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薛善剛聽完趙莺莺這段時間收集的情報,他慵懶的坐在羅漢榻上,食指下意識的敲擊着案幾,忽然聽見屏風外傳來敲門聲,不禁微微皺眉,一般這個時候沒人會來打擾,薛善眼珠轉了一圈,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趙莺莺,趙莺莺正了正聲,開口問道:“什麽事?”
門口傳來下人刻意壓低的聲音:“薛先生,老板讓我告訴您,薛太太來了。”
薛善眼裏頓時露出一個驚訝表情。
趙莺莺心裏也是吃了一驚,以為薛太太來此地的目的是為了捉、奸,眼裏頓時閃過幸災樂禍的笑意,她瞥向榻上的薛善,卻見對方臉上挂着仿佛十分好奇的有趣的笑容,開口道:“她現在在哪裏?”
候在門口的下人聽見裏面傳來的問話聲,忙回道:“在樓下,老板陪着呢。”
蕙仙引着嚴懷音上樓,一邊帶路一邊熱情笑道:“薛太太小心臺階,咱們這裏地方簡陋狹窄了一些,讓薛太太見笑了。”
“蕙仙先生太客氣了。”嚴懷音笑道。
蕙仙又笑道:“戴玉的房間在二樓最後一間,這姑娘來我們這裏沒多久,接待的第一個客人就是嚴二少爺,嚴二少爺想必也是很中意戴玉,不僅不讓戴玉接其他客人,還經常帶東西給我們戴玉,實在大方得緊。”
這個蕙仙倒是個玲珑心肝的人,難怪能當老板,知道嚴懷音來此的目的,倒是直接給她透露了她想知道的信息。
嚴懷音眼含着笑意的看向蕙仙,微微颔首道:“給蕙仙先生添麻煩了。”
蕙仙掏出手絹捂嘴一笑道:“喲,薛太太這話可讓我好羞呢,這來着是客,做我們這行的,哪裏有麻不麻煩的。”
兩人說着話,已經來到二樓的最後一件房門前。
“就是這兒了。”蕙仙道:“薛太太,我那兒還有事要忙,就不陪您了。”
嚴懷音點點頭,知道她是怕得罪人,想趕緊開溜。
小劉得到女主人的示意,上前一步敲門。
兩人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裏面半天沒有動靜。
小劉又敲了幾聲,門內仍然沒有反應。
嚴懷音頓時眉頭一皺。
小劉擡手加重力道,房門被敲得碰碰直響,裏面才傳來一聲不耐煩的男聲:“這誰啊,你他、媽有病吧,敢打擾老子,不知道我是誰啊。”
小劉得到嚴懷音的指示一直在敲門。
裏面的人被吵得煩了,又沒聽見應答,估摸着有些發火了,頓時傳來砰砰地腳步聲,然後房門被從裏面忽然嘩地一下拉開,“你、他、媽,不想活了——懷音!?”聲調徒然變了一個怪異的調,可見來人是多麽的吃驚。
站在門口人穿着一件白襯衣,扣子不按規矩的随意系了幾顆,露出一大片胸膛,一向打理的光滑整齊的頭發也是淩亂的耷拉在眉毛上,嚴家人個個皮相不錯,嚴思義這樣倒是顯出幾分頹廢貴公子的美,一點兒沒有嫖、客的油膩感,她想到家裏相貌平平的二嫂,暗嘆了一口氣,這樁婚姻當初她就不看好。
嚴思義正抽完一杆煙,正渾身舒坦地如同進了仙境,躺在榻上和戴玉兩人相擁着說膩歪着,沒想會有人忽然來敲門,更沒想到這敲門的還是他親妹妹,他又一向有些怕這妹妹,見懷音站在門口神色不明的看着他,半天沒開口說話,他頓時心虛的瑟縮了一下,臉上的紅色漸漸退了下去,僵硬的擠出一個笑容,這笑容卻笑得像哭,“妹妹,找我有事兒?”
嚴懷音倏地一笑,嚴思義只覺得身上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我聽說這兒的戴玉姑娘曲兒唱得不錯,我有些好奇,也想來聽聽,沒想到二哥也在這裏,可真是巧了。”她推開他身後的房門,讓小劉守在門口,仿佛十分好奇的走了進去。
嚴思義苦着臉關上門。
嚴懷音剛才在樓下還暗道這地方裝修地挺正經,沒想到這房間和外面的裝修安全不一樣,一看就是妓.女的房間,窗簾拉得死死地,暗淡的古典家具映着彩色的玻璃臺燈,牆上挂着一副香豔的美人圖,透露出奢靡的氣息,房間裏還有一股奇異的甜膩的味道,不似情.愛的味道。
美人圖的下面是一張羅漢榻,華麗的錦緞鋪在上面,上面正側身坐着一位小姐,長發披肩,穿着一件藕色的短旗袍,她正側着身系肋下的紐扣,柔順的黑發下,只瞧見一個尖尖的下巴。
嚴思義跟在嚴懷音身後,心頭忐忑,實在想不清楚他妹妹是怎麽知道他在這裏,他上前幾步,走到嚴懷音面前,幹笑了笑,“懷音找我有事嗎?”
嚴思義正好擋住了嚴懷音的視線,她瞪了一眼她二哥,上前幾步,走到那小姐面前,那小姐正好擡起頭來,好像這才發現面前站着的嚴懷音,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嚴思義。
到了這個地步,嚴思義只得大大方方的介紹道:“玉兒,這是我五妹。”
這位叫戴玉的小姐便朝嚴懷音微微欠了欠身,赧然的微微笑道:“嚴小姐好。”
嚴懷音心底倒是有些微微詫異,面前的這位小姐長得一張粉白的瓜子臉,細眉杏眼,眉目間帶着幾分楚楚可憐的韻味,倒是很像江南水鄉的姑娘,一點不像風塵女子,看向她的時候眼神還怯怯的,一副十分膽小怕事的模樣,嚴懷音心頭的不快頓時去了幾分,轉念一想,人家淪落風塵也不是人家自願的,這事兒要怪也怪不到她的頭上,暗嘆了一口氣。
嚴懷音轉頭對嚴思義呵呵冷笑了兩聲道:“二哥大白天的不上班,來這裏幹什麽?”
嚴思義呵呵笑了兩聲,“我身體有些不舒服,來這裏休息一下。”
嚴懷音也懶得跟他打太極,她也不想在這種地方多待,哼了一聲道:“二哥不舒服,我送二哥去醫院瞧瞧。”說完一把拉住嚴思義的胳膊就往房門大步走去。
嚴思義沒提防,再加上剛才才抽完一杆煙,身上有些沒力氣,一下子被對方帶着走了好幾步,他頓時覺得有些丢人,有些惱羞的回頭看了一眼戴玉,一把甩掉對方的手哼道:“懷音!你這是幹什麽呢!你都出嫁了,動不動拉一個男人成何體統!丢不丢人啊!要是讓妹夫知道了,他肯定得不高興了!”
嚴懷音聽了這話氣得哼了一聲,“不知道誰丢人!還不快走!?”
嚴思義被嚴懷音冷冷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了,一邊跟在嚴懷音後面,一邊低聲嘟囔道:“來這兒怎麽就丢人了,越大越像個母夜叉,誰娶你誰倒黴……妹夫不也在這兒嗎,有本事你找你丈夫去……”
嚴懷音本來聽見身後嚴思義憤憤不平的低聲抱怨,還覺得暗暗有些好笑,直到聽到他最後那句有本事你找你丈夫去,她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她二哥。
嚴思義被對方眼神看得一頓,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多嘴,轉念一想,又含笑清了清喉嚨,越過她,拉開她身後的房門,悠然道:“似乎聽玉兒說,好像看見他在三樓趙莺莺房裏……倒真是豔福不淺啊……”
嚴懷音一言不發,盯着嚴思義上了停在門口候着的小轎車,吩咐司機開回嚴公館,然後帶着小劉又返回蕙仙書寓裏,徑直上了三樓,四處看了一眼,一眼看見左邊最後一間房間,此時房門打開着,門口站着的男人好以整暇的看着她,眼裏帶着揶揄的笑意。
嚴懷音抿了抿唇,走了過去,挑眉道:“站在這裏幹嘛?”
薛善伸手攬住她笑道:“怕我太太找不到我,只得出來迎接。”一邊說一邊攬着她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又比剛才戴玉的房間看起來裝飾豪華高檔許多,水晶珠簾後面走上來一位穿着長旗袍的美人,煙粉色的旗袍領口下繡着栩栩如生的蝴蝶和鳥兒,袖口、門襟和下擺處繡有玫瑰繡花,頗有一股春光無限東風醉意綿的韻味。
女子朝嚴懷音落落大方的笑了笑,颔首招呼道:“薛太太,您好,我是趙莺莺。”
女子一張飽滿俏麗的瓜子臉,卷發松松散散的挽在腦後,眸光流轉自有一股難言的風情,難怪這麽出名,倒是挺有姿色。
嚴懷音笑了笑,只笑着說了一句:“趙小姐的旗袍很漂亮呢。”
女子眼光微微顫動了一下,紅唇抿了抿。
薛善根本沒注意對方,攬着嚴懷音就進了珠簾後面的羅漢榻上坐下,将自己剛喝的茶遞給嚴懷音,而後笑着對嚴懷音道:“聽說太太想聽昆曲,趙小姐的昆曲倒是唱得很錯呢,你只管報個名。”
嚴懷音也沒注意,正感覺有些口渴,下意識接過來喝了一口,趙莺莺正端了一杯茶送進來,看見嚴懷音手裏的茶杯,頓了一下,然後将手裏的茶杯放在了薛善面前,聽見薛善對嚴懷音說話的語氣,只覺得這聲音音調雖然跟平日他說話的音調一樣,可是卻又莫名的更溫柔和煦許多,話音裏又帶着些許不易察覺的柔情,趙莺莺跟在薛善身邊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對方這樣對一個女人,心頭不由一窒,不由下意識看了一下嚴懷音,對方正好擡頭撞上她的目光,她頓時掩飾性的轉開眼神,笑着接嘴道:“是呢,薛太太想聽什麽,莺莺就唱什麽。”
嚴懷音是女人,女人對情敵天生就比較敏感,自然也察覺出這個趙莺莺對薛善有意思,可是看薛善卻又不像是那種人,以前總聽見傳聞,她也懶得去管,如今倒是抓了個現行,可看薛善的态度,總覺得他們之間不是那種關系,她本來心底的一腔怒火倒是被薛善這奇怪的行為給整懵逼了,她倒要看看薛善到底想幹什麽。
嚴懷音不說話,又低頭喝了一口茶,茶葉清香微苦,倒是一杯上等的好茶。
許是兩人見嚴懷音沒說話,他們便也沒再開口,房間裏一時間只聽見挂鐘咔噠咔噠走動的聲音。
嚴懷音将茶杯砰地一聲放在身旁的案幾上,不知道是這動作太重還是房間太靜,她淡笑了笑,輕哼了一聲,對薛善淡淡道:“我來聽曲……會不會打擾到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