大人?我成年了已經,我也是大人,怎麽沒見我整天不睡覺。”
孔微言頓了頓,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接着在江問青耳邊惡魔低語,“要長到我這麽大,你就知道無眠是什麽滋味了。”
江問青皺着眉頭,一臉奇怪,“你失眠就吃藥。”
“這麽大了你應該知道,忌諱就醫是個毛病。”
“知道了。”孔微言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等這次回去就去看看。”
“诶不過,傅昭和時楠呢?她們怎麽沒出來?”
話音剛落,樓梯上又傳來了動靜,下來了兩個身影,一個精神抖擻,一個疲憊不堪。
孔微言瞪大了眼睛,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着傅昭,語重心長地開口,“都說了你別……那啥,你看人家時楠,都沒力氣說話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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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昭看着孔微言的表情就不對勁,果不其然,人腦子裏就只有這些話。她語氣淡淡地開口,“你再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可能會打你。”
“不說了。”孔微言閉上了嘴巴,視線在時楠臉上停留一會,眉眼之間有些疲倦,但臉色似乎紅潤有光澤。她放下了心,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時楠你沒事吧,還能去山上嗎?”
“我沒什麽。”時楠輕輕搖頭,“就是沒休息好,睡的時間太少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孔微言點了點頭,回頭招呼着還坐在沙發上打瞌睡的葉爾,以及說了幾句話就又安靜下去的江問青,“走了走了,出發!!”
“啊?”葉爾睡眼惺忪,拎起自己準備好上山的用品,“走吧。”
江問青皺着眉心,過了好一會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一般,睜開了眼,一鼓作氣地撈起帽子戴上,“走走走。”
孔微言追在兩人屁股後面,火急火燎的,“快點快點,萬一趕不上就可惜了。”
前面三個人走得飛快。
傅昭沒急着走,目光落到靠在自己肩上的時楠臉上,“那我們也走?”
“嗯……”時楠輕輕應了醫生,尾調懶懶拖着,眼睛沒睜開,睫毛微微翹着,“你呢?頭還暈嗎?”
傅昭順着時楠的話搖了搖頭,之前頭暈難耐的感覺,确實減輕了許多,看來并不是易感期之前的症狀,只是泡溫泉泡久了。她松了口氣,輕輕開口回答,“不暈,好多了。”
“看來還是我會按。”時楠輕笑一聲,輕輕擡眼,茶褐色眼眸裏的光微微顫動,帶着剛清醒過來的朦胧感,像清晨剛冒上來的一層水汽,清亮又盈盈。
“那你得感謝我。”她加了一句。
傅昭愣住,呼吸變緩,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要怎麽感謝?”
時楠擡起頭,擡起下巴抵在傅昭肩上,就這麽輕輕柔柔地看着她,眼眸含着清淺的笑意,嗓音放軟,
“你親我一口。”
輕飄飄的一句話,順着微熱的呼吸,攀到了耳邊,附上了左耳周圍的一大塊皮膚,熱意開始蔓延。
傅昭動了動喉嚨,攥着衣角,“其他人……”
“她們不在。”時楠頭都沒側,定定望着傅昭,眸光微微晃動,“你可以親。”
“你要習慣。”她這麽說着。
傅昭被這麽一雙清清亮亮的眼眸望着,心也柔軟了下來,攥着衣角的指尖悄悄松了開來,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時楠臉上,忍不住湊近了一些。
距離被拉近,動作仿佛也被拉慢。
暖熱的呼吸纏綿交錯。
周圍很安靜,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她如願以償,唇覆了上去,是軟軟清香的觸感,不僅是唇上軟,她整個人似乎也軟了下去。
手不自覺地摟住了纖細柔軟的腰肢,綿軟的熱意從掌心傳了上來。
脖頸被摟住,似乎還有溫熱的指尖在輕輕摩挲着她的耳垂,以及腺/體周圍的肌膚。
親吻的感覺是好的,而且雙方都清醒的親吻,比任何一次單方面的親吻都要來得細膩。
不是簡簡單單地輕碰一下,而是有着熱烈的回應。
她心底的愉悅又多了一分。
如果愉悅這種感覺會滿的話,那她這一刻,已經算得上是最滿的了。
就單只是親吻這一個動作而已,她已經足夠開心了。
時間不長,仿佛被拉慢了許多。
良久,她們分開,傅昭的目光落到時楠眼底的笑意裏。
時楠笑着看她,唇上沾着點潤光,揉了揉她的耳垂,
“很乖,這次知道抱着我了。”
傅昭也忍不住跟着笑,沒說話,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看着時楠笑,時楠也看着她笑。
氣氛融洽,安靜中帶着旖旎。
直到耳邊傳來孔微言的一聲怒喊,
“夠了!已經親完了!該上山了!!別拖拖拉拉的,等下看不到日出我拿你們是問!!!”
傅昭被驚醒,順着聲源看過去,果然看到了剛剛離開的三個人又站在了門前。
葉爾輕咳一聲,視線不自覺地躲開,“她們說你們為什麽還不來,就回來看看。”
江問青蹲着,手裏就差拿着把瓜子了,她看到傅昭和時楠終于注意到了她們,站起身來拍了拍灰,撇了撇嘴,“我倒是沒什麽……”
她指了指旁邊的孔微言,“只是她好像很想去看日出的樣子。”
孔微言輕哼一聲,抱着雙臂,朝傅昭翻了個大白眼,“我先聲明,我不是不想看你倆親,等到了山上,你們倆怎麽親都可以。”
“但是現在什麽都別說,可以了,夠了,走,出發。”
孔微言言簡意赅地說完,就拍了拍葉爾和江問青兩個人,又朝傅昭和時楠兩人努了努嘴示意。
傅昭愣了幾秒反應過來,知道她們不是真的在意這件事,也就牽起了時楠的掌心,跟在了三人後面。
時楠晃了晃她們兩個相握的掌心,“怪你。”
“怪你。”傅昭不認輸。
時楠看她,擡眼的時候嗓音輕懶,“是你猶豫太久了。”
“不然可以速戰速決。”她眨眨眼睛,“而且我的意思本來就是,只是親一下,沒讓你親這麽久。”
傅昭頓了頓,“那也怪你。”
怪你太好親了。
她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但時楠像是聽到了這句話一樣,唇邊漾起弧度,漂亮的眼睫眨了眨,
“那要是錯過了日出,怎麽辦?”
“你也會怪我嗎?”
傅昭想了想,過一會開口,“不怪。”
“為什麽?”時楠唇邊的笑意擴大,帶着一絲了然。
傅昭放輕了聲音,替時楠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因為我們兩個已經看過日出了,就算錯過這次,也不會有關于日出的遺憾。”
說來也奇怪,她恢複記憶之後,隐隐約約的發現,她前世産生的那些遺憾,似乎被填平了許多。
但總覺得還差點什麽。
到底是差點什麽呢?
她搞不清楚,那就只能慢慢來了。
但她們還是在日出之前上了山。
雪也恰恰好好的停了下來,像是為她們讓步似的。
及時趕上了日出,這是孔微言最高興的一件事,她高興地直接抱着江問青親了一口。
江問青嫌棄地抹了抹自己臉上的口水,“看日出有這麽興奮嗎?”
“當然。”孔微言倒也沒生氣,聲情并茂地嚷嚷着,“不是看日出值得讓人高興,而是不錯過,沒有留下遺憾,就讓人高興。”
“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留下遺憾了。”
傅昭聽着這句話,動作頓了一下,她還在地上鋪着露營裝備,山上還積着一層厚雪,刮過來的風寒冷刺骨,把帶來的棚支起來可能會讓等待日出的過程不那麽難熬。
“你沒有遺憾嗎?”她整理着帳篷,順着孔微言的話就問了一句。
孔微言高興的表情瞬間僵了一下,接着垂下眸,把手裏的裝備拉鏈解了開來,聲音被山上的風吹散許多,傳到傅昭這邊已經輕了許多,
“人怎麽可能沒有遺憾呢?”
“就是因為過去的遺憾太大,所以就總是想着,不要再有下一次遺憾了。”
傅昭的視線順着這句話落到孔微言身上,一向蹦蹦跳跳的人,這會到了山上,頭發被風吹得飄起來,半邊側臉隐在幽暗裏,背後是冰天雪地,身影多了幾分孤寂。
她突然發現,孔微言是一個人獨自站在一邊,離陡峭山崖處很近。
這個位置是孔微言選擇的絕佳觀賞日出的地點,所以正前方就是山崖,面前綿延山谷染着幾層迷霧。
傅昭皺着眉心,剛動了下步子想把孔微言拉過來,下一秒時楠搶先了動作,把孔微言拉了過來,“小心一些,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孔微言愣了幾秒,反應過來,揚起笑臉,“知道,但沒關系,這底下還有欄杆,不會出事的。”
“不會出事也小心點。”傅昭不放心地說了一句,“誰知道掉下去會出什麽事。”
孔微言步子頓了頓,一反常态地沒有頂嘴,只老老實實地說了一句“好”。
時楠拍了拍孔微言的肩,又走到了傅昭身旁,幫她打着下手,把話題轉到了剛剛的話題上,“不過說的也是,因為過去遺憾的存在,才會更加珍惜未來的每一個瞬間。”
“所以這次日出還是很重要的,幸好趕上了。”江問青順嘴接了一句,把自己準備好的錄影裝備架在地上,攝像頭正對着她們幾個。她最近在弄關于自己生活的紀錄片,放到星網上還引起了不少關注,“但如果這次錄影沒成功的話,如果回去錄影裝備裏沒有任何東西的話,這将會成為我最大的遺憾。”
“那其他人呢?”
時楠突然問了一句,手裏的手電筒晃了晃,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你們最大的遺憾是什麽?”
“最大的遺憾……”葉爾重複了這幾個字,把椅子擺了開來,思考了幾秒回答,“這可能得想想,我好像沒有什麽,因為過去的那些遺憾,似乎都可以用未來的行動來彌補。”
“對我來說,應該沒有無法彌補的遺憾。”
“看來小爾真的很幸運。”時楠笑了一下,視線停留在忙來忙去的傅昭身上,“過去的所有遺憾都可以通過未來彌補,真是再幸運不過了。”
“是啊……”江問青也摸着下巴點點頭,“就像我,如果這次真的錄影失敗的話,是真的不能彌補了嗎?”
“如果我下一次再把你們喊上,又來看一次日出,是不是就彌補了。”
“是個好辦法。”傅昭搭好了棚頂,從棚裏走了出來,繼續整理着側邊的棚布,“但是得找個五個人都有空的時候。”
“這簡單。”江問青把其他準備好的東西,放到了搭好骨架的棚裏,“我總會找到這個時間的。”
時楠輕輕點頭,眸光微微亮起,放輕的聲音被吹散在風裏,
“是啊,總會找到的。”
擋風棚很快被搭好,五張椅子擺在裏面整整齊齊,旁邊還放着一些吃食,是江問青辛辛苦苦背上來的,說是看風景絕對不能少了吃,如果沒有雞爪和啤酒,這次日出絕對不會完美。
天才蒙蒙亮,周圍樹木郁郁蔥蔥,蓋着一層厚厚的雪,風變小了許多,一直在耳邊呼嘯的聲音也輕了許多。
她們坐進了棚裏,嚴寒被擋去,再加上一些禦寒的裝備,以及成年人允許飲用的酒精。
不會太冷。
離日出還有一會,她們又延續了剛剛那個話題,因為江問青無聊着突然發現,剛剛孔微言竟然沒有附和她關于彌補遺憾的說法。
“你覺得我會找不到五個人都有空的時間嗎?”江問青蓋好禦寒的毛毯,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了孔微言剛剛的反應,就這麽問了一句。
孔微言懶懶窩在椅子上,拿啤酒的動作頓了頓,沉默良久,小聲嘀咕一句,“怎麽這也被你發現了。”
她拿起啤酒,揭了易拉罐拉環,水汽噴湧的聲音在安靜的周圍響起,伴着她漫不經心補充的一句,
“時間肯定是會找到的。”
“那你剛剛怎麽不說話?”江問青不死心,接着問。
孔微言嘆了口氣,定定望着江問青好一會,然後拍了拍她的腦袋,說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話,
“下次看到的日出,還會是這次錯過的日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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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哲學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