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昨夜睡得太晚,兩人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耀眼的陽光明晃晃的照進屋子,等兩人晃悠悠的下樓坐在樓下餐廳裏吃東西,已經是中午兩點了。
昨夜來接他們的那個男人手裏拿來一份報紙,眉頭緊皺,臉色凝重,走到薛善身邊将報紙遞給他,嚴肅:“薛先生,出大事了!”
薛善心頭突地一跳,接過報紙,頓時臉色一變。
嚴懷音正吃餃子,看見薛善的臉色,放下筷子,從他手裏拿過報紙。
報紙上說昨夜盛京柳條湖附近的南滿鐵路路軌忽然被人炸毀,此處鐵路的火車上有很多月國人,鐵路附近發現幾名沈陽軍軍服的屍體,月國人憤怒,聲稱此次事件是華國盛京軍人作案,希望給他們一個交代。
嚴懷音自然明白這一段事實的真相,不由氣得牙癢癢,暗道月國人的無恥。
正在此時,客廳裏的電話叮鈴鈴響起來,不知是因為心情還是怎麽,這電話鈴聲聽起來十分的急促。
客廳裏的傭人順手接了電話,薛善站起身走過去,從傭人手裏接過話筒,“無恤。”
話筒裏的聲音,讓薛善微微有些吃驚,“大姐夫。”
“嗯,找了幾個人才知道你去燕城了。”似乎有些不高興。
薛善來燕城是臨時的決定,身邊确實很多人不知道,而他也知道他大姐夫此時找他是因為報紙上的事。
電話裏傳來滋滋的電流,信號有些不好,這是從建寧轉過的來專線電話,一般的工作電話容易被人竊聽。
王振鷺在電話裏低聲道:“南滿鐵路的事,我懷疑是有人故意誣陷給盛京軍隊,想破壞我國和月國的兩國邦交,想趁機挑起事端好漁翁得利,我已經讓盛京的省長馬上徹查,可是如今你也知道國內內部人蛇混雜,我不信任他,正好你在燕城,你悄悄去一趟盛京,親自去看看。”
薛善道:“好。”放下電話,他坐在沙發上,嘆了一口氣,伸手捏了捏眉心。
嚴懷音已經吃完了東西,走過去坐在他身旁,開口道:“怎麽了?”
薛善看向她,見她眼裏含着不安,柔聲安撫道:“沒什麽事,只是我有急事需要去一趟東北,你若是想等我,可以留在燕城等我一起回去,若是一個人待在這裏無聊,我便派人送你回華亭。”頓了頓,又道:“算了,你還是回華亭吧,讓你一個人待在燕城我不放心。”
他說的敷衍淺顯,但嚴懷音隐約猜到他要去做什麽,她暗嘆了一口氣,拉住想要上樓的他,開口道:“不管什麽事,你總該把飯吃了吧。”
嚴懷音拉着薛善到餐廳吃東西,盛了一碗湯放在他面前,看着他低頭吃東西的樣子,低聲道:“你有沒有想過……”
他漫不經心的擡起頭看心她。
“也許這次事件是月國人自編自導,嫁禍給我們的呢……”嚴懷音低聲道。
薛善想了想,微微皺眉搖頭,“不太可能,他們這樣做有什麽好處?”
嚴懷音道:“他們也許想以此為借口乘機發動戰争呢。”
薛善想了想道:“你懷疑,月國人想要東北?”
嚴懷音心頭一凜,正色道:“也許不只是東北……”
阿音從前作為趙氏嫡女的時候政治敏銳就很強,如今她說這一番話,也并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仍然覺得月國那麽一個彈丸小國,幾千年前還一度算是華國的附屬國,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大的野心,就算如今月國的經濟軍事都比他們先進,可他們的人口和土地才相當于華國的一個省,蚍蜉如何撼大樹。
薛善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這些事你別管了,你去收拾一下,我讓人送你回華亭。”
嚴懷音想也知道對方并不太相信,暗嘆了一口氣,只道:“注意安全。”
薛善看見他太太眼裏明了的眼神,不由無奈的笑了一下,拉了拉她的手,道:“放心。”
嚴懷音回到華亭的第二天,吳有喜便攜采苓來到薛公館,也就是名義上的回門。
一個星期前,采苓以嚴家六小姐的身份從嚴公館出嫁,吳有喜老家是寧波人,雖然父母雙亡,但是老家還有叔叔嬸嬸這些親戚,在華亭辦了酒席後還回老家辦酒認親,昨天才回到華亭。
嚴公館那邊到底因為采苓是他們家買來的下人,勉強答應收為義女并從那裏出嫁,嚴家人心裏都是覺得有些丢臉的,采苓心中清楚,于是今日回來派人送禮去給嚴公館,也不去礙他們的眼,自己本人卻是來薛公館看嚴懷音,在采苓心中有小姐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到小姐這裏才叫回門。
這日恰好是禮拜日,難得的好天氣,嚴懷音特意換了剛做好的新旗袍,是最近流行的石榴紅色,盤扣旁和側面繡有精致的海棠花,正面看上去海棠花若隐若現,裙長到膝蓋,不長不短,正好适合初秋,帶了一個碧玉的壓襟挂飾,紅綠的鮮明搭配将人都襯地豔麗許多,她一向穿得素淨,難得今日穿得鮮豔一些,女傭們知道女主人心情好,紛紛誇贊衣服美人更美。
嚴懷音心情更好,親自到廚房點了幾道有名的寧波菜和浙菜。
薛外公昨日跟鄰居家的朋友談論佛法談晚了,今日便起得晚,看見嚴懷音忙裏忙外的,笑容滿臉的,笑着問外孫媳婦道:“今日是什麽好日子?”
嚴懷音剛跟薛外公說完,門鈴聲便響了起來。
有傭人去開門,吳有喜和采苓便站在門口。
嚴懷音和薛外公兩人不禁相視一笑,說曹操曹操到,兩人一起去迎接客人。
吳有喜後面還跟着一個手下提着很多禮品,他自己手裏也拿有禮品,兩個傭人忙上前接過。
采苓臉上微微發紅,站在門口,有些拘束的叫了一聲,“五姐,外公。”
吳有喜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嚴懷音時,眼裏閃過一絲驚豔,然後很快的遮掩過去,落落大方的跟着叫了一遍。
嚴懷音笑着引兩人入座,薛外公如今雙腿比以前好一些,然而到底走不利索,由着女傭慢慢攙扶着走向沙發,吳有喜見了很有眼色的忙上前幫忙攙扶薛外公,揮退了另一邊的女傭。
大家都落了座,女傭一一上茶。
吳有喜看了一圈,有些奇怪道:“五姐,薛先生不在嗎?”他是萬萬喊不出五姐夫的稱呼。
嚴懷音也沒注意他的稱呼,開口解釋道:“他有事出差去了。”
吳有喜哦了一聲,好像薛善不在他有些遺憾,垂下眼眸,眼裏劃過的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嚴懷音看見坐在對面的吳有喜正在和外公聊天,便趁機對采苓低聲道:“怎麽樣?他對你好嗎?”
采苓微微低着頭颔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仿佛有些害羞。
采苓是蘇州女孩,本來就長得秀美,今日穿了一件繡花的胭脂色旗袍,戴了雕花镂空的金耳墜子,心形吊墜的金鏈子,和田玉的手镯,黑發绾成一個發髻,好好的這麽一打扮,也是一個嬌美俏麗的官太太模樣。
嚴懷音便放下心來。
吳有喜一邊應付着身旁的老人家,一邊用餘光悄悄的打量着薛太太,他太太正在跟薛太太聊天,兩個人并排坐在那裏,他太太垂首低眉,下巴尖尖,而薛太太側身正同她說話,纖細白皙的脖頸十分醒目,線條流暢的側落下幾絲黑發,耳朵上的南紅耳墜微微搖晃着,好像朝人招手。
吳有喜這幾年跟着薛善見多了各色各樣的美人,兩人的神韻氣度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他眸光暗了暗,到底一個是小姐一個是丫鬟,贗品就是贗品。
兩人從嚴公館出來,坐在車上,吳有喜對他太太道:“薛太太待人真是和藹可親,一點兒沒有架子。”
采苓聽到丈夫誇她最喜歡的小姐,本來淡淡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個微笑,“當然了,我們家小姐……哦,五姐人最好了。”
吳有喜笑道:“薛先生工作太忙,那你以後多來陪陪薛太太。”
采苓頓時驚喜的點頭:“好呀。”她本來就希望經常來薛公館陪小姐,但是又怕她丈夫會不高興。
“賣報,賣報,號外!號外!”幾歲大的報童肩上誇着布包,包裏裝滿了厚厚一沓的報紙,他手裏還拿着一份報紙在不停揮舞呼喊着。
聽見報童的呼喚聲,好多人去買了一份來看,衆人拿着報紙議論紛紛。
嚴懷音正坐在轎車上,聽見這零零散散的議論聲,讓司機停下來下車也去買了一份。
她在車上将報紙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月國以前幾日發生的南滿鐵路事件為由,于昨日炮轟了盛京的北大營,并且迅速的出兵占領了盛京。
嚴懷音沉重的嘆了一口氣,想到一直未歸的薛善,不由有幾分擔心。
她回到娘家,發現她大哥嚴思禮也在,走進去喊了一聲:“大哥,你回來了?”
嚴思禮見她妹妹走進來,手裏捏着一份報紙,眉心皺着嘆了一口氣,“這時局只怕會越來越亂,以後的生意只怕會越來越不好做。”
嚴思義從後院游廊上走過來,手裏拎着他心愛的鳥籠,今日是禮拜日,他不用去上班,倒是難得待在家裏,看見他大哥和五妹滿臉愁容的模樣,有些不認同的嬉皮笑臉道:“我說你們真是瞎操什麽心啊,不就一個盛京,月國占了不就占了呗,只要不來咱們華亭,咱們的日子照樣好好的。”
嚴懷音沒好氣的白了對方一眼,有些生氣道:“二哥怎麽能這麽說呢,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盛京是我們國土的一部分,如今被外國人占了,這事關民族尊嚴和氣節的問題,我華夏國土怎可容忍蠻夷侵犯騷擾!”
嚴思義噗哧一聲笑了起來,仿佛聽見一個笑話,“我看懷音你是看古書看傻了吧,還尊嚴,還蠻夷,女孩子家家的少想這些,學那些女學生看看電影雜志多好。”
嚴懷音氣得冷哼了一聲,看也未看他一眼,仿佛很不屑似的。
嚴思義看見對方這個态度,也是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上次他被她從蕙仙書寓抓回家,也不知被誰看了去,傳到了外面,弄得好多朋友同事都知道,好些人還在背後偷偷笑他,搞得他很沒面子,他都還沒找她算賬呢。
中午嚴懷音留在娘家吃飯,最近嚴父身體不好,嚴母心情也不好,嚴大少奶奶母親剛去世不久,心情也不愉快,嚴大哥和嚴懷音也是心中有事,飯桌上一大家子,看起來也就嚴二少爺夫妻倆心情還不錯。
嚴二少爺心情不錯很正常,一向不得丈夫喜歡的嚴二少奶奶心情竟然也沒錯,倒是很奇怪了。
嚴二少奶奶待大家都吃完飯,手掌撫上肚子,抿唇一笑,開口道:“我有個好消息想告訴大家。”頓了頓,“我懷孕了,大概兩個月了。”
衆人聽到這個消息,先是微微一愣,緊接着反應過來都是滿臉笑容,恭喜聲,問候關心聲,一掃之前的陰霾之氣,家裏頓時一片歡聲笑語。
只有二少爺嚴思義聽到這句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