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長到傅昭以為,她快死了,這是在回顧她的一生。
可她夢到的一切,應該不是她的一生,而是原主的所有經歷。
夢是第一視角,和前幾次傅昭的聲音在她耳邊萦繞的不同,她能無比清晰地經歷着傅昭之前經歷過的一切。
身臨其境。
零碎的記憶片段,一股腦地全部湧進夢裏。
童年時期被顧書白帶在島外的記憶,死氣沉沉,郁郁寡歡。
片段閃過。
眼前是一片落地窗,月光透過窗簾飄了進來,皎潔通透,穿着白襯衫的黑發女人坐在窗前,細碎的月光落在臉側,身材瘦弱,面容憔悴。
“小昭,過來~~”
一聲輕輕的呼喚,讓傅昭心底湧現出深深的悲傷。
“媽媽……”
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肩上背着的書包被扔在了地上,她輕輕走了過去,在顧書白面前站定。
顧書白柔和地彎起眉眼,擡起手輕輕揉着她的頭,力道輕輕,望過來的眼神帶着期許,帶着希冀,“小昭又長高了……”
“我們小昭可要快點分化成alpha才好……”
面前女人說完這一句,又輕嘆口氣,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靠在窗邊,沒再繼續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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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傅昭卻像是被這一句輕飄飄的話定在了原地,涼意從腳底竄了上來,說不出來的悲哀哽在心頭,痛心入骨。
記憶裏顧書白對傅昭不算差,只是幾乎每天以酒度日,要麽就是在外工作整天不着家。
在為數不多的母女倆一起度過的夜晚裏,顧書白也會輕輕拍着傅昭的背,哄她睡覺,這是小時候的傅昭覺得最幸福的時候。
可每次等她迷迷糊糊地快睡着的時候,身後又會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嘆息,接着是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的,用着悲哀的語調,帶着哽咽聲,輕輕說出口的話,
“如果有一天,媽媽能看到小昭分化成alpha就好了。”
“小昭,一定要是alpha,才能不被欺負。”
“沒有信息素的beta,遲早要被未來淘汰的。”
在傅昭十四歲之前,這些話都萦繞在她的生活裏的每個角落,顧書白每說一次,就會在傅昭心裏留下一個種子,直至長成參天大樹。
但那些記憶碎片裏,也有一些讓傅昭覺得幸運的碎片。
譬如被年級其他人推進水坑摔倒時,那只伸過來的白白淨淨的手。
畫面接着一閃。
寒風襲面,雨水淅瀝。
是雨天,帶着寒意,透着冷意,沒刮風,只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路上很多水坑,路過的所有人幾乎都是提着褲腳在走,生怕踩到水坑濺到一點泥。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大力推搡,往後倒了下去。
手掌在粗糙沙礫的地面摩擦出血,從傷口處沁進來的雨水和泥水刺得她整只手像是鑽心般地疼痛,把還在恍惚着的她猛地驚醒。
眼前被潑下來的雨水模糊了視線,有些看不清現在的狀況,只知道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可她卻沒有力氣站起來。
擡頭是面容淩厲的短發男生,噙着嘴角的嗤笑,把她書包裏的東西全都倒在了水坑裏,書本、日記和顧書白給她讓她随身帶着的吊墜,全部浸到了水裏,濕透。
“果然是注定無法分化的beta,輕輕一推就倒了。”
“聽說你要和劉山搶獎學金名額?”
“就你這樣,我勸你趁早把名額還給劉山,他可是注定要分化為A級alpha的……”
“你不配成為他的競争對手。”
“知道了嗎?”
劉山是誰?
她被潑下來的雨水弄得頭昏腦脹,晃了晃腦袋,從頭發上滴落的雨水甩到臉上,砸得她發疼,才終于想起來了這是怎麽回事。
那時候的傅昭陰郁,脆弱,存在感極低,本來應該是安安分分不受到注意,可那天不知怎麽,她從學校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學校裏嚣張跋扈的校霸。
帶頭的是她們年級有名的混混頭子衛真,來質問她獎學金名額的事情。
那時候她還沒分化,可學校組織了全體體檢,根據結果,她有99%的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分化,只能成為一個平庸的beta。
她還沒敢和顧書白說這個結果,還抱着一絲希望,希望自己可以有1%的可能性,分化成為顧書白日思夜想想讓她成為的alpha。
至于她自己想不想成為alpha,好像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一群人浩浩蕩蕩,留下了狠話,把她推搡在水坑裏,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你要記住,這個世界的任何資源,都要優先給alpha,alpha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優越的性別。”
耳邊這句話回蕩了很久。
緊貼着皮膚的衣服傳來寒意,從頭頂往下滑落的水流澆得她發冷,手心的疼痛還在持續地傳來,是屈辱,狼狽和憤怒。
可不知怎麽,就算她心底再怎麽憤怒,但她好像也沒辦法動作,只是沉默地聽着,一個字也沒說,等一行人走了,她還是在地上坐着,全身濕透,冰涼刺骨的雨水從頭頂傾瀉而下,視野都被沖刷得有些模糊。
她曲了曲手掌,鑽心的疼痛讓她倒吸了口冷氣,讓她回過神來,雨水沖刷着傷口,帶着血從手掌側邊滑過,滴落在水坑裏,泛起帶着血色的漣漪。
直到頭頂的雨水似乎停了,不再有一顆一顆的雨水砸在她身上。
她才擡起了頭,有水珠從睫毛上滴落,眼前的人也因為她視野裏不斷滴落的水珠而變得朦朦胧胧起來。
挺拔高挑的少女站在她身前,和她身上同款的深藍色校服,西服外套熨得服服帖帖,裏面的淺藍色襯衫扣的一絲不茍,短裙包裹着白皙修長的雙腿,束在腦後的低馬尾被風揚起漂亮的弧度,額前的發絲輕輕飄起。
皮膚很白,五官帶着還未長開的少女稚嫩,但也可以從那雙漂亮的茶褐色眼睛中,依稀看出以後的驚豔奪目。
但對那個時候的傅昭來說,已經足夠驚豔了。
傘面在少女臉上投射了一些陰影,清涼的眸子在雨天也還是發着亮,眸光流轉,明亮柔和,那天是雨天,按理來說天氣不好是看不到陽光的,但記憶裏的那一眼,她還是看到了從少女側面暈過來一層薄薄的柔光。
白皙凝脂般的皓腕從袖口探出,掌心握住一把長柄雨傘,傘面往她這邊傾斜着。
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了傘面上,發出細碎嘩啦的聲音,寒風有點斜,所以也有雨斜着飄了進來,面前的少女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就又把傘面往她那邊傾斜了一些。
伴随着眼前無比真實的經歷,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的少女蹙着眉心,低眸看她,眸子裏滑過清清亮亮的光,又有其他的零碎記憶組合起來,在腦海裏晃悠,讓她徹底明白了這到底是哪一天。
那天對傅昭來說本該是無比痛苦的回憶,她像泥土被人踩在腳下。
可卻因為時楠的出現,變成了幸運的回憶。
坦白來說,傅昭那個時候是憤怒的,可懦弱自卑的性格讓她習慣了把憤怒藏在心底,不表現出來,所以她只是用指尖扣緊自己被擦傷的手掌,用劇烈的外在痛意來緩解心底無處發洩的憤怒。
傅昭認得面前的人是誰,這是她們學校最受同學歡迎和老師寵愛的校花,連鎖餐飲行業時氏集團的千金,在全校體檢中被檢測的唯一一個S級omega,時楠。
一連串的前綴,一看就和她這個本該淋雨本該摔在泥土裏的人不是一路人。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抿着唇說了一句“謝謝”,也沒繼續說話,只是從水裏撈起濕透的書包,把那些書本、日記和吊墜一個個撿起來,裝進書包裏。
然後用那只受傷了的手掌撐在地上站了起來。
她那時候營養不良,發育不夠充分,又習慣性佝偻着背,站起來才到時楠下巴。
“你拿着。”
柔潤悅耳的嗓音響在耳邊,混雜着潇潇的細雨聲,飄在那天的雨裏和風裏,格外好聽。
傅昭愣住,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從那只白皙幹淨的手裏遞過來的手柄,可下一秒時楠的手一縮,皺着眉心垂眸盯着她的手心,輕輕開口,“另一只。”
傅昭沒說話,只默不作聲地用另一只手接過了傘柄,她的手抵在時楠剛剛握住那一處的上面,沒敢抓得太下,怕等下把傘還給人家的時候,還把人家的手弄髒了。
時楠見她老老實實地攥着傘柄,輕輕牽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後從自己包裏掏出了水和手帕,給她沖着傷口附近沾着的泥沙。
微涼的幹淨水流沖着傷口,沖勁不大,比砸在傷口上的雨水好過千百倍。
白皙的指尖拿着幹淨柔軟的手帕,輕輕給她擦拭着被水沖過的傷口,接着又把上面的血跡擦幹。
“我現在身上沒帶藥,你等會回去記得上一下藥,別感染了。”
傅昭就這麽看着,當時都大概忘了是怎麽眨眼睛了。
她們在一把傘下,距離理所當然地很近。
她需要略微仰頭才能看到時楠的臉,目光往上走,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時楠垂下去輕輕顫動着的睫毛,可以感受到時楠微熱的氣息,還能聞到時楠身上淡淡飄過來的清香芳澤。
近在咫尺,她只要再進一步,仿佛就能聽到時楠的心跳聲。
可就算她不近那一步,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傘柄,渾身上下濕透,衣服上,手上,腳上,全部都沾着濕泥,帶着雨水,從衣角滑落,墜落在地上。
時楠幹幹淨淨,站在傘下,連被風卷起來的發絲,都是恰恰好好的弧度,漂亮完美,眸子裏的光一閃一閃。
就算此時此刻她們站在同一把傘下,也不會往同一個方向走。
傅昭住在RT星球的貧民窟,靠獎學金上學。
時楠住在RT星球的富人區,豪車接送,配備司機,受盡寵愛。
盡管公立學校把她們這兩類完全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可說到底,她們這兩類人,以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就像兩條相交線,有且僅有一個交點,一旦過了那個交點,距離只會越來越遠,再也無法相交。
她不會分化,永遠得不到優越的資源,這一輩子只會是一個平庸的beta,可能窮極一生也逃不出貧民窟。
時楠會分化成為萬裏挑一的S級omega,家境優渥,足以支撐她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她應該和這個世界上萬一挑一的alpha相識、相愛。
那個瞬間,是幸運的,也是悲哀的。
傅昭第一次遇見時楠,也第一次感覺到了顧書白身上的悲哀。
時楠把傘和手帕留給了傅昭,朝她揚起一個漂亮的笑,就自己淋雨跑了幾步回到了那邊的加長轎車。
車門關上,那一瞬間的幸運也被收回。
從那天起,時楠在傅昭這裏就是與衆不同的,特殊的。
傅昭只要在學校,視線裏,眼裏,就只剩下一個時楠。
訓練場上,時楠穿着訓練服,束起的馬尾甩着漂亮的弧度,修長的脖頸如玉,在陽光下暈着光,眼眸裏的光亮了一圈又一圈。
教室裏,時楠穿着和所有人一樣的校服,卻又像是自帶柔光濾鏡,皮膚通透白皙,嘴角的笑容柔和,眉眼彎彎地和其他人開着玩笑。
畢業典禮上,時楠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在臺上發言,神采飛揚,自信滿滿,校服領口整整齊齊,嗓音柔和,每一眼,每一句話,像是無比精準地踩在她的心髒上。
咚咚……咚咚。
故事本該到這裏結束,時楠升學去了RT星球的貴族高中,她只能留在公立學校。
但意外的是,顧書白在她初中畢業後去世,因為那個被倒出來的吊墜,她被傅晚清接到了南柯島,成了南柯島的小島主,和時楠有了門當戶對的資本。
除了性別。
傅昭很在意這一點,卻也沒有改變這個天生就注定的事實,于是她又只能待在島上,默默地用星網關注着時楠的一切。
看時楠念完了高中,去了全星際最好的商科大學,被星際最A女神沈采薇,星際成果代表獎獲得者陸景墨,盛世集團繼承人盛運追求。
看時楠在最好的商科大學畢業,沒有立刻繼承家裏公司,而是選擇将自己最有活力的兩年奉獻給了公益事業,轉身加入了omega公益救助中心,在星際無數個星球上漂泊了兩年,參與着omega救助事業。
有人說,困境時遇到了太過于驚豔的人,後來眼裏就再也裝不下任何人了。
傅昭就是如此。
所以她才會聽說自己已經訂婚後,在墓園裏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求傅晚清給她去退婚,後來得知自己的未婚妻是時楠之後,還以為傅晚清在騙她。
直到時楠上了島,她才有了那一份真切感。
七零八落的記憶片段組成完整的記憶線,一幀幀地在她夢裏上演,而這次她不是旁觀者,而是親身經歷者。
島上的記憶是美好的,在傅晚清的管理下,南柯島廢棄了以前的性別等級制度,性別歧視現象也有所改善,比起RT星球來說,傅昭在島上是快樂的,愉悅的。
眼前畫面接着一轉,腳踏實處的感覺讓她又被晃了一下身子。
高聳具有科技感的建築物伫立在眼前,洶湧的人群從她身邊路過,帶着飛濺起來的雨珠,地上平平整整,沒有水坑水窪。
細雨斜風,但是又有和煦的陽光灑在每個人身上,空氣中多了層霧蒙蒙的光圈,雨聲淅瀝,人群嘈雜,機械廣播聲,全都一股腦兒地灌入耳膜。
有風喧嚣刮過,她忍不住擡手捂了一下眼睛,可還是有金燦燦帶着炙熱的陽光從指縫中溜進來,在她眼前搖晃。
原來是太陽雨。
傅昭被這一眼晃得清醒了過來,意識到了這一點,也感覺到了自己手裏似乎握着什麽東西,細細長長,指尖在上面摩挲着。
她側眸看了看,是傘柄,原來她這次是打傘的人,似乎還是同一把傘,彎柄長傘,深灰色的傘面,是時楠留給她的那把傘。
這麽久過去了,傘似乎還是新的,看起來就被保存得很好。
她的目光在四周和自身身上環顧,才發現,她穿得幹幹淨淨,白襯衫沒有一絲褶皺,一塵不染,像是整裝打扮起來,特地來迎接什麽人一般。
時不時從腦海裏冒出來的其他記憶讓她總是恍恍惚惚的,即使被拽到了實實在在的回憶裏,她也有點反應不過來。
直到遠處建築物大門裏,有個高挑纖細的身影走了出來,上半身穿着白襯衫,領口沒有以前那麽規規整整,只是微微敞開着,露出漂亮精致的鎖骨,黑發自然垂落在肩上,及肩的長度恰恰好好勾勒出出色的肩頸線條。
耳邊的幾縷發絲被風輕輕拂起,白皙肌膚在陽光下散發着通透的光澤,整個人光是站在那裏,就已經吸引了她的所有注意力。
應該是沒帶傘的關系,時楠走出門後有些躊躇,沒繼續往外走。
傅昭走了過去,步伐輕盈,伴随着她咚咚如鼓的心跳聲,越來越近,直到她可以清楚看清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時楠。
第一眼先看到的還是眼睛,清清亮亮,眼型線條有些狹長,睫毛纖細而濃密,茶褐色的瞳仁邊緣泛着清清淺淺的光,柔和又流轉。
接下來是精致筆直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嘴唇,唇角自然微微勾起,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
傅昭迎着這樣的一雙漂亮眼睛,盡管覺得頭頂都要被看得冒出了熱氣,可她還是硬着頭皮把自己的傘移了過去,嘴角牽起了她自認為最完美的弧度,
“時楠,你好,我是傅昭。”
“你的初中同班同學,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她用初中同學身份介紹自己,而不是未婚妻。
可時楠顯然沒太能夠想起她是誰,也不記得她手裏的這把傘,只禮貌性地朝她勾了勾嘴角,和她并肩走在傘下,往停着的車那邊走。
傅昭是緊張的,甚至有點害怕自己的心髒跳得過快而爆炸。
她原本以為再也沒有和時楠站在同一把傘下的機會,可沒想到,她不僅有了這個機會,甚至還成為了時楠的未婚妻,盡管時楠不記得她,盡管時楠似乎是打着退婚的主意來的南柯島。
她還是因此而感到開心。
甚至為自己和時楠不小心撞到的肩膀,而感到心跳加速。
她不敢說話,因為剛剛打招呼說的那兩句話,已經是她的極限,她現在最好平複自己的心跳和屏住自己的呼吸,不要吓到離她這麽這麽近的時楠。
時楠也沒說話,默不作聲地和她并肩走着。
這一段路很短,短到她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和時楠并排坐到了車後座。
傘被收起來放到了車上,氲濕了車上鋪着的昂貴地毯,但她也不在乎,只是注意着坐在自己身邊的時楠。
“傅昭……”
時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喊着她的名字,尾調放輕,似是對着戀人的呢喃。
她攥着自己的衣角,慌裏慌張地回過頭去,磕磕絆絆地開口,“怎……怎麽了?”
時楠望了過來,漂亮的茶褐色眸子裏漣漪波動,在窗外飄進來的淡金色光暈下疏忽明滅,“你知道,我是特地來和你退婚的吧。”
像是一盆冰水澆在了燒得正旺的炙熱鐵石上。
一句已經知道結果的話聽到她的耳中像是驚雷一般,引起的反應山崩海嘯,狂濤巨浪。
她知道這個事實,和親耳聽到時楠說出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洶湧不斷的疼意從心頭漫上來,像是把她的心髒浸透在海水裏,又鹹又澀,又酸又脹。
可她還是忍着酸脹感,攥着自己剛剛收傘時被弄濕的白襯衫衣角,輕輕點了點頭,朝時楠笑了笑,說出了自己最不想承認的一個事實,
“嗯,知道的。”
“沒關系,我可以帶着你在島上逛一逛,你不是剛剛從UT星球回來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時楠輕輕嗯了一聲,就沒再看她,視線落在了窗外經過的風景上,側臉被垂落下來的發絲擋住,看不清神情。
傅昭沒能把這些話說下去,只輕輕阖上了眼皮,長呼出一口氣,語氣輕輕,
“退婚的事情……随時都可以商量。”
“我其實也不知道婚約的事情,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坦白來說,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我們兩個身上會有婚約……”
“我說多了,不好意思。”
“總之……”她頓了一下,緩住自己心底湧來的酸澀,再次開口,“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但如果你需要用我們的婚約來應付什麽人的話,我也可以配合。”
時楠沉默了一會,靠在車窗上,輕輕阖上雙眼,
“嗯,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們誰也不需要對誰感到抱歉,對嗎?”
傅昭視線在時楠疲憊的神情上停留一會,雖然不舍,卻還是移了開來,輕聲開口,
“嗯。”
故事就算在這裏截止,對傅昭來說,也是一個好的結局了。
可并沒有。
傅昭把自己的喜歡藏了起來,選擇了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時楠身邊,守着朋友的分寸和距離。
明明是看一眼就會心動的人,可她的腳步永遠止步于時楠和沈采薇兩人獨處的瞬間,視線在時楠望着沈采薇的時候及時地收回來,說出口的話永遠言不由衷。
她不會經常出現在時楠的生活裏,只會在時楠有需要的時候出現,用着友誼當作擋箭牌,一直以旁觀者的身份參與着時楠的生活,獨自承受着在這段感情中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喜歡。
和時楠最近的一次肢體接觸,是死在時楠懷裏的那一瞬間。
這一段很長的夢即将結束,她又回到了那個不甘和遺憾的瞬間。
身上各處泛來的痛意無比真實,呼吸重得像是呼嘯聲,吸一口氣身上的痛意就重一分。
視野是模糊的,耳邊是喧嚣的。
她看不清時楠的臉,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體內的熱意在消散,感受到了抱緊自己的那只手臂力氣越來越重。
“傅昭……傅昭……”
是呼喚聲,帶着哭腔,撕心裂肺,讓她聽着都跟着想哭。
她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
在意識徹底消散之前,她意識到了,原來像故事裏那樣心甘情願地為別人去死,是很難做到的一件事,即使她深愛着時楠,可在那一刻,她還是心有不甘,她還是覺得可惜,覺得遺憾。
看過那麽多故事,等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她才發覺,原來就算是為心愛的人去死,也不會死而無憾。
她不甘心的事情有很多,一幕幕在她眼前上演。
她不該止步于此。
或許,她應該再積極一點,再努力一點。
如果她在時楠給她打傘的時候,鼓起勇氣和時楠說她的名字;
如果她在那個南柯島下着太陽雨的艦場,和時楠再商量一下退婚的事情;
如果她在時楠坦坦蕩蕩地望向她的時候,也坦率地看過去……如果她能夠誠實一些,告訴時楠,這個世界上,有個傅昭,她是個beta,卻還是愛着她的話……
想法很多,卻沒辦法改變她即将死亡的事實。
她睜不開眼睛,眼前陷入了黑暗。
最後,一顆顆滾燙的淚珠墜落了下來,砸到她臉上,伴着耳邊繼續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哭聲,結束了她這場荒唐又可笑的夢。
意識慢慢蘇醒,耳邊的聲音慢慢嘈雜起來,有個人在她耳邊絮絮叨叨,有些聒噪……似乎還有音樂聲,很熟悉,似乎是她以前聽過的曲子,伴着音樂聲的還是清清甜甜的嗓音,有些熟悉。
好像是時楠的聲音。
她意識到了這一點,努力睜開眼睛,眼前的黑暗慢慢被一條白線劃開,逐漸被眼前的事物所替代。
映入眼簾的是純白色的天花板,還有吊在頂上泛着光圈的吊燈,閃得她眼睛有些發疼。
全身力氣開始複蘇。
她恍惚着,試探着動了動手指,頭疼欲裂,身體被刺穿的疼痛似乎還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孔微言聒噪的聲音響起,像開了閘一樣滔滔不絕地在說些什麽,她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視線停留在奔進來的穿着白大褂的一群人身上,茫然地在這些人身上轉來轉去,配合着他們的要求做一些動作,才想起來了自己是誰。
夢境太過真實,也太久,讓她光是做夢就已經很累了,甚至開始分不清,到底是原主的記憶,還是她自身的記憶。
真實到,讓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死在時楠懷裏的傅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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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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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冷內熱清冷博主攻*甜軟愛撒嬌網紅受】
【文案一】
短視頻平臺up主祁一檸得了新的合作邀約。
合作對象人美嘴甜,平易近人好說話,是個擁有百萬粉絲的大網紅,還特意上她家來邀請她合作搭建新的劇情賬號。
給她遛狗,買感冒藥,偶爾還抱着花敲門。
微信裏的好友申請發了一遍又一遍,誠意滿滿。
祁一檸覺着,這合作對象人紅脾氣好,不可多得。
如果她曾經沒有一聲不吭地甩了自己的話。
【文案二】
五年前,唐北檬毫無征兆地提出分手,之後幹脆利落地收拾行李,銷聲匿跡。
五年後,唐北檬重新回來,軟硬兼施,為了和她合作,細心送藥制作偶遇,無所不用其極。
用着公事公辦的态度,對五年前閉口不談。
不過才五年,似乎就能把她忘得幹幹淨淨。
祁一檸氣得心尖發疼,卻也沒任何指責的立場。
直到她被追求者表白,轉過身卻看到了唐北檬。
路燈下,唐北檬蹲在地上抱着膝蓋,擡頭望她,淚光在眸子裏一圈圈打轉,實在憋不住才順着臉頰滑落下來,帶着哭腔和濃厚鼻音的聲音委屈而複雜,
“如果我這次要難過三分鐘的話,你會哄我嗎?”
“如果不哄的話,我就不在你面前難過了。”
後來,祁一檸知道了唐北檬的很多秘密。
比如分手那天唐北檬在雪地裏躺了一晚上。
比如她那個神秘的榜一富婆是唐北檬。
比如唐北檬堅持得最久的一件事是每晚九點搶她的游戲陪玩名額。
她忍不住問唐北檬,
“我們當時為什麽一定要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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