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于世的永恒

第12章 ☆、11【長刀】

青子離開了永恒之地，再次食言。

她不會回到他身邊，不會。

沿着大路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多久就哭了多久，一直到眼眶漲熱，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來。走到距離永恒之地不甚遙遠的除妖師之村後面的山洞前，深吸一口氣撫平情緒，這才擡起頭看着黑黢黢的山洞。

姐姐，我來看你了。

青子走進山洞，然而只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渾身都顫抖起來，擡手摸向面前的虛空，不出意料被無形的屏障擋住，只聽叮地一聲輕響，淡藍色的結界如水波般慢慢出現在眼前。

她胸腔裏一陣憋悶，好不容易壓下的難過汩汩湧上，細微卻不容忽視。

“姐姐，都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不肯讓我進去麽……姐姐，我想你，我想你。求你了，讓我進去吧，求你……”

空氣裏似乎傳來一聲若有如無的嘆息，眼前的結界如水波般蕩漾片刻，然後便如瞬間升華的冰層一般被絲絲抽去，轟然消散。

她這才擡腳走進去，然後停在山洞深處。山洞裏清冷也熱鬧，清冷是因為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熱鬧是因為遍地堆積如山的已經石化的屍體。

青子在屍山前站定，擡起頭用載滿悲傷的眼睛緊緊盯住妖怪之中唯一的人類。那個人，那個被無數妖怪狠狠咬住撕扯着，那個身着古老武士盔甲的失去靈魂的巫女是這世上她曾經僅剩的親人，然後為了延續她的生命，就這樣死去。

三百多年前，當巫女翠子将所有的妖怪引入山洞後，青子緊緊跟過去想要助她一臂之力，卻被翠子的結界阻隔在外。三天三夜後，結界自動消失，青子進到山洞後第一次看見了親生姐姐慘死的情形。

四魂之玉當時就漂浮在屍山前，姐姐留下的遺囑在空氣裏回蕩。她緊緊抓着四魂之玉哭得撕心裂肺，然後就被青子殘餘的靈力彈出山洞，終其一生不得再踏入。

翠子也是心疼妹妹的，不想她再進來看到這番情形而傷心難過。卻不知道，她心裏有多愧疚。

而此刻，青子看着姐姐那張保持着死去時平靜的臉，心底的難過噴湧而上，在身體裏橫沖直撞，幾欲破體而出，然後齊齊湧向眼眶，幹澀的眼睛卻逼不出一滴淚水。嗆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險些直不起身。

她退到石壁邊，抱着膝蓋坐下，将頭深深埋進雙膝，嗚咽聲聲。

偌大的山洞一時間沒了聲響，寂靜又詭異。

“姐，我已經死了，轉世了，所以四魂之玉沒有用了。我很快就會去陪你的，永遠陪着你……”

姐。

已經恢複過來的青子，低聲說完這一句，就堅定地踩上屍骨，一步一步走到最中間那個石化的屍身邊，覆上她下垂握刀的手，輕聲說：“姐姐，把父親的刀借給我，借我一半的力量，幫助我毀了四魂之玉，終止它造成的所有悲劇，一切回歸原點吧。

巫女翠子的屍體發出劇烈的光芒，青子感覺到掌心一片溫暖，似乎能看到那個曾經溫柔又強大的姐姐美好的身影。

片刻後，光芒收斂，青子擡起手看着握在手裏的武士刀，轉身跳下屍山。

再不回頭。

刀刀齋看着手裏的長刀，不停地變換角度鑽研着，不停地點頭：“嗯，的确是一把好刀，就是煞氣有點重，還有就是……”刀刀齋把刀豎起從頭上拔下一根灰不拉幾的毛發，在刀刃上來來回回扯着，“刀刃鈍了。”

青子仍舊窩在山洞的角落，目光毫無神采，點頭：“嗯，這把刀殺了很多妖怪，有煞氣很正常，年代久了點，的确有些遲鈍。所以瑪法刀刀齋爺爺把刀重新修補一下。”

刀刀齋看了她一眼：“你用的？”

青子無意識地點頭。

“你的武器不是弓箭嗎？”

青子點點頭，卻不說話了。

刀刀齋看她半死不活的樣子，無聲地嘆了口氣，無奈地嘀咕：“真是的，跟你這樣一天到晚半死不活樣子的人多待一會，就覺得煎熬啊。怎麽回事啊，比上次來的時候精神還差，還什麽也不說，啧啧，老頭子我真是倒黴……”

青子才回過神：“什麽？”

刀刀齋搖頭：“這個刀兩天就能修好。”

“嗯。”

青子在刀刀齋這裏住了下來，第二天天氣不好，一直陰沉沉的，天空大片大片的烏雲，卻絲毫沒有下雨的跡象。

刀刀齋撓着頭頂，臉色不大好：“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啊。”

青子跟着他走出山洞，一起站在空地上看着天空，聞聽此言，點點頭。

不多時，從遠方飄來一大團與衆不同的黑色烏雲，烏雲上閃着深紫色的詭異光芒，快速地從上空經過，消失在遠方。不多時，陰沉了許久的天空突然放晴，烏雲迅速散去。

刀刀齋目瞪口呆：“好強大的邪氣。”

青子的眼光沉下來，暗暗攥緊拳頭，那團邪氣裏有很強大的四魂之玉的氣息，是那個叫奈落的妖怪吧……

剛才是方向是——醜寅！東北方。

“刀刀齋爺爺，請盡快修好那把刀。”

刀刀齋看了她挺直的背影一眼，點點頭：“嗯。”

刀在兩天後被修好，刀刀齋還特意替她做了把合适的刀鞘。

青子接過刀後，鄭重地道謝，背起弓箭就要離開。

一直沉默地刀刀齋突然開口：“青子小姐，你跟殺生丸糾纏了多久了？”

青子愣了一下，才幽幽地道：“忘記了。”

“你忘記了，老頭我可還記得，三百多年了，三百年前你們相遇，認識了兩年以後你跟殺生丸去找老爺，碰見了幫助老爺鑄刀的老朽。當時的青子小姐可不是現在的性格，起碼還會發自真心的笑，臉上也沒有……”刀刀齋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她冷漠的臉，“這樣的表情。”

“老朽當時以為，那個高傲自大的殺生丸殿下終于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人，雖然不待見他，可心裏還是替他高興的。而青子小姐你，對着殺生丸的時候，從來沒有悲傷，總是笑得幸福又開心。

“後來翠子小姐力戰群腰而死，殺生丸殿下聽說後立刻趕去除妖師之村尋找青子小姐你，然後負傷而歸，邪見說是青子小姐你打傷了他。別看邪見一副傻兮兮的樣子，對殺生丸從來忠心耿耿，但是這一次卻破天荒地沒有怨恨青子小姐，還替青子小姐開脫，說您一定是有什麽苦衷的。啊啊啊，老朽腦子笨，也懶得想那麽多，但是殺生丸卻被他說動了。”

青子咬了咬嘴唇，卻仍然一言不發。

刀刀齋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青子小姐，自從當年你死去後，殺生丸從沒有真正開心過，這一次你回來後卻又離開他，他發瘋一樣找過你。青子小姐，你這次還是要離開他吧。”

青子艱澀地點點頭：“是。”

“那麽，請給老頭我一個理由吧，實在看不下去了。”刀刀齋用死魚眼一樣的眼睛盯着青子，“如果我能碰見殺生丸殿下，我會轉告他，也讓他死心。”

“要什麽理由啊。”青子的聲音有些悶，手也帶着輕微的顫抖，“就說……已經不是一個時代了，不能再在一起了。”

“刀刀齋爺爺。”青子突然轉身看着他，“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向當年一樣，選擇毫不猶豫地傷害他，我寧願讓他恨着我，也決不讓他帶着失去摯愛的悲傷過完下半輩子。妖怪的生命何其漫長，我心疼他。”

青子走了，刀刀齋看着空曠曠地草原，嘆息一聲。

青子一直朝着東北方向而去，為了追蹤四魂之玉。

她不知道殺生丸現在怎麽樣了，也不去想。

她怕自己還是會忍不住去見他，只能不停地殺着一路上的妖怪，分散那蝕骨的思念。

已經走了半個多月，期間回過一次家，只是給管家交代了一下生意上的事。那個叫王宇的中國術士又來了一次，敬告她最後安心休養，自然還是被她當耳旁風了。

術士無奈的離開，說總有一天你得後悔。

青子只是笑笑，一個将死的人，沒有什麽後不後悔。

經過神社的時候，聽爺爺說戈薇在生病就順便去看了看。戈薇說殺生丸一直在找她，脾氣很暴躁，已經跟犬夜叉打了好幾次，逼着自己說出她的下落。

戈薇說她沒有告訴殺生丸，一方面因為真的不知道，另一方面是因為知道青子這麽做一定有什麽理由，可是又能敷衍多久。

青子只是說，能敷衍就敷衍多久，最好在直到自己死期來臨的那天。

戈薇生着病，卻還在詢問青子最近的身體情況。

青子沒有回答她，離開的時候找戈薇的爺爺求了一個護身符。

一路上除了妖怪就是亡靈，前幾天經過村落的時候還聽到村民說什麽七人隊複活，亡靈作祟。

真是多事之秋。不過七人隊這個名字，好耳熟。

又在戰國時代行走了三天後的一個下午，她在一個樹林裏休息。靠在樹上想閉目養神，卻敏銳地聽到周圍不尋常的聲音，立刻拿起手邊的弓箭，拉弓搭箭指着幽深樹林的某一處。

長弓幾乎被拉成滿月的形狀，青子的聲音冷的像冰：“出來。”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穿着堇色和服的漂亮少年緩緩走出來，疑惑地搔着頭：“啊，真是的，又迷路了。”

眼前的穿着堇色印花和服，卻把衣擺撩起來，露出白皙筆直的大腿，和服的叉一直開到大腿根。頭發紮在腦後卻有些淩亂，手裏拎着個裝着刀的布袋，甩在肩背上。兩只大大的眼睛下紋着藍色的紋路，一直延伸到嘴角附近。

妖異的少年。

青子卻愣住了，詫異地吐出一個名字：“蛇、蛇骨……”

“啊？”少年聞言回過神，擡頭看來，眼睛越瞪越大，慢慢迸射出驚喜的光芒來，“青子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偶是來捉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