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心內的一首歌

第9章 ☆、執子之手（下）

Part4

周楚揚與安陽旭堯是94年從大學畢業，那會兒Z國對同性戀特別排斥，尤其93年人們看待同性戀的态度更是苛刻，而安陽旭堯卻不顧社會的壓力和周楚揚在一起四年，就算他們的感情只能藏着掖着，安陽旭堯從來沒有一句抱怨和後悔，那時候的安陽旭堯很開朗，卻怕熟人多了會暴露他和周楚揚的感情，硬是把自己和別人隔出了一個圈，大學四年，除了周楚揚，安陽旭堯連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都沒有。可是周楚揚都做了些什麽？理所當然地接受安陽旭堯的付出，最終還以不告而別的方式離開，周楚揚現在想起來都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那時候他是覺得有壓力，害怕自己是同性戀的事被曝光，害怕別人厭惡的目光，最終甚至選擇逃跑，但他又何曾想安陽旭堯是什麽心情？

周楚揚不忍看到這樣的安陽旭堯，但他怕這次放棄就再沒有挽回的機會，考慮一番後，周楚揚只能暫時退而求其次，“旭堯，就算只作為老朋友，你看我一個人在這兒舉目無親的，旅館住着也不方便，你就好心收留我吧。”

知道安陽旭堯心軟，周楚揚很無恥地打起了可憐牌。

安陽旭堯半信半疑地看着周楚揚，“你不會自己買套房子麽？別說你在外那些年掙的錢還不夠在這地方買上一套房。”

如果是和你一起住的話別說一套，幾套都能買！

當然，這話周楚揚是不敢說出口的，只能繼續可憐兮兮地說：“我這不是剛回來不久嘛，就算買了房子還要張羅家具，我還忙着超市的事沒時間啊！”

“超市？”

“嗯，我打算在這兒開家超市，比其他幾家規模大點。”

安陽旭堯想了想，也就清楚了周楚揚的打算，雙溪鎮是個小鎮，經濟不怎麽發達，連個像模像樣的超市都沒有，現在開家超市或許賺不了多少錢，但過幾年就不同了。

“也就像你這樣在外面闖了回來的能想到，別人就算想開也沒足夠的資金。”

聽着安陽旭堯的“贊美”，周楚揚樂得一飄，脫口而出：“你也看出來了！我估計東風路那段地基和房價過幾年會飙升，我手裏閑錢多，就買了些地皮和幾套房子在那兒擱着，往後賣出去的時候最少翻一番！”

周楚揚說完，發覺安陽旭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頓時反應過來他說露了什麽！現在捂嘴是來不及了，周楚揚只能幹笑着裝傻，“那啥，你餓了吧，我去做飯。你和楚楚愛吃什麽？我給你們做！”

安陽旭堯依舊不為所動地盯着周楚揚，周楚揚被看得一陣心虛，苦着臉讨饒：“旭堯……”

安陽旭堯嘆氣，“算了，你就先住客房，等超市的事完了，盡快選套房子弄好搬進去。”

“好！”周楚揚心花怒放，果然他家旭堯還是這麽心軟，照這麽看要讓旭堯接受他也不是難事，俗話說得好“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嘿嘿，咱們來日方長。

Part5

自從周楚揚住進安陽旭堯家後，基本所有家務活都讓他包了。安陽旭堯在學校當老師，學校離得近，午飯都是回家吃，早上安陽旭堯把安陽楚送到幼兒園，就等到下午放學再去接她，周楚揚忙着超市的事，自然不能時刻跟在安陽旭堯身邊，但知道安陽旭堯的習慣，周楚揚總會在中午安陽旭堯回去前買好了菜等在門口，晚上也是如此。

終于在看到周楚揚等在門口幾次後，安陽旭堯不耐煩地把備用鑰匙扔給周楚揚，周楚揚自然是欣喜地收下了。說實話，安陽旭堯雖然會做飯，但他做的菜就是用來填飽肚子的，味道實在說不上好吃，但自從周楚揚來了之後，那菜的味道瞬間上了不只一個檔次，安陽旭堯沒什麽表示，倒是安陽楚因此對周楚揚這個新住戶喜歡得不得了，當然，周楚揚私下裏沒少賄賂安陽楚小朋友，以至于安陽楚在她老爸面前說了周楚揚不少好話。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安陽旭堯對周楚揚的态度雖然沒什麽改變，周楚揚也不敢妄想能和安陽旭堯牽牽小手親親小嘴兒什麽的，但他知道安陽旭堯在漸漸習慣他的存在，這種習慣是周楚揚刻意造成的的，等到某一天安陽旭堯注意到時卻會發現已經戒不掉了。不得不說周楚揚小樣兒用心險惡，但為了他和安陽旭堯以後的幸福生活，耍點手段算什麽呢？

一個月過去了，周楚揚的超市總算裝修完畢，東西也都擺好了，就等開張。超市就在安陽旭堯任教的中學校門口對面往下走不遠處，這地理位置可是占好了，周楚揚特地推遲兩天，選在周六開張，正好是安陽旭堯的休息日。

剪彩時周楚揚握着安陽旭堯的手，假裝沒看見安陽旭堯不情願的表情，笑得那叫一個春光燦爛。

雙溪鎮第一家大型超市——佳樂超市就這樣開張了，直到之後很多年，佳樂超市規模越擴越大，始終是雙溪鎮最大的超市，甚至佳樂超市首先實行刷卡付費，第一個收硬幣，第一個安了電梯……

這些，都是後話了。

超市開張後，安陽旭堯自然提到了周楚揚找房子搬出去的事，周楚揚早有準備似的，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說：“這一個月我都住習慣了，再搬地方萬一水土不服怎麽辦？”

這時候安陽旭堯就特鄙視地看着周楚揚，皮笑肉不笑地說：“水土不服？”

周楚揚幹咳一聲，很明智地略過這個問題，“你看我這一走就沒人做飯了，你一個人帶楚楚，晚上還得給學生批作業，也不能讓你再做家務不是？況且你哪天出差家裏也沒個人看着楚楚。”

“之前沒你我不也過了？出差的時候讓我爸媽把楚楚接到他們那兒去就是。”

“伯父伯母年紀也大了，怎麽能老麻煩他們呢？”

安陽旭堯就這麽看着他不說話，沉默的态度表明了一切。

周楚揚提議：“這樣吧，我們來讓楚楚決定我走還是不走。”

“你別拿楚楚當擋箭牌。”

“什麽擋箭牌？楚楚是這個家庭的一員，她的想法很重要。”說着，周楚揚就直奔安陽楚房間把人給帶了出來。

Part6

周楚揚蹲下身看着安陽楚，語氣凄慘地說：“楚楚啊，叔叔就要走了，你會不會舍不得叔叔？”

安陽楚睜着一雙天真的大眼睛，不解地問：“叔叔要去哪兒？叔叔不和楚楚還有爸爸一起住了嗎？”

周楚揚嘆氣，“叔叔也想和楚楚還有爸爸在一起，可是爸爸要趕叔叔走。”

安陽楚聽周楚揚真的要走就有些急了，她看向安陽旭堯，委屈地咬着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好像随時都會掉下來，“爸爸為什麽要趕叔叔走？”

得，周楚揚這一招算是正中紅心，安陽楚小臉一垮，安陽旭堯就心疼得不得了，哪還管得了其他？只能順着安陽楚的話安撫：“爸爸沒有要趕叔叔走，楚楚別傷心了好不好？”

“那爸爸以後會趕叔叔嗎？”

“不會，楚楚想讓叔叔住多久就住多久。”

聽了安陽旭堯的保證，安陽楚破涕為笑，周楚揚則為能繼續住下來而暗喜，安陽旭堯狠狠瞪了他一眼，周楚揚心情愉悅地當那是打情罵俏了。

就這樣，安陽旭堯家正式多了一個成員，安陽旭堯沒事時會帶着安陽楚去老家裏看看，但到底因為周楚揚的存在，雖然陪着他爸媽，晚上卻總會回去。安陽旭堯和他爸媽離得不遠，周楚揚的爸媽卻是離得有些遠，周楚揚是農村出身，他也提過把他爸媽接到城裏享清福，但兩老以呼吸慣了山裏的空氣拒絕了，也正因此周楚揚在外面都是租房住，直到現在住進安陽旭堯家。周楚揚時常也會回家看看，碰上節日什麽的陪老人過完了節，又趕回去陪安陽旭堯父女倆。

佳樂超市的經營漸漸上了正軌，要周楚揚親力親為的事少了，周楚揚有了更多的空閑，又想起以前安陽旭堯說過想開一家書店的事，就開始籌備，打算把店面看好了再和安陽旭堯商量。要是開了書店，安陽旭堯就可以辭了教師的工作，每天也不用這麽累，而且他也可以和安陽旭堯一起經營書店，他們相處的時間就會更多了。

等到周楚揚和安陽旭堯說開書店的事兒時，安陽旭堯一愣，難道周楚揚還記得他說過想開一個書店的夢想？

安陽旭堯心裏有所觸動，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卻是皺眉說：“開書店我現在的工作怎麽辦？”

周楚揚理所當然地說：“辭了呗！反正你也不是真喜歡教師這個職業，我就奇怪你明明說過讨厭當老師，怎麽卻放着大好前途不要跑回來當老師了。”

周楚揚剛說完就意識到什麽，果然見安陽旭堯什麽都沒說，只是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周楚揚暗自唾棄自己嘴賤，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安陽旭堯不是為了他能至于只混成今天這個地步麽？

安陽旭堯沒說什麽，這頁算是揭過了，開書店也确實是安陽旭堯一直以來的夢想，沒考慮多久，他就同意了。至于資金，安陽旭堯和周楚揚各出一半，其他問題安陽旭堯毫不客氣地扔給周楚揚，周楚揚為了這事兒忙得腳不沾地的，偏偏還犯賤地直樂呵。

Part7

等到書店開張已經是年底了，不到一個月就是Z國傳統新年，元旦周楚揚可以陪着安陽旭堯和安陽楚，可這過年總歸是要回去的，過年那幾天安陽旭堯也要帶着安陽楚去他父母那兒住。安陽旭堯已經辭了教師的工作，一心在書店上，和平時沒什麽不同，倒是周楚揚一想到不能陪着安陽旭堯過年，就覺得酸啊，同時還帶着點兒愧疚和不舍，硬給憋出一張怨婦臉。

再看安陽旭堯沒什麽反應，周楚揚就覺得更酸了。晚上吃完飯，安陽旭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周楚揚刷完碗磨磨蹭蹭地蹭到安陽旭堯身旁坐下，看着他的側臉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安陽旭堯被周楚揚那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有事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經過周楚揚長期奮戰，安陽旭堯終于如他所願不那麽客氣地對他了，雖然是有點犯賤，但只有這樣的安陽旭堯才不會讓他覺得可望不可即，也讓他确定安陽旭堯心裏還是有他的，這樣的安陽旭堯才是他熟悉的，他的旭堯。

周楚揚的眼神由躊躇轉為哀怨，“旭堯，就快過年了……”

安陽旭堯不耐煩地說：“是啊，還有一個月，你就想說這個？”

周楚揚更為哀怨地說：“過年我必須回去，就陪不了你了……”

安陽旭堯又是一個白眼飛去，“陪不了就陪不了呗，誰稀罕！”

“嗚……你好絕情！”

“懶得理你！”

對話就這樣無疾而終，周楚揚有些小失落，他不就是想看看安陽旭堯不舍的表情麽，怎麽就這麽難呢？

時間張牙舞爪地過去，在周楚揚眼裏它就像是被人刻意調快，眼見着離過年越來越近了，周楚揚再不甘願也只能趕着買了年貨，還很體貼地把安陽旭堯帶回家那份一起買了。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每當看到那些期待過年的笑臉，他就默默流下兩行老淚，他一點也不期待過年！不過如果是和安陽旭堯一起過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等到過年前兩天，周楚揚戀戀不舍地坐上了回家的車。車是周楚揚第一次回家時買的，周楚揚家在清宜鎮，從雙溪鎮到清宜鎮的車每逢學生放假和過年總是擠得人吐血，周楚揚上學時就受夠了那罪，現在當然不會再趕上去找虐。

周楚揚度日如年地熬過了兩天，年三十一家人吃年夜飯，說是年夜飯，不過下午五點多就開始吃了。周楚揚心裏裝着事，也沒吃多少，卻還是陪着老人們喝了些酒，席間閑聊難免提到周楚揚的婚事，被周楚揚幾句話給糊弄過去了，既然已經決定和安陽旭堯好好過日子，他自然不會再弄個結婚的消息節外生枝，只能在心裏對父母說聲抱歉了，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把安陽旭堯正式介紹給他爸媽呢……

想到安陽旭堯，周楚揚就坐不住了，看下時間才六點，周楚揚借口有急事就開了車直奔雙溪鎮去。到了雙溪鎮，周楚揚又去菜市買了菜和海鮮，到家時周楚揚提着菜下車卻愣了。

他沒看錯吧？這是安陽旭堯？他不是該在他爸媽家麽？

安陽旭堯看到周楚揚也愣住了，再看周楚揚手裏大包小包的菜，安陽旭堯很淡定地說了句“我買了火鍋底料”就朝門口走去，周楚揚跟在安陽旭堯身後，嘴越咧越大，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新年，才剛剛開始呢。

Part8

很久很久以後，當安陽旭堯和周楚揚都成了白發蒼蒼的老頭，安陽楚早在二十多歲時嫁了人在城裏安了家，盡管周楚揚和安陽旭堯賺了不少錢，卻一直守着那間小房子，兩個人過着簡單的生活。雙溪鎮經過多年發展，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小鎮，四處一派繁華景象，安陽旭堯和周楚揚除了在家裏待着的時間，就一起到街上漫步，他們牽着彼此的手，支撐着對方伛偻的身體。

長大後的安陽楚自然明白了她爸和周楚揚之間是怎麽回事，且不說Z國對同性戀的看法越來越開放，就只是安陽楚看着他們一路走來，也只有為他們祝福的份。安陽楚曾央着周楚揚同她講他和安陽旭堯之間的事，周楚揚就從他們認識開始一點一滴地講起，說到那空白的九年時間，周楚揚依舊掩不住對安陽旭堯的歉疚，而那時安陽旭堯只是笑着，淡淡地說：“九年而已。”

是啊，九年而已，還好只是九年，如果再久，我們會不會真的就這麽錯過了？

每當這麽想時，周楚揚總會覺得慶幸，還好他醒悟得早，還好他不顧安陽旭堯的拒絕死皮賴臉地跟在安陽旭堯身邊，還好。

最近安陽旭堯的身體每況日下，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安陽楚帶着丈夫和孩子回來守着安陽旭堯，周楚揚更是寸步不離地陪在他身邊，幾人專挑些開心的事和他說。

安陽旭堯半躺在床上，他的手邊放着一個盒子，安陽旭堯的手緩緩在盒子上撫摸着，臉上帶着回憶的笑，“楚揚，還記得你向我求婚的時候麽？那時候我真是吓了一跳。”

“記得，可惜咱們老了，瘦得連結婚戒指都戴不下了。”

“是啊……我真沒想到你會和我結婚，現在想來也沒什麽遺憾了。”

當初周楚揚向安陽旭堯求婚後，第二天就拉上他去荷蘭注冊，連護照都是早辦好了的，安陽旭堯還笑他早有預謀，但注冊的時候，周楚揚分明看見了安陽旭堯忍在眼中的淚，那時候他就覺得，這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其實不只安陽旭堯，就是周楚揚在看到他倆的結婚證後，都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周楚揚握着安陽旭堯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陽旭堯閉上眼時嘴角還帶着笑，安陽楚靠在丈夫肩膀上低聲抽泣，周楚揚目光溫柔地看着安陽旭堯安詳的面容，許久，周楚揚開口：“楚楚，把旭堯和我葬在一起，不要火化，就把我們放進一口棺裏，選個清靜點的地方，別讓他去後還被人打擾。”

說完這句話，周楚揚就靠着安陽旭堯沒了聲兒。安陽楚把手放在周楚揚的肩上試探地喊：“周叔？”

周楚揚毫無反應，安陽楚顫抖地把手指伸到周楚揚鼻間，頓時驚訝地捂住嘴。周楚揚，竟是一直撐着一口氣等安陽旭堯先去麽？他們之前竟一點都沒看出來！

安陽楚早把周楚揚當成了第二個父親，現在這世上兩個和她最親的人走了，安陽楚忍不住嗚咽着，任淚流了一臉，丈夫摟着她的肩膀安慰：“他們在那個世界也會幸福的。”

安陽楚看着那兩只交握的手，忍着悲傷點了點頭。她親眼見證這兩個人的感情，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依然握緊彼此的手。

執子之手，與子白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