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屋裏的其他三個人聽了頓時沉默,只有嚴大嫂不明所以:“這人誰啊?”
嚴思義沒說話,只看向坐在燈下的嚴懷音道:“妹妹可以打電話給他試試,我想他一定會答應的。”
莊森延那天來這裏解釋的那番話,如果句句屬實,那麽那人對嚴懷音的心思就不言而喻了,知道的內幕其他嚴家人自然明白嚴思義的意思。
嚴懷音頓時眉頭一皺,低哼道:“二哥太看重我了。”
嚴思義轉頭看向嚴父道:“爸,你勸勸懷音,如今可就這麽一個辦法。”
嚴父沉默着吧噠吧噠的抽了幾口煙,煙霧缭繞中看向自己這個最喜歡的小女兒,他們家祖上曾是前清重臣,也曾出過一位皇妃,他小時候祖母反複跟他念叨聖旨上的話,臉上滿帶榮耀,他現在還記得其中一句。
秉柔嘉而成性,椒掖之芳聲早著。
他覺得他這個女兒是生錯了時代,不然也一定是一位皇妃,可是如今還落得被人休棄的下場,忿忿不平的同時又能怎麽樣,如今再要強迫她去求人,雖然是為了救另外一個女兒,他也實在不忍心。
他沉默良久,放下煙鬥,呷了一口茶,緩緩道:“薛先生位高權重,怎麽會聽一個小小女子的話,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嚴思義急了,趕緊開口道:“不是!爸,薛善跟我說過,他說他——”看見他爸淩厲警告的眼神,後半句話便咽在喉嚨裏。
嚴大嫂聽了個大概,也隐約明白了一些。
嚴思義不明白嚴父為什麽要阻止,過後又到房內找嚴父道:“爸,咱家要是攀上薛善,以後也不用靠着莊家臉色做生意。”
嚴父皺眉:“那薛善是什麽樣的人,你以為我不知道,聽說吃喝嫖賭,性格乖戾,懷音可是你親妹妹,你忍心把她嫁給這樣的人!?”
“男人嘛,會點這些也很正常。”嚴思義不在意道,頓了頓,眼珠一轉道:“而且他并不是傳說中那樣的人,畢竟年輕,又坐在那樣的位子,嫉妒他的人很多,诋毀他的人自然也多,爸爸可一向不是人雲亦雲的人啊。”
嚴父一向嘴拙,心裏雖然并不贊同二兒子的話,卻也沒說什麽。
嚴思義以為嚴父已經動搖,又繼續道:“這段時間兒子經常和他在一起,對他是有一定了解的,他人品并不壞,只不過是一些有心人故意造謠生事,懷音是我親妹妹,我怎麽也不會害她。”停頓了一下道:“其實……他第一次見懷音後,就曾對我說,若得懷音做婦,願效仿漢武帝,以金屋貯之。”
嚴父本來是心不在焉的聽着,想着等會就把他打發了,聽到後面不由有些驚訝,見二兒子眼巴巴等着自己開口,他只揮了揮手道:“晚了,回去休息吧。”
嚴思義還要說話,嚴父已經背過身去了。
次日,嚴大嫂和嚴懷音約好早早就起來了,吃過早餐後,兩人就坐上了轎車去醫院。
嚴懷音把雞湯端給四姐,笑道:“小心燙。昨日就讓他們小火炖的,味道都出來了,可香了。”
嚴舒窈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勉強笑道:“我記得你最喜歡喝雞湯了,你也喝點。”
嚴懷音搖頭打趣道:“這個時候,我可不敢跟你搶雞湯喝,等會爸媽來看見該罵我了。”
嚴舒窈失笑,耷拉着眉眼,垂着頭慢慢喝着。
嚴懷音和嚴大嫂兩人暗暗對看一眼,都知道她在惦記着什麽。
嚴大嫂坐在病床旁道:“昨日你動手術,四妹夫守在外面,一副快哭的樣子,我們問他怎麽回事,他說你們吵架了,話還沒說幾句呢,有個同事來找他,說學校有急事,讓他趕緊回學校,晚上又跟我們說學校讓他跟幾個老師去燕京演講,估計事情有點急,連夜就走了,托付我們照顧你,說事情一辦完就趕回來。”
“他去燕城了?”嚴舒窈頓時擡頭看向嚴大嫂道。
嚴大嫂點頭笑:“是啊,說你剛生産坐月子,讓我們一定要把你照顧好了。”
嚴舒窈臉上頓時就笑了,嘀咕道:“我還以為他跟我生氣,故意不來呢。”
“哪能啊,又不是小孩子。”嚴大嫂笑,問道:“說起來,你們為什麽吵架?”
嚴舒窈遲疑了一下才低聲道:“我懷疑他外面有人。”
兩人驚訝。
嚴大嫂正色道:“你從哪裏知道的?”
“可能是我疑心太重……”嚴舒窈模糊道:“算了,不提這些了。”
嚴舒窈剛吃完東西,嚴父嚴母也來了。
護士抱來小孩,孩子在襁褓裏,微紅的眼珠到處轉,要哭不哭的模樣,十分可愛,嚴母抱着小外孫笑眯眯的看着,大家都圍在嚴母身邊,嚴大嫂道:“長得可真俊,一點兒也不像宋亭文。”
嚴懷音噗哧一笑,“大嫂這話,幸虧四姐夫不在這兒。”
嚴舒窈滿目柔光的看着嚴母懷裏的孩子。
嚴父道:“取名字了嗎?”
嚴舒窈回道:“亭文想了好幾個名呢,男孩女孩都有,等他回來了,再好好挑一個。”
房裏靜了一靜。
嚴舒窈看向嚴父微笑道:“到時候爸爸給他好好取個字。”
嚴父掩下嘆氣,呵呵笑道:“嗯,我回去就好好想想。”
嚴舒窈道:“對了,前幾天三姐還發電報問我什麽時候生呢?五妹,等會你記得幫我發一封電報告訴三姐一聲。”
三姐和四姐是嫡親的姐妹,兩人從小關系極好,長得也像,仿佛雙胞胎一般,只是三姐嫁去了外地,卻也時常保持聯系,三姐嚴蓮蓉跟嚴懷音的關系又要淡一些。
嚴懷音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的。”
等嚴舒窈睡下休息後,大家出了醫院。
四姐跟四姐夫是時下流行的自由戀愛,又是師生戀,兩人門第不同,經過了一些波折才走到一起,兩人的感情自然也不淺,若這次四姐夫真的出事,四姐只怕不知道會怎麽樣。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嚴大嫂站在轎車門邊對嚴父道:“爸,我回娘家一趟,看看我哥他們能不能想到什麽辦法。”
嚴大嫂娘家幾個哥哥都從政,只是位置都不高。
嚴父沉默着點點頭。
嚴母道:“多回去陪你母親幾天吧,有什麽事打電話來就行了。”
嚴大嫂道:“春林就拜托媽照顧了。”
嚴懷音剛回到家,有下人來跟她報告:“剛才莊森延少爺來家裏找您,我們說您去伯特利醫院去了,他匆匆忙忙就走了。”
正在此時,客廳裏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下人去接了電話,嚴懷音正低頭喝茶,下人說電話找她的。
她放下茶杯,起身去接了電話。
“表妹?”話筒裏傳來熟悉的聲音。
嚴懷音微微一愣,下人才說到他,他就打電話來了。
自從上次報紙的事,他來家裏解釋過,這幾天再未現身,而且連電話都沒有,就像離婚啓事上寫的那樣各無瓜葛,那天斬釘截鐵的那句,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與表妹離婚的,我家裏所做的事與我無關,就像一個玩笑話。
嚴懷音對他由期望到失望,仿佛賭氣般的淡淡嗯了一聲。
他感受到她語氣中的冷淡,着急道:“懷音,你生氣了?”
嚴懷音有些煩躁,“有什麽事嗎表哥?”
莊森延小聲道:“我這幾天被我父親關在家裏,他們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不準我出門也不準我打電話,今天我悄悄跑出來找你,沒想到你沒在家,去醫院是身體不舒服嗎?”
舅舅關着表哥,是因為不想表哥再跟她來往還是為了其他的事?嚴懷音怔怔的猜想,直到聽見話筒裏的呼叫聲才回神過來,回道:“不是,是我四姐生了。”
“四表妹生了!?”莊森延笑問,“生的男孩女孩?”
“男孩。”
“亭文一定很高興。”
他提到宋亭文,嚴懷音忽然就想起宋亭文入獄的事,正想告訴他,看他有沒有什麽辦法,忽然聽見電話那頭的他喊了一聲爸,接着電話裏變成嘟嘟的忙音。
嚴懷音怔怔的看着話筒。
嚴思義正從外面走進來,走到嚴懷音身邊,看見嚴懷音提着話筒,開口道:“懷音,這電話你是打還是不打?不打的話先讓我成嗎?”
嚴懷音這才反應過來,把話筒遞給嚴思義。
她走到另一邊坐下,看見茶幾上擺着報紙,不由拿起來翻看。
是今日的中央日報,最上面是最新的頭條,山東省發生嚴重災荒,西部受災四十多個縣,災民一千多萬,華洋義赈已經致電中央告急,政.府倡議各界民衆踴躍捐款,下面附有捐款地址。
她想到昨天看到的那些災民,也想盡一份力,盤算着手裏的私房錢,默記下捐款地址。
嚴思義打完電話坐在嚴懷音身邊,兀自開口道:“宋亭文的事還瞞着舒窈吧?”頓了頓,又道:“亭文進去一天一夜了,聽我一個朋友說,他同學也曾被抓進去過,才進去半天就找關系放出來了,然而就是這半天就不成人樣了,在醫院住了幾個月才出院。”
嚴懷音聽了臉色微微發白,“……不至于這樣嚣張吧?”
嚴思義嘲笑的哼了一聲,“看來四妹遲早是當寡婦了,當初他們倆結婚的時候,我就不贊同,宋亭文一個教書匠,家裏一窮二白的,你們都不聽我的,這下好了,惹上這種事,自身難保不說,只怕還拖累咱們家。”
“二哥!”嚴懷音皺眉看着他道。
嚴思義撇了撇嘴,站起身踱去廊檐下逗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