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60白雲之城
藍色的海洋,無邊無垠,浪卷濤湧,蔚為壯觀。 但良辰美景,終抵不過海上漫長又枯燥的生活。
對終年漂泊在海上的水手們來說,回到陸上的日子總是短暫得像個過。唱歌、喝酒,便成了水手們海上閑暇時最常做的兩件事。他們唱的是大海、媽祖還有遠方思念着的親人,歌聲裏有甜蜜又有憂愁。
邀月站在船頭靜靜地聽着,入目便是天接水、水連天的大海,似乎望也望不到邊。但無論有多遠的海程,總會迎來它的目的地。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水手眯着眼看着邀月,大聲而興奮地呼喊着:“小娘子,別看了,白雲城很快就要到啦!”
到了白雲城,他要找家酒館飽吃一頓,他已經受夠了船上的魚和幹糧;到了白雲城,他要找一個溫暖的熏着濃香的房間睡上一覺,再也不要聞那海水的腥味。
白雲城,每個人心裏都帶着一個甜蜜的夢。但是邀月呢?邀月的心裏卻只有濃濃的連海風都吹不走的憂愁。
那是一個誰也猜不透的終點。邀月靜靜地站在船頭,仿佛已經在那裏伫立了千百萬年。
一陣海風吹來,燕子忽然就像雨點那般落下,伏在甲板上休息。
“秋天來了,燕子們都從北方飛回來啦。”一個老水手拖着長調,慢慢地感嘆着,“出了這趟海就到年底了,該回家過年啦……”
邀月忽然回過頭,看了頭發灰白的老人一眼,又低□子,揀起船板上一只休息的燕子。
它一定是飛得太久了,連在人類的手心裏都一動不動,只一雙圓圓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邀月。
邀月不覺笑了一笑,伸出手指輕輕地點了點燕子的頭。燕子忽然“吱”地叫了一聲,又拍了拍翅膀飛了起來,越飛越遠,飛向下一個栖息的家園。
萬水千山,燕去燕歸,永不停息,直到生命的盡頭。邀月望着船板裏沒有飛起來的燕子,将它們輕輕地揀起,放回了大海的懷抱。
邀月回到船艙,敲了敲西門吹雪的房門。
“進來吧。”西門吹雪正靜靜地端坐着,桌上放着他的劍。
邀月看了看劍,又看了看西門吹雪,輕步走了進去。
“這把劍,原來早就回來了。”邀月在西門吹雪身旁坐下,一邊嘆道。
西門吹雪拿起桌上的劍,沉思着緩緩道:“慕容家的女兒,騎了整整一天的馬,為了送我這把劍。”
“這把劍本來就是你的,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這把劍。 ”邀月沉聲道。
“但這世上只有葉孤城,才值得我用這把劍。”西門吹雪緩緩地說着,語聲聽起來既冰冷又寂寞。
邀月靜靜地看着他。縱然她早知道西門吹雪是一個不出世的劍士,也絕沒有見過他這樣的堅決與執着。
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改變他的決定。
邀月笑了一笑,然後輕聲道:“西門吹雪,你要請我冬天去看梅花的。”
“嗯……”西門吹雪淡淡地應道。
“白雲城是沒有冬天的,也沒有梅花。”
“嗯。”
“所以,你不要死在那裏!”邀月突然道。
“不會。”西門吹雪看着邀月,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抱住邀月,“……冬天到來前,我們會回去的。”
水手們将船灣泊,水底抛錨,岸邊釘橛,一邊思索着去城裏尋哪個酒家。
這些過往的商船,給白雲城帶來了無限的商機和財富。而真正讓白雲城名揚天下的,卻是白雲城的城主。
“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劍,敢來白雲城了。”沽酒的老翁一邊搖着頭,一邊緩緩地說道,“也已經很少見過城主了。自從四年前城主從中原回來,就閉關修煉,不見外……”
“他會見我的,”西門吹雪忽然冷冷道,“因為我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老翁怔了怔,待擡頭細看時,剛還站在他面前的一男一女已經走遠。
老翁不禁搖了搖頭,望着東方不知何時升起的月亮,低喃道:“月明之夜,紫禁之巅。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當往事變成神話。昔年天子城中觀戰的,到如今不知還有幾人?
“店家,來兩瓶好酒!”男人一聲吆喝,打斷了老翁的沉思。
“來啦,一瓶好酒十文錢!”老翁抖了抖肩上的長巾,抱起酒瓶笑着去招呼人。
城主府就在大道的盡頭。大道寬闊又筆直,街上人群熙熙又攘攘。
高大巍峨的府院,在夕陽下發着金色的光。門旁兩列黑衣勁裝、仗劍而立的衛士,無不顯示着白雲城的輝煌和強大。
西門吹雪緩緩地向大門走去,就像君主緩緩地走向他的宮殿,走向他命中注定的戰場。
邀月忽然停住腳步,靜靜地望着西門吹的背影。她想出聲叫住西門吹雪,可她最後還是沒有這麽做。
“我從來沒有這麽看重過一個人的生死,只因為這個人是你。”邀月心裏默嘆道,然後快步跟上了西門吹雪。
“我以為你不想進去。”西門吹雪望着身邊的邀月,忽然說道。
邀月笑笑,擡頭望着深鎖的大門,道:“怎麽會呢,我還想見見天仙長啥樣呢!”
“天仙?”這下連西門吹雪也笑了。他們笑的時候,守衛城主府的人已忽然圍了上來,長劍出鞘,殺氣騰騰。
“我是來見葉孤城的。”西門吹雪淡淡地說道。
“我們城主吩咐過,他不見任何人,除非你是……”為首侍衛大聲道。
西門吹雪緩緩地舉起手中的劍,他的手蒼白、幹燥而鎮定,“我是西門吹雪。”
府門深深,開了一重又一重,院中衛士避道而立,隆重地迎接這個尊貴的人。
“白雲城什麽來歷,這氣勢倒不遜于王侯了?”邀月打量着忽然問道。
西門吹雪淡淡道:“天潢貴胄又如何,他們在葉孤城面前什麽都不是。”
邀月不再多言,只跟着引路的仆人向前走去。穿過漫長的甬道和游廊,忽然一地平坦寬豁,草木蔥茏,兩邊重樓飛閣,皆隐在山坳佳木之間。
“城主已恭候多時,請西門閣下入內。”仆人卷起簾子,恭敬地說道。
西門吹雪看了邀月一眼,輕聲道:“我過會兒來找你。”
邀月點了點頭,然後看着西門吹雪一步跨入殿中。西門吹雪步入殿中的時候,邀月看到了立在殿中的一個白色的身影。
孤孤單單地立在那裏,距離每一個人都那麽遠,距離那紅塵萬丈也是那麽遠。一座城,一個人。
邀月忽然明白了,西門吹雪為什麽一定要來找葉孤城。然後她又想起了巴山那場雨夜裏,馬秀真和她說過的話——對于葉孤城,她對他的尊敬,甚過對他的愛。
邀月坐在長廊下,靜靜地等待西門吹雪。檐廊下有一窠臼,燕子在廊下盤旋飛舞,啁啾低鳴。
邀月望着燕子出神。不知道明年燕子會不會飛回北方,還是這個四季溫暖的地方就是它們永遠的歸處?
邀月等了多時,直到明月高懸,淡淡的清輝照在幽深寧靜的城主府,深垂的竹簾終于又被卷起,西門吹雪還有葉孤城一同步出大殿。
邀月怔怔地看着葉孤城走來,直到西門吹雪冷冷地開口道:“你看到了天仙?”
“不!”邀月的目光沒有離開葉孤城,緩緩地回道:“我只是又看到了一個真正孤獨的人。”
葉孤城也看着邀月,忽然颔首道:“你好。”
“我叫邀月。”邀月回道。
葉孤城點了點頭,又看了西門吹雪一眼,道:“我明天便離島,兩位可随意去留。”
西門吹雪也只點點頭。
邀月好奇地看着葉孤城獨自離去,在蒼茫的夜色裏消失了最後的身影,沉聲道:“你們說了什麽?”
她轉過頭凝視着西門吹雪。她當然不會相信西門吹雪會放棄他們的決戰。
那葉孤城為什麽要離島,他要去哪裏?
“沒什麽,他只是還有些事……”西門吹雪仰首望了望夜空。明月皎皎,星辰爍爍,他的聲音也如般夜色深沉迷離,“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我們是不是也去海邊走走。”
海邊一道懸崖,懸崖下是驚濤拍岸,浪花如雪。邀月依偎着西門吹雪,享受着海風從遠方慢慢地吹來。
“我想做一個普通的女人,但是命運卻偏偏讓我成為移花宮的宮主。而你是一個劍,永不改變……”邀月喃喃細語道。
“你會不會後悔?”西門吹雪問道。
“不會。我可是邀月宮主,從來不會後悔。”邀月輕輕地笑着,眼睛亮得就像天上的明月,目光深情如海。
西門吹雪看着她,眼睛裏也不禁流露出溫暖的笑意。他忽然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吻邀月的額頭,道:“我們約在了九華山決戰。”
“九華山?”邀月訝道,“什麽時候?”
“菊花霜冷的時候。”
“重陽?”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
邀月忽然重重地嘆了口氣,道:“你記不記得我也曾約你在來年重陽節比試?”
西門吹雪道:“這個約定已經作廢。”
邀月輕輕地垂下了頭,低聲道:“但我寧願那天與你決戰的那個人,仍然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斷了這麽久,倒數第二章了。越是寫到文章的最後,心裏越有些害怕難動筆了。故事總不是甜蜜的,謝謝大家能看了這麽久
61☆、本無結局
深秋,落葉泛濫的寺院,黃牆青瓦,門庭清肅。一個灰白僧衣的和尚,正趁着天氣晴好,将前些日子園子裏收割的青菜和蘿蔔鋪開來晾曬。
和尚不緊不慢地,仿佛在曬佛祖最珍貴的經書。而在這不遠處,一個男人正靠着一株古樹,默默地凝視着和尚。
“阿彌陀佛!”和尚終于曬完了青菜和蘿蔔,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然後轉頭看向那樹下的男子,道:“陸小鳳,和尚如果沒有記錯,今天可是重陽?”
四條眉毛的陸小鳳笑了笑。他笑的時候,終于沒有了剛才看和尚時的凝重神情。“老實和尚,我們已經認識二十多年了。重陽佳節,有我這個老朋友來看你,你難道不高興嗎?”
老實和尚道:“和尚是個老實人,經不起你這些酸溜溜的話兒。在和尚看來,還是這些青菜和蘿蔔更可愛些。”
“老實和尚……”陸小鳳無奈地嘆了口氣,擡起頭望着天空,慢慢道:“你為什麽到了九華山,這間小小的寺廟?”
老實和尚笑道:“和尚不在廟裏還能在哪裏?九華山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和尚來此,自然是來修行學佛的。”
“地藏菩薩?”陸小鳳随口應道。
老實和尚道:“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地藏受釋尊付囑,令救度六道衆生,決不成佛,常現身地獄中,以救衆生之苦難。”
陸小鳳回頭看了老實和尚一眼,沉聲道:“我倒是更熟悉他那一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是……”老實和尚合十作禮,神色異常平靜,緩慢又深沉地應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和尚!”陸小鳳的嘴唇顫了顫,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去。兩人默默地立在秋風裏。
秋風蕭瑟,秋山葉落,秋天寂寥。也不知道這萬水千山,是在什麽時候辭了鴻燕、改了翠顏?
良久,老實和尚終于動了動,平靜地開口道:“陸小鳳,該是和尚問你的時候了,為何堂堂陸小鳳陸大俠也來到了九華山?”
陸小鳳微微一笑,道:“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語。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明知故問呢?”
老實和尚搖了搖頭,緩緩道:“和尚天天在山上種菜念佛,只聽香客說起陸小鳳的兩位朋友,其他和尚就委實不知了。”
“朋友呀,朋友……”陸小鳳喟然長嘆,忽然又悠悠地念道:“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老實和尚笑,道:“陸小鳳也會吟詩作嘆了。”
“陸小鳳不會附庸風雅,只是想起我這兩位朋友呀……偏偏天生就是敵人,空負了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老實和尚大笑,道:“陸小鳳這會兒可是要登高吟詩去?”
陸小鳳猛地搖着頭,道:“不去不去!像我這樣的男人,自然該是去找女人,而且只找天下最美麗的女人。”
美麗的女人,陸小鳳已不知道見過多少。正因為他見過太多,經歷了太多,所以到現在他還是一個人,一個浪子,一個自由的人。
雖然有時候,他也想過成一個家。但那安定的住所,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孩子,似乎永遠是別人的。這“別人”裏當然也包括他的朋友,包括他最好的朋友的花滿樓,在那美麗的江南,榴花結子的時節,迎來所有人的祝福和欣羨。
陸小鳳一邊想着,一邊笑着;一邊笑着,一邊想着,終于在一個寂靜的山谷裏,找到了他心裏最美麗的女人。
“邀月……”陸小鳳立定,遠遠地看着她。天是那麽藍,雲是那麽白,風是那麽輕,秋天的蕭瑟在她回眸的剎那消散,溫暖得恍如在明媚的春光裏。
“陸小鳳,你來啦。”邀月向陸小鳳颔首說道。
陸小鳳點點頭,這才走了過去,走到邀月的身旁。她又擡起頭,癡癡地望着天上的雲。
高山崇嶺,雲深葉茂,也不知道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在山中何處?
若是之前,他們必定是在高山之巅,認為只有天下最高的地方,才配得上那兩把天下無雙的劍。
但天下最可怕的,并非一定是鋒芒銳利、殺人無敵的劍。你聽軒轅夏禹、幹将莫邪之名,并非劍下殺過誰人,而是它們意蘊的,是一種至聖至情的力量。
“你擔心嗎?”
“擔心。”
“你不去看看?”
“不去。”
“我陪着你。”
“……謝謝。西門吹雪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他的幸運。”
“西門吹雪有你這樣的女人,也是他三生有幸啊……”
陸小鳳長嘆道。他也擡起頭望着天空,默默地,是不是在回想那些曾經與他生死與共的女人們?
真正的幸運,不用三生三世,一生便足矣。這是何其簡單,又何其艱難。
“我希望月亮升起的時候,他能平安歸來。而對葉孤城,我也是這麽希望的。”
邀月如是說。
月亮終于升起,彎彎得就像情人的眉。這一天,是九月九,重陽夜。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邀月仰首望天,幽然而嘆。
“……邀月,夜深露重,我們換個地方等他們吧。”陸小鳳道。
邀月卻不答語,只嘆道:“無缺,無缺,如果人的一生能完美無缺該多好。”
“無缺?”陸小鳳應道。
邀月忽然想起了什麽,笑道:“憐星和花滿樓如果有了孩子,就叫無缺吧,花無缺。”
“花無缺……是個好名字,連花家老爺都得拍手稱贊了。”陸小鳳笑道。
“……我的妹妹,一定會幸福的。”邀月感慨着,然後轉身往山下走去。
兩人一路無話,很快便到了山腰的寺院。寺院裏已經點了燈,燈就挂在那株陸小鳳白日裏靠着的大樹上。暗黃的燈光下,灰白僧袍的老實和尚正一個人忙着收他的青菜和蘿蔔。
而樹的陰影裏,還站在一個女人,豐姿玉立,明如秋水,手裏卻拿着一把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
陸小鳳愕然站定,他不想馬秀真竟會出現在此。邀月的神色也格外複雜。只有老實和尚見到陸小鳳十分興奮,大聲地喚道:“陸小鳳,你來得正好,快幫和尚收收菜,和尚一個人忙不過來啦!”
陸小鳳雙臂抱在胸前,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悠悠道:“太陽下山的時候你如果在寺裏,再多的青菜和蘿蔔都收好了。”
老實和尚顯然也是出去了。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戰的結局?
此次約戰,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都低調而為。但利劍出鞘,怎能不引起整個武林的注目?故此決戰雖隐秘,九華山上仍不少劍客和高手。
老實和尚沒有否認。陸小鳳道:“和尚果真是個老實的和尚,只會對我這個老朋友沒臉沒皮的。馬姑娘熱鬧也看得久了,怎麽不幫幫這老實的和尚?”
馬秀真道:“我手裏拿着劍……而且陸公子也應該看出來,這原本是誰的劍了。”
陸小鳳沒有說話。馬秀真悠悠地轉回身,面對着那株大一人合抱的大樹,忽然舉起了手中的劍。只見劍光一閃,如驚虹掣電,大樹竟被削成了兩段。
陸小鳳和邀月皆默然。馬秀真垂眸凝視着手中的劍,也沉默着。只有忙碌的老實和尚停下了手中的活,念了聲“阿彌陀佛”。
馬秀真這才向老實和尚歉意一笑,然後對陸小鳳道:“我第一次見陸公子的時候,也正是第一次見西門吹雪。我記得那天晚上,也是這樣彎彎的月牙兒……”
陸小鳳點頭。那些紅塵舊事呀,真是想忘也難忘。
馬秀真沉浸在回憶裏:“……西門吹雪就是用這把劍,一劍将樹削成了兩段!”
“馬姑娘如今也是劍法有成了。”陸小鳳開口道。
馬秀真搖了搖頭,道:“這種力量,确實讓人沉迷。但我在劍道上一向随意,不過有兩個人可不是這樣……”
她說着頓了頓,斜睨了一下邀月,見邀月神色一緊,故而嘆聲道:“他們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劍有多厲害,我怎能順了他們的意呢!”
她面帶一種奇怪的笑容,慢悠悠地說着,似笑非笑,像在笑他人,還是在笑自己?
邀月面色一白,道:“你,你又做了什麽?”
不待馬秀真開口,一旁的老實和尚突然大笑起來,道:“這個傻姑娘呀,為了不順他們的意,只好拉上和尚我,将那些前來圍觀的看客給引走了。”
“引走?你竟然會幫助他們?”邀月愣道。
“我很傻,是嗎?”馬秀真淺笑道。問着的卻不是邀月,而是那明月所照之處。
月華如秋水,清輝照璧人。翩翩踏月來,猶如天上仙。
邀月感到自己的心也在發顫。是葉孤城,葉孤城回來了,那西門吹雪在哪裏?
她想問,卻不敢問。她只得默默地凝視着葉孤城走來。
葉孤城并沒有看邀月。他緩緩而來,從容閑雅,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他說的是“我們”,我們不是一個人。陸小鳳靜靜地看着他,邀月和老實和尚也看着他,每個人眼裏的神色都是不一樣的。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看着他時,眼睛裏從來就是溫暖和柔情。
她終于像是放下了心中永遠的束縛,莞爾一笑,柔聲道:“好。”
江湖傳言,白雲城主踏足中原,只因為消失匿跡多年的峨眉派前任掌門重現江湖。也有人說,葉孤城重現江湖,不過是為赴那場未盡的決戰。
不知有多少人選擇相信了愛情,又有多少人選擇相信劍道。對于故事中的人來說,幸福可能是一場永久的等待,幸福也可以就在下一秒突然敲門。
邀月終于在寺院的後園裏看到了西門吹雪。一個原本種滿了綠油油青菜的菜園子,以及破土而出的紅彤彤的大蘿蔔。
秋天是一個收獲的季節,也是一個孤獨的季節。現在,園子裏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樹,連一片葉子都沒有。月已西沉,月色清幽,樹枝在風中輕顫。這棵孤獨的樹下,站着一個看起來同樣孤獨的人。
邀月一點點地、輕輕地向他走去。一點點地接近,一點點感覺到這個白衣如雪的男人,真實地活在自己的生命裏。
相遇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便如在佛門之中,第一次,邀月救了西門吹雪;第二次,是西門吹雪救下了走火入危的邀月。第三次,邀月可以感覺到,生命仿若鳳凰涅槃,終将開始全新的人生。
“你和葉孤城比完了?”
“嗯。”
“誰贏了?”
“我和葉孤城的決戰,本就沒有勝者。”
“嗯。不過你能不能解釋解釋,你的劍怎麽會跑到馬秀真的手上?”
“……”
“嗯?”
“我和葉孤城交換了劍。”
“嗯。”
“我們是換命之交。”
“……”
“如果你想,葉孤城的劍也可以由你來保管。”
“我才不要呢!”
“那你想要什麽,邀月宮主?”
“我要你西門吹雪,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