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入魔之症
東方漸漸出現曙色,陽光淡淡地灑在雪白的窗紙上。西門吹雪推開房門,沿着小徑往齋堂走去。霧随風動,鳥鳴啁啾,松濤如海。這座千年的古寺,清淨、淡泊、安詳。
西門吹雪忽然想,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地方定,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這,他又不禁搖了搖頭。無論如何,這裏只是一個陌生的異界,他怎麽能忘記那屬于自己的過去,那些輝煌與尊榮,那些年的朋友還有敵人?
西門吹雪定定地站在那裏,忽然一個小和尚匆匆迎面跑來,正是無遠大師身邊的徒弟。
西門吹雪間他面帶焦慮之色,似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禁問了一句:“小師傅,往哪裏去?”
小和尚頓住腳步,喘了一口氣,道:“是西門施主啊,我正要去山下請位大夫。”
西門吹雪道:“寺裏可是有人病了?”
小和尚喘息道:“可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今早挑水的師兄在山下救了一位女施主,師傅讓我去請位大夫救命呢!”
“女子?”西門吹雪略一思量,回道:“不用去了,我就會醫術。”
小和尚聽後一喜,道:“原來西門施主就是大夫!快快随我來,那女施主一直昏迷不醒。”
小和尚帶着西門吹雪繞過一片小竹林,便到了一間更偏僻清幽的屋舍,向着屋內道:“師傅,原來西門施主就會看病,我将他請來了。”
屋內傳來無遠大師蒼老慈悲的聲音,道:“阿彌陀佛,請西門施主進來。”
西門吹雪走進房間,只見屋內的光線幽暗,陳設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副桌椅以及一座小小的佛龛而已,無遠大師正端坐着閉目誦經。
無遠大師見西門吹雪走進,緩緩地站了起來,雙手合十道:“我佛慈悲,請西門施主為這位女施主診治。”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遂向床邊走去,待見到床上躺着的人,連他都不禁感到驚訝萬分。
這荒涼偏僻的廟舍裏躺着的,竟然就是威風赫赫的移花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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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她的嘴唇灰白僵冷,她整個人僵硬地躺在哪裏,一動也不動,連呼吸都已經漸漸微弱。
西門吹雪皺了皺眉,沉聲道:“怎麽會這樣?”難道是燕南天和邀月大戰所致?但已邀月的功力,不可能傷得這麽重。
西門吹雪沉吟着坐到床邊,拿起邀月的手腕切起脈來。
氣氛忽然間變得有些沉重。西門吹雪雖然看起來仍是冰冷如霜,但無遠大師甚至連小和尚都感受到,女施主的情況不容觀。
無遠大師不禁輕聲地念了一聲佛。西門吹雪放下邀月的手腕,沉思不語。
守在一旁的小和尚鼓起勇氣,問道:“施主,人還有沒有的救?”
西門吹雪淡淡地看了小和尚一眼,沒有回話。邀月體內的真氣霸道渾厚,又極寒極冷,在她內體奇經八脈肆意橫行,分明就是走火入魔之兆。
“難道人已經沒救了?”小沙彌大駭道。
西門吹雪道:“不是。”
“阿彌陀佛。”聽了西門吹的話,連無遠大師都松了一口氣,緩緩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此乃無量功德。老衲懇請西門施主救救這位女施主。”
“請施主救救這位女施主。”小和尚也随即說道。
西門吹雪沉默地看着他們,又轉過身看了邀月一眼,終于說了一句:“你們先出去吧。”
“我會救她的。”
太陽漸漸升起,陽光穿過翠綠的竹葉,洋洋灑灑地照在微黃的窗紗上,這間陰暗的屋子終于開始亮堂起來。
西門吹雪收起內功,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的臉上汗珠密布,雪白的衣衫也已經被汗水濕透。
為人運功療傷,本就會損害自身內力。以邀月內功之強勁,要想壓制她體內亂竄的真氣,非同樣功力深厚之人不能,但那也是大傷元氣的事情。
幸好邀月遇到了西門吹雪,幸好西門吹雪最後終于願意救人。
但當邀月從昏睡中醒來的時候,屋內已經空無一人。
邀月緩緩地坐起身子,默默地打量四周。
四壁蕭條,死一般的寂靜。有那麽一瞬間,邀月恍然覺得自己就是已經死了。
但是陽光穿透窗紗,在青灰色的地面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風一吹,光影随風搖擺。
是動的,是活的,她還活着。
邀月掙紮着下了床,緩緩地往窗邊走去。當窗戶打開,風便從外面吹了進來,微涼的秋風輕輕地吹拂着她的臉,吹散她的發。
邀月輕輕地垂下了眸子,她竟然還活着……
這時候,門“咿呀”一聲開了,一個聲音忽然欣喜地叫道:“女施主,你可醒了!”
邀月慢慢地轉過頭,沉默地望向來人。
一個十來歲的小和尚,光光的腦袋,捧着一只盤子歡喜地看着她,道:“我要立刻去告訴師傅!”
一轉身,小和尚忽然又回過身來,讪讪道:“女施主,藥熬好了,快趁熱喝了吧。”說着将盤子裏的藥丸往桌上一放。
邀月娥眉微皺,道:“這是在哪裏?”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雖然聽起來不是清靈嬌美,但仍有一種懾人的磁性。小和尚愣了愣,道:“寒山寺。”
“寒山寺?”邀月沉吟道:“我怎麽會在這裏?”
小和尚笑道:“是去山裏挑泉水的師兄發現了女施主。菩薩保佑,女施主果真沒事了。”
“是嘛。”邀月淡淡地應了一聲,卻不再說什麽。她也該慶幸自己還活着嗎?為什麽自己連一點劫後餘生的歡喜都沒有?
是因為她的心已經随着那個江楓漸漸遠去了嗎?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她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如果邀月還是移花宮的宮主,便也只是移花宮的宮主。
“女施主?”小和尚悄悄地打量着邀月的神情,小聲道:“女施主還是趁熱将要喝了吧,我好去向師傅回報。”
“你拿回去吧,我不喝藥。”邀月轉過身,冷冷地回道。
“這……”小和尚遲疑了一會兒,只好端起桌上的藥碗,輕輕地退出了房間。
“唉!”小和尚端着藥碗走在路上,不禁搖頭嘆了一口氣。
突然,身邊響起一個淡漠的語聲,道:“她怎麽樣了?”
小和尚心裏一驚,手中的托盤眼見着就要摔在地上,白色的雲袖拂過,托盤竟又好好地被人端在手裏。
小和尚定了定神,看着眼前長身直立的西門吹雪,道:“原來是西門施主,吓到小僧了……”
西門吹雪遠遠地望了一眼竹林那邊的屋舍,道:“她醒過來了沒有?”
小和尚嘆道:“醒過來了,只是女施主執意不肯吃藥,小僧只好将藥拿回來了。”
西門吹雪低頭看了看盤中的藥碗,道:“給我吧,你先去做你的事吧。”
小和尚忙點了點頭,有大夫照顧自然是最好的,便安心地走開了。
西門吹雪端着藥,輕輕地扣了扣小屋的門。
屋內沒有任何回應,好似這裏從來沒有人住着。
西門吹雪想了想,便推開虛掩着的門走了進去。
邀月就坐在床沿邊。陽光照進了小小的屋子,也照亮了她潔白的衣衫,烏亮的長發。她就像一尊最完美的雕像,靜靜地優雅地就在那裏。不笑,不怒,不語,不動。
西門吹雪沉默着将藥放在了桌上,靜靜地凝視着眼前人。
她是他見過的最驕傲、最霸道、最自信、最強大的女人。現在,她卻像一個易碎的娃娃那樣,已經沒有了任何力量,誰都可以将她毀滅。
西門吹雪心裏不禁為之嘆息。
“我昨日去見了燕南天。”西門吹雪緩緩地說道,“他已經走了。”
邀月依舊一動不動。
西門吹雪繼續道:“江楓和他的妻子也已經離開姑蘇了。”
江楓,邀月僵直的眼光終于微微一動。
西門吹雪望着她,嘆道:“你既然沒有殺他們,又為何這樣對自己?”
女人為什麽要這樣,或者人為什麽都要這樣?因愛生憂,因愛生怖,因愛漸漸失去自我。
西門吹雪忽然冷冷地笑了一笑,道:“當初信誓旦旦,我還以為你可能會在劍法上打敗我,看來我确實高估了你,我們的約戰就此廢止。”
西門吹雪驀然轉身離去,突然又頓了頓,沉聲道:“宮主本是聰明絕頂的人,但武功一道,只有心中無垢無淨,空如明鏡方能練就。勉強為之,猶如逆天而行,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