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嚴懷音想到日後的歷史,打心底裏讨厭月國人,可是松本英夫飯桌上說話風趣幽默,進退有禮,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大家都言笑晏晏,仿佛認識許久一般,飯後大家一起走出餐廳,松本英夫吩咐傭人派出送他們,她才知道原來這家西餐廳就是松本英夫開的。
薛善讓自家的司機開車等在門口,松本英夫熱情的直把人送上車。
這時候已是晚上七點過了,司機先把向盈心送回家,她一個人租房子在公共租界,平時在租界內的一個報社工作。
嚴懷音夫婦倆回到家已經是八點過了,剛回到家,便聽見窗外打雷聲闖入耳朵,一聲接一聲,頃刻間便是大雨傾盆,嚴懷音有點怕打雷,猛地吓了一跳,直嘆幸運。
兩人洗漱上床,嚴懷音開口道:“今日沒有打擾到你吧?”
她直覺薛善似乎也不太喜歡月國人,他和松本特意約在餐廳包房吃飯,想必有事要談。
薛善伸手抱住她,輕笑了一聲,“你永遠不會打擾我,不過……”他頓了頓,在黑暗中道:“他确實有事找我。”
嚴懷音有些好奇又不便開口。
他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深吸了一口氣,鼻腔裏全身她身上的馨香味,帶着淡淡的沉香,讓他紛雜的內心忽然就安寧下來。
他在她耳邊低聲道:“松本英夫想拉攏我。”
她心頭吃了一驚,擡眸看向他,卻聽他繼續道:“這段時間他明裏暗裏的找我,送東西送錢,錢和東西我都收了,還沒有明确答應他。”
嚴懷音眼珠轉了一圈,抿着唇沉默。
薛善沒注意對方的表情,低嘆了一聲,看着遠處的黑暗又道:“如今國內幾股勢力,我覺得大姐夫似乎有意跟月國合作,想借勢清一下如今國內這混亂的局勢,可我總覺得月國人似乎有更大的圖謀,聽說他們到處在拉攏高層,拉攏我的目的想必也不簡單。”
嚴懷音想到那些鮮血淋淋的歷史,不知道該怎麽說,聽見他說這話趁機符合道:“肯定不簡單,你可千萬別中了他們的計。”
兩人晚上閑聊時他一般會說一些工作上的事,而她,會說她在家的生活瑣事,并且從來沒有對他工作上的事發表意見,這次聽她這樣說,暗暗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有放在心上。
兩人又說到吳有喜和采苓的婚事上來。
薛善道:“小吳想盡快成婚,他說他叔媽說一個月後的日子不錯。”
“一個月會不會太趕了?”嚴懷音道:“采苓小時候被賣到我們家,早就跟父母親戚斷了聯系,爸媽雖然答應收采苓為女兒,到底心中是不願意的,我作為她娘家人,只怕很多事需要我操辦,我又沒經驗,只怕來不及。”
薛善皺眉道:“你是她娘家人,你又不是她娘,操辦的事交給管家就行了,何必多操那個心,你想送什麽,只管從帳房上支錢,也算是盡了你的心意了。”
嚴懷音知道他心底對于階級觀念也很看重,便沒再說話,心裏想着今天二哥的事,忽然感覺腹部上的溫熱,這才回神過來,他的掌心緩緩的撫摸着她的腹部,掌心的熱溫讓她的皮膚微微發癢。
“你說這都半年了,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他低聲道。
她低哼了一聲,微微推開他翻了翻身,側身道:“急什麽急。”
他湊上前貼近她,她白皙的耳朵在發絲間若隐若現,他低頭咬住,又嫩又香,像她胸前的豆腐。她睫毛微微一顫,他含在嘴裏,低聲呢喃道:“是外公想抱重外孫。”
昨晚被薛善折騰久了,她很晚才睡去,她睡眠不是很沉,他早上起來上班,她都是隐約知道的,他臨走前來吻她,她也知道,只是太過疲倦,眼皮動了動,睡到中午才醒來,直接就起床洗漱下來吃午飯。
薛外公已經吃好午飯,早出去跟附近的一位鄰居聊天去了,他最近認識了住在附近一個官員家的爺爺,兩人年紀相仿,都喜歡念佛,也算是找到了知音。
薛善中午也沒回來吃飯,嚴懷音剛起床,一個人坐在餐桌旁也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就讓下人撤了下去,才到沙發上坐下,外面一個男仆從屋外走了進來,而後走到沙方上的嚴懷音面前,微微彎腰,低着頭道:“太太,今兒早上二舅老爺去上班,我就偷偷的跟在後面,大概十點過的時候,二舅老爺從鐵路局出來,開車去了一個叫蕙仙書寓的地方,直到現在還在那裏,我就趕回來給您彙報。”
男傭口中的二舅老爺就是嚴懷音二哥嚴思義,自從向盈心懷疑他二哥外面有人,她又看見二哥領子上的口紅印,便派了薛公館的一個男傭人跟蹤二哥的行蹤。
蕙仙書寓?這個名字她曾聽二哥說過,她記得他說過薛善是蕙仙書寓花魁趙莺莺的常客,她真的還就挺好奇。
嚴懷音想了想,上樓換了一件旗袍,拎包走出來,叫上男傭,上了自家的轎車,對司機道:“去蕙仙書寓。”
司機在薛公館做了幾年司機,也曾帶薛善去過蕙仙書寓,自然也知道自家先生是那裏的常客,如今聽到女主人也要去那裏,心裏微微吃了一驚,轉了轉眼珠,瞥向身旁坐着的男傭。
嚴懷音見司機沒有動靜,淡淡道:“怎麽?不認識路?讓小劉帶你去。”
小劉就是那男傭。
司機忙點頭笑道:“好的,好的,太太。”然後瞥了一眼小劉。
小劉被司機這眼神看得瑟縮了一下,輕咳了咳,坐正了看向車外。
一個小時後,轎車開進四馬路,進了一個深深的胡同巷子,司機也沒有問男傭路線,車子七拐八繞的了一段時間終于停了下來,想必司機已經來這裏很多次了,嚴懷音看了一眼司機,打開車門下了車,面前是一棟三層高的小洋房,門口标着“蕙仙書寓”四個字,鐵鏽紅的瓷磚,一側牆上滿是綠油油的爬山虎,看起來十分幽靜,大概這種場所,晚上才開始熱鬧。
小劉得了嚴懷音眼色,去按了門鈴,不一會兒便從裏面走出來一個穿着布衫的男人。
男人看見門口站着的嚴懷音,眼裏閃過一絲詫異,他們這種場所基本上沒有女人來,若是要來,便是來捉奸的,但是這種機率太少,而且女人的身份一般都是非富即貴,不過男人看過太多達官貴人,一眼瞧見嚴懷音的穿着打扮氣質神韻,便知對方身份也不簡單,于是走到鐵門邊笑着道:“這位太太,請問有什麽事嗎?”
男人說完話,瞥見嚴懷音身後停着的黑色轎車裏坐的司機,這個司機他認識,是薛先生家裏的司機,他心頭一驚,頓時猜到了嚴懷音的身份,想到早上來的薛先生,心思轉了幾圈。
嚴懷音站着微笑着道:“聽說你們這兒的書寓先生昆曲唱得特別好,我想來聽聽,可以嗎?”
男人不敢答應也不敢拒絕,面上頓時有些為難的笑道:“請您等一下。”然後轉身跑進去告訴老板蕙仙先生。
蕙仙聽見手下的話,頓時吃了一驚,走出來看見門口淡定站着的嚴懷音,心裏有些吃味,而後笑着迎上去,讓手下趕緊打開鐵門,笑着招呼道:“哎呀,薛太太可是貴客,今日光臨我這書寓,我這裏真是蓬荜生輝啊,真不好意思,我這手下不懂事,讓您久等了!”說完連連抱歉。
嚴懷音交代司機等在門口,讓小劉跟着她進去,畢竟來這裏的都是男嫖客,她一個女人家進去怕不安全,而後走進去對蕙仙微微颔首淡笑道:“蕙仙先生客氣,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才是。”
蕙仙熱情的将人迎進去,臉上堆着十二分的笑容道:“瞧您說的,我們想請都請不來您呢。”眼珠一轉,又笑道:“聽手下說薛太太想聽昆曲兒,我這裏倒是有個姑娘昆曲那是唱得一等一的好……”
嚴懷音大概看了一眼裏面的環境,屋內裝修得倒是挺別致,中式風格裏又帶着歐洲風,奇異的十分和諧,大概人少或者隔音效果好,樓內倒是也特別安靜,仿佛尋常人家的宅院。
嚴懷音便直接道:“不好意思,蕙仙先生,其實我今天來,主要的目的是想找一個人。”
“哦?”蕙仙聽到她這話一點兒也不驚訝,女人來這種地方自然不可能是來聽曲兒的,她早猜到嚴懷音的目的,臉上仍然笑吟吟道:“請問您找誰?”
“一個叫嚴思義的男人。”嚴懷音開口道。
蕙仙這時候倒是吃驚起來,她以為薛太太是來找薛先生的,因為今天薛先生正好在趙莺莺房裏。
嚴懷音解釋道:“他是我二哥,家裏有事,知道他在這裏,所以來找他,不知道方不方便帶我去見他?”
方便……自然是不方便的,帶女性家屬去見男客人,這相當于是砸場子,幹他們這一行的,黑白兩道都是有人脈的,他們這行有這一行的規矩,從來都對客人的隐私保密,若是其他人這樣要求,早被人打出去了,然而嚴懷音身份不一般,蕙仙自然是不敢拒絕的,面上頓了一頓,便馬上笑道:“原來薛太太是來找嚴少爺的,他剛來沒多久,在戴玉房裏,我帶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