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生唯一
東方已明,白露未晞,憐星靜靜地站在梅林中。風吹起,雪白的霓裳衣舞,墨色的落英紛飛,黑與白,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魅惑。
可惜這裏只有憐星一個人。她在等自己的姐姐歸來。
邀月終于回來了。憐星心裏微微松了一口氣。邀月雖然面覆輕紗,但眉宇間還是隐約可以看出幾分冷酷和狠戾。
“姐姐。”憐星有些怯生生地喚道。
邀月停在憐星的面前,忽然開口道:“我去找西門吹雪了。”
“西門吹雪?”憐星意外道,“我以為姐姐……”
邀月冷笑道:“你以為我去殺那對不要臉的男女了?”
憐星道:“他們有了燕南天的保護,我們下手就不會這麽容易了。”
邀月冷冷道:“無論是誰,和移花宮作對,只有一個死字!”
她這麽說着,冰湖雪水般的眼眸裏燃起火一般的烈焰,恨恨道:“你不知道,西門吹雪竟然和燕南天在一起!”
憐星默然不語。她們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如果連西門吹雪也是燕南天的朋友,即使等她傷愈姐妹聯手,想殺江楓夫婦又談何容易。
邀月哪裏會不知道憐星的思慮,忽然從白袍中取出短劍。墨綠色的短劍,即使在劍鞘中,也劍氣森森,逼人眉睫。
憐星望了一眼臉色煞白,道:“碧血照丹青!姐姐,你……你瘋了!你怎麽可以拿出這柄劍?”
邀月的指尖輕輕地撫摸着劍,沉吟了許久,才慢慢說道:“如果不是這樣的神兵利器,西門吹雪又怎肯和我決戰呢?”
憐星驚訝道:“決戰……什麽決戰?”
邀月緩緩道:“我已經向西門吹雪約戰,于明年重陽節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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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星突然緊緊地抓住邀月的左手臂,連聲音都已經顫抖,道:“西門吹雪的劍法,遠在你我二人之上……”
“哼!”邀月冷冷地甩開了憐星的手,咬着牙道:“我絕對不允許自己輸給任何一個人!”
“姐姐……”憐星望着邀月,慢慢地垂下了頭。果然,姐姐邀月就是這麽一副脾氣嗎?
“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夠我辦很多事情了。”邀月忽然冷酷地笑了起來,“比如,練成明月神功第九層!”
憐星冷冷道:“欲速則不達。我們雖然已經練到了第八層,但要在一年內練至巅峰,實在是前無古人。”
邀月道:“本來要将這功夫練到第八層,至少也得要花三十二年苦功,但我們卻只練了二十四年,這便是前無古人!”
邀月,從來都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人。她是高高在上的、移花宮宮主!
憐星沉默良久,道:“那姐姐什麽時候閉關?”如果這段時間邀月能閉關修煉,那江楓……江楓……
邀月冷冷一笑,冷漠的笑容裏竟然帶着嗜血的瘋狂,道:“不急,還有比練功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殺了那對狗/男女。西門吹雪的命我要,那兩個人的命我更想要!”
午時過後,是邀月入定的時候,她這個習慣二十多年來從未改變。
只是有些東西,在不經意間變了終究還是變了。即使她每天還是一如既往地到密室修煉,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一塵不染、心如明鏡的邀月宮主了。
每當她踏進這個空蕩蕩的密室,她就不由得會想起那一天從密室出來,憐星突然告訴她,婢女花月奴竟然帶着江楓跑了。
邀月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她身邊的一個婢女竟然和江楓跑了?是江楓,江湖第一美男子,她邀月看重的男人?
邀月從來都不願相信,這一切竟然是真實的。她是江湖中武功最高、地位最尊崇的女人,她的美麗高貴無人能及,竟然比不上移花宮裏一個最最卑賤的婢女?
她恨……恨……每日每夜,她都想象着怎麽殺了江楓和花月奴,怎麽讓他們痛不欲生、後悔莫及。想到江楓竟然和花月奴雙宿雙飛,她的心裏就恨得發狂。
一根銀針,深深地刺入了瑩白的手臂。或許只有的疼痛,才能減輕心裏的痛楚。
邀月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她好像從來沒有人類的感情。直到遇見江楓,那時候他深受重傷、昏迷不醒,她只見了一眼,便決定去救他,去愛他。
是一見鐘情嗎?還是她想如任何一個平凡的女子那樣,去過一種簡單的平凡的生活?執子之手,與子攜老。邀月覺得,江楓有資格成為那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
但結果卻是,辜負,背叛,還有羞辱!江楓寧願和一個婢女私逃,也不願意選擇她邀月。
江楓竟然已經和月奴生了兩個孩子。孩子,多可愛的孩子,如果是她的該多好……抓到他們之前,邀月的心裏還隐隐有一絲期待,或許江楓只是一時被月奴那個賤/人迷了心竅,如果,如果江楓能悔過并且殺了月奴,她或許,或許……
但是江楓對着她說的那一番話,徹底絕了她的念想。江楓竟然對她如此刻薄無情,竟然為了花月奴來殺她。堂堂移花宮邀月宮主,已經容不得他們以及他們的孽種活在這個世上。
江楓……西門吹雪!邀月突然睜開了眼睛,手中的銀針還帶着一絲血色。她的眼睛,竟然也如染上了紅色的鮮血。真氣聚于掌間,手指一揮,銀針死死地沒入了冰冷堅硬的石牆內。
牆上挂着一幅肖像,針便正中畫中人的咽喉。
邀月走出了密室。白裙拽地,玉質翩翩,宛若九天仙子從雲霄緩緩而下。
沒有人會知道,邀月在密室裏是多麽地狼狽和可悲。
沒有人知道,所以也沒有人會懂得。
密室外的侍女們早已跪下。她們卑微地跪着身體,低垂着頭,也想着為什麽邀月今天這麽快就出來了。
以前,邀月入定至少要兩個時辰。
邀月的眼光慢慢地掃過衆人的頭頂,緩緩道:“傳令下去,從今日起不用追蹤西門吹雪,全力追拿江楓和花月奴。”
“是!”侍女們齊聲回道。
邀月連看都不再看一眼,蓮步輕移,從跪倒在兩邊的侍女中間款款而過。
“宮主,婢子有事回禀”一個侍女突然開口道。
“何事?”邀月停住腳步,回頭看着那個侍女道。
那侍女道:“回禀宮主,婢子得到消息,十二星相裏的猴、狗對西門吹雪發出追殺。”
“十二星相?”邀月冷冷地一笑,道:“什麽時候,死了沒?”
侍女回道:“就在今天寅時,宮主走後不久。西門吹雪沒事,是燕南天突然出現殺了猴與狗。”
邀月冷笑道:“西門吹雪要是被十二星相殺了,他還能是西門吹雪嗎?”
邀月笑着,眼睛卻冷得猶如遠山的冰雪,緩緩道:“傳下去,西門吹雪是我邀月要殺的人,我倒想看看,這個江湖還有誰敢和移花宮作對!”
燕南天痛快地喝下了一大碗酒。此時沒有比他更高興的人了,因為西門吹雪終究收下了那一袋夜明珠。他用最潔白柔軟的雲錦裝了夜明珠,沐浴焚香,換上最幹淨的衣裳,誠真意切,終于讓西門吹雪收下了夜明珠。
燕南天到現在還覺得自己身上香香的。那些名門公子窮講究的,他燕南天是毫不在意,甚至是看不上的。但是西門吹雪是一個不一樣的人,他做什麽看起來好像都是理所當然的。
最讓燕南天高興的是,西門吹雪正坐在他對面。當然,燕南天沒有想起,是他自己要做到西門吹雪對面的。
當時,西門吹雪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燕南天心裏卻仍然歡喜地很。他很想交西門吹雪這個朋友,即使他太過孤高難以接近。
燕南天是一個熱情的人,否則第一神劍不會在江湖上有那麽多朋友。于是,他試着去了解對方。
“西門公子,某家還不知道公子是哪裏人士?”燕南天開口道。
西門吹雪端起潔白的瓷杯,慢慢地喝下了一口水。
“西門公子以後有何打算?要往何處去?”燕南天繼續道。
西門吹雪撿起盤中的水煮蛋,慢慢地剝了起來。
“移花宮的邀月和憐星兩個宮主都不好對付。若她們來找你麻煩,你一定要來找某家。某家為了朋友,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燕南天義憤道。一想到他的義弟義妹還有那兩個可愛的侄子差點死在移花宮的手上,燕南天的火氣便上來了。
“朋友?”西門吹雪突然開口道,“誰的朋友?”
燕南天笑道:“公子若不嫌棄,可以将某家當做朋友。無論如何,某家卻早已認定了你這個朋友。” 西門吹雪不但對義弟江楓有恩,更是一個值得相交的朋友。
西門吹雪默默地望着遠方,忽然緩緩道:“我的朋友很少,最多時也只有兩三個,有一個人卻從來都是我的朋友。”
燕南天沉默着望着西門吹雪,突然覺得這個冰雪般冷漠的男人還不是那麽遙不可及。他還有着人的感情。友情,是世上最可貴的感情了。
燕南天笑道:“他叫什麽名字,某家真想結實這位朋友?”
“你不可能見到他……”西門吹雪的聲音很冷,冰冷清醇的聲音裏帶着淡淡的悲哀與懷念,“他叫陸小鳳,我可能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燕南天沉默不語。良久,他才緩緩道:“西門公子切莫傷懷。有道是,莫愁天下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裏,也會有你很多朋友的!”
西門吹雪望着燕南天。燕南天是一個真誠正直的人,所以西門吹雪并非讨厭他。只是陸小鳳這樣的朋友是難以替代的,正如葉孤城這樣的敵人也難以取代。
一生的唯一。一個朋友,一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