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最後一個如果是什麽?
她暫時沒想清楚,或者是,不敢讓最後一個“如果”形成清晰的想法。
“這麽晚了,你不好好休息,來這裏做什麽。”
傅昭恍恍惚惚間,問了這麽一個,自己明明知道答案的問題。
可時楠還是好脾氣地回答了她,眨眨眼睛,就這麽看着她笑了笑,“來給視力不好,明明長着一雙漂漂亮亮的眼睛卻還是看不到我的,而且喝豆漿還會燙到舌頭的笨蛋送飯。”
來看你。
來看你說的那個,讓我期待的,可以解決問題的其他辦法,到底是什麽。
來看你,是不是能夠滿足我的期待。
時楠沒把這些話說出來,只放在了心底,又看了一眼還是恍惚着沒說話的傅昭,輕輕嘆了口氣,舀了一口雞蛋羹湊到傅昭唇邊,“等會吃完飯噴點藥,不要讓自己幹難受着。”
鮮香溫熱的雞蛋羹湊了上來,傅昭猛地回過神來,就又迎上了時楠那雙蘊着亮光的眸子,她慌裏慌張地想要接過時楠手裏的勺子,卻又馬上被時楠閃了開來。
她愣了一下,抿着唇,“我自己來就好。”
時楠擡了一下眉心,“就喂第一口,剩下的你自己吃。”
“為什麽一定要喂第一口?”傅昭實在是不懂時楠的想法,她茫然地轉了轉眼睛,目光落在偏頭看向她的時楠臉上。
暖黃色燈光照在時楠臉上,微卷的發尾弧度自然地搭在肩上,襯托得臉型越發流暢自然,幾縷發絲別在耳後,露出了小巧白皙的耳朵。
一舉一動,都自動在她眼前放慢,像是電影裏慢放過的鏡頭。
時楠很漂亮。
Advertisement
傅昭這才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事實。
“因為……”時楠把盛着雞蛋羹的勺子又往傅昭嘴上戳了戳,表情淡然,可眸子裏的光還是忍不住閃了幾下,滑過些“期待但是卻偏偏不說出來”的神色,“我做的菜,當然是我喂第一口,才算是流程比較完整。”
傅昭沒怎麽弄懂時楠的邏輯,可勺子已經幾乎戳到了她嘴裏,時楠亮晶晶看着她的眼神也幾乎飄到了她本來就混亂得不像話的腦子裏。
她愣着看着眼前嫩嫩滑滑還在晃動着的雞蛋羹,下意識地張開了嘴,抿住了那口“時楠喂給她”的雞蛋羹。
果然吃起來也是嫩嫩滑滑的。
還香。
稍微抿一下,入口即化,從口腔裏就自動滑下了喉嚨,吞入腹中,只剩下鮮香味留在嘴裏,讓人意猶未盡。
“……是好吃的。”
傅昭沒等時楠問出來,就答了出來,因為時楠不用開口,那雙透着亮的眸子裏已經把“好吃嗎”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于是,時楠揚起了眉梢,那句“當然好吃”又從自信滿滿裏的表情裏跑了出來。
傅昭有點想笑,大概是因為偶爾幼稚起來的時楠,特別可愛。
可愛?
她意識到了自己開始用這個詞語形容時楠,連忙接過了時楠又舀了一口茄子的勺子,把剛剛腦子裏冒出的這個詞,順着這口軟嫩可口的茄子吞了下去。
怎麽會是可愛呢?
只能算是佩服,佩服時楠會做這麽多菜,盡管她只吃到了兩個,但出乎意料的,兩個菜的味道都不錯,不輸她們家家政機器人做的菜。
“沒想到你還這麽會做飯。”傅昭适當地提了這句,轉移了自己逐漸開始顯露出來的心思,“都挺好吃的,而且……還比較符合我們這邊的口味。”
“主要還是為了符合你的口味。”
時楠輕輕勾起唇角,撐着臉看着傅昭,傅昭吃飯不快不慢,說不上優雅,但總歸還是喜歡細嚼慢咽,一口一口咬着煮軟了的豆角,卻還是會把嘴裏塞得有點滿,腮幫子略微鼓起來,像只可可愛愛的小倉鼠。
“我特意找家裏的李阿姨問了一下,你喜歡吃什麽菜,吃什麽口味,然後又搜了一下舌頭燙到之後不适合吃什麽,最後選了這幾樣。”
“你喜歡就好。”
時楠心不在焉地說着,然後看着“小倉鼠”頓了頓,鼓起腮幫子,亮晶晶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嚼吧嚼吧着把嘴裏的食物吞下,漲紅着耳朵,輕輕說了一句“謝謝。”
“你吃飯好香~”
時楠忍不住說了這麽一句,雙手撐着臉,笑盈盈地看着傅昭,刻意“小聲”嘟囔了一句,“看得我都有點想吃了。”
于是,傅昭嘴裏含着那口還沒吞下去的雞蛋羹,瞪大了眼睛,像只偷吃東西被抓個正着的小倉鼠。
時楠乘勝追擊,指了指傅昭碗裏還剩下的一小口雞蛋羹,“我能吃一口嗎?”
傅昭吞下那口雞蛋羹,才反應過來時楠說得是什麽,她抿了抿唇,頗為留戀地看了一眼飯盒裏的雞蛋羹,不是說舍不得給時楠吃,而是好像只有一副餐具。
但畢竟是時楠做的菜,不讓時楠吃也不合适。
她把飯盒往前一推,勺子卻還是緊緊握在手裏,極小聲地說了一句,“你吃。”
“我怎麽吃?”時楠眨了眨眼睛,“我用手抓嗎?”
“沒有其他餐具了。”傅昭回了這麽一句,也跟着眨眨眼睛。
“那你喂我。”時楠歪頭看傅昭,笑了笑,“一人一次,有來有往,不是嗎?”
“而且……我自己做的诶,我都沒吃過一口,全給你吃了。”時楠輕咬着下唇,眸子裏的光輕輕晃動,帶着點特意被釋放出來的小委屈,“你怎麽能這樣呢?”
傅昭愣住,雖然知道時楠是惡趣味上身在裝可憐,但如時楠所說,她的确不能這麽狠心,一口都不給時楠吃。
而且這沒什麽。
女生和女生之間,喝同一杯奶茶,用同一個勺子,不管是在abo世界,還是在她的原世界,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可傅昭在舀起最後一口雞蛋羹的時候,迎着時楠看過來的含着笑意的眸子,手還是不自覺地開始發着顫,像是要把那口所剩無幾的雞蛋羹晃下來。
直到時楠輕輕張唇,含住了那口搖搖晃晃的雞蛋羹。
傅昭的視線,忍不住落在時楠的唇上,圓潤嬌小的唇珠,自然上翹的嘴角,飽滿的唇瓣塗着半啞光偏滋潤的口紅,像是玫瑰荔枝味的爆汁軟糖沾在了上面,元氣又誘人。
一下一下抿着,然後閉緊了,小口小口嚼着雞蛋羹。
看上去很軟,很甜,也很香。
吃上去也是如此。
她說的是今天吃了無數口的雞蛋羹,不是時楠的唇。
盡管傅昭這麽告訴自己,但還是無可避免地,想起了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人工呼吸。
當時很慌亂,也很着急,沒什麽情緒,沒什麽感情,只機械地重複着她學習過的急救知識,沒來得及感覺出來什麽。
但她現在突然想起了那個時候的觸碰,腦子裏忽然又冒出了一個她沒辦法壓下去的想法:
比起雞蛋羹來,時楠的唇,會更軟更甜更香嗎?
“嗯,挺軟的,蠻甜的,也很香。”
傅昭這個想法還沒來得及散去,耳邊就猝不及防地響起了輕輕懶懶的聲音,她回過神來,手裏的勺子就被扯了開來,然後水瓶被塞到了掌心裏,水還帶着點溫意。
她恍惚了一下,看着時楠慢條斯理地收拾着餐具的動作,這才意識到,原來時楠說的是雞蛋羹。
她那個問題,應該是得不到答案的。
傅昭默默也跟着時楠收拾起東西來,餐具乒乒乓乓的響聲,可以把她腦子裏不停冒出來的那些,和時楠有關的想法,暫時壓下去。
可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時楠明明會做飯,為什麽還要每天來她家吃飯呢?
她沒敢問出來。
也許是因為,時楠比較懶,不想做飯。
可又冒出了新的問題。
既然時楠這麽懶,為什麽又願意給她做飯呢?
她也沒想出來到底是為什麽,因為收拾完之後,時楠說陪她一起再練習。
盡管她說不需要,但時楠還是坐到了那條她們兩個平時共用的鼓凳上,挺直着背看着她,清亮的眸光帶着笑,一副她不走她也不走的架勢。
傅昭吃人嘴短,在鍵盤的位置坐了下來,把手放了上去,彈響了第一個音符。
時楠笑了笑,拿起了鼓棒,準确無誤地進到了節奏裏。
她們沒用錄音帶。
只用鍵盤和架子鼓,完整地合起了傅昭那首本來算得上是“聒躁”的曲子。傅昭本來就會彈琴,這會看着架子上的曲譜,倒也是能順着彈下來。
頗為高調的曲風,這時候只剩下鍵盤和架子鼓兩樣樂器,再加上傅昭算是慢沉的嗓音,演奏出了別樣沉懶的味道。
這是她們排練以來,第一次幾乎以面対面的角度練習。
時楠坐在鼓凳上,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傅昭彈琴時看着曲譜的認真眼神;也可以看見傅昭白皙停止的側頸,頸部有一顆棕色的小痣,點綴着淨白皮膚裏的禁欲感;還可以看清楚傅昭唱副歌時輕輕顫動着的纖細睫毛。
最重要的是,可以準确無比地抓住傅昭忍不住飄過來的眼神,然後再看傅昭不好意思地牽牽嘴角,再把視線投在曲譜上。
不看她的傅昭,認認真真,身上有一種動人心弦的魅力,自動發着光,吸引着她的全部視線。
但看着她的傅昭,又總是會不自主地把身上那股勁倏地縮起來,變得可可愛愛,生機勃勃·起來。
如果要問時楠要選看着她的傅昭,還是不看她的傅昭的話,她應該是選不出來的。
一曲作罷。
時楠想起身換位置,但傅昭卻沒站起來,面不改色地翻了一頁曲譜,彈下了另一首曲子的開頭,然後朝她點了點頭,額側的發絲順着點頭的動作輕輕飄拂。
旋律響起,單用鍵盤彈奏,又更加輕緩閑适起來。
時楠又坐回到了鼓凳上,扯過了麥克風,輕輕開口。
在正式演出的前一天,她們兩個,在原本屬于五個人的排練室,把兩首曲子合了一遍又一遍,坐着以前排練時從未坐過的位置,把兩首曲子演奏出了不一樣的風格。
專屬于這個晚上的風格。
這不像是在排練,而像是在約會。
時楠這麽想着,直到排練室停了電,室內的燈全部黑了起來,所有的樂器也都靜了下來。
“停電了。”
傅昭輕輕開口,把手從鍵盤上拿了下來,她說完這句話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從窗外灑進來的月光投在她臉上,描摹出她清冷如玉的眉眼和漂漂亮亮的五官。
“應該沒事,過一會就來了。”
時楠點點頭,幹脆利落地起身,走到傅昭這邊,和她并排坐下,擡眼看她,“我們要回去嗎?”
“已經很晚了……”
傅昭抿了抿唇,她們應該回去的,但也許是兩個人單獨排練的氣氛太好,也許是今晚是待在排練室的最後一個晚上,也許是因為過完明晚,她和時楠兩個人就不會每天見面。
島上的風景看完了,樂隊演出也結束了。
時楠去哪裏,和她無關。
時楠做什麽,不需要和她一起。
她們之間,再沒有一定要把她們兩個綁起來的聯系。
而她在想清楚這件事之後,産生的第一種情緒,竟然是不舍。
“嗯哼~”時楠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雙手撐在凳子上,“所以要回去嗎?”
要回去的。
就算她再怎麽不舍,也是要回去的。
傅昭用力咬了咬舌尖,讓自己從這種“不舍”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她深吸口氣,從凳子上“噌”地一聲站起來,然後在時楠驚訝的視線下,去把自己包裏裝着的禮盒拿了過來。
然後又并排和時楠坐在一起,肩抵着肩,距離很近。
近到她害怕時楠會聽到自己逐漸變得緊張急促的呼吸,近到她害怕自己壓不住自己如鼓的心跳聲。
她不看時楠,直直地盯着曲譜上的歌詞,把禮盒遞了過去。
“這是什麽?”
“慶祝明天成功演出的禮物嗎?”
時楠的語氣裏充滿着好奇,聲音盈滿了整個排練室。
四面八方,傅昭避不過。
“不是。”
她輕輕回答,沒太敢出聲,也許是因為時楠抵着她的肩正在晃動,晃得她緊張。
接着,禮物絲帶被解開的聲音,禮物盒被打開的聲音,包裝袋被打開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室內,影響着她屏住的呼吸。
“你确定不看我嗎?”
傅昭順着時楠這句話望過去,皎潔月光下,銀光朦胧,坐在她身旁的時楠握着她送出去的那個禮物,眼睫顫了顫,呼吸放輕,聲音也跟着放輕了許多,“這是除了昨天的例外之外,你說的其他辦法嗎?”
禮物是一個小型的心形抱枕,淺淺的粉色,質地柔軟,毛茸茸的。
除此之外,看上去沒什麽特別。
傅昭閉了閉眼,指尖攥了攥衣角,語氣有點不太自在,呼吸在靜谧的室內顯得有些突兀,“雖然我個人覺得,這個禮物送出來有點奇怪,但是……孔微言說,既然是和脈搏跳動有關,就用心形的造型比較合适。”
“但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她推薦的這個造型,而且我拿到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
“你知道的,她這個人一向比較誇張。”
她解釋完了關于禮物的造型,抿了抿唇,從兜裏掏出智能手表戴上,開始解釋禮物的真正用途,“裏面是一個實時模拟器,會根據手表上貼着的芯片實時記錄的脈搏,模拟跳動。”
“我之前調試了很多遍,孔微言也幫我找了一個專業人士來弄,才盡量讓模拟器和真實的脈搏跳動比較像,也就是說……”
傅昭戴好手表,按下開關,擡眼望着時楠,盡量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完她要說的話,
“雖然我并不知道我的脈搏聲対你來說意味着什麽,我也不想去追問這件事,等你想說的時候可以給我說,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
“畢竟也是因為我,你才會被綁架。所以我不希望你以後繼續被困在這個陰影裏,我希望你可以繼續向前,不會因為南柯島發生的這件事而対南柯島産生什麽不好的想法,也不要一直困在這件事裏。但我也知道,如果我整天陪着你的話,你肯定也會有負擔。所以我想來想去,只能用這種辦法,既能夠讓你有安全感,也能夠讓我以後能去做自己的事情。”
“不管你在哪裏,只要我這個開關沒關。”
“我就可以用這種方式……一直陪着你,直至你完全忘記這件事,直到你不再會因為這件事感到害怕。”
“只要我還活着。”她補了這麽一句。
--------------------
作者有話要說:
可惡,就是這種沒帶什麽歪心思的坦誠,送出的禮物才會讓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