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怎麽給小瓶過生日成為我近日思考的主要問題。
我首先想到了海林。
作為小瓶的第一個且唯一的朋友,怎麽都該拖過來給小瓶慶生不是?而且我可以向他要些東西給小瓶做生日禮物。畢竟他是這一代張起靈最寵愛的兒子,手上應該有不少好東西。就算沒有,去撒個嬌也能讨過來。
打定主意之後我就走到了海林身邊。
前兩天剛剛經歷過一次縮骨,這會兒都在學堂裏坐着,正好方便我避開小瓶跟海林商量。
走到他跟前我才發現海林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認真學習,反而拿着筆在畫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個小鬼。
這半年來我逐漸把海林當做一個被寵壞的弟弟來看,所以看見他不認真上課,我有些無可奈何跟惱火,敲了敲他的額頭。
這麽多個月以來,海林對于我這個守護神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時不時還會玩“我在不在這裏”的游戲。這游戲無非就是他摸索着一個地方然後問小瓶我在不在那裏。基本上他都碰不到我,有時候我興致來了,也會主動去碰碰他,跟他玩玩。所以我這一下子他還真沒被吓到,只是拿了筆在紙上寫道:守護神?
我伸出食指沾了點墨,在白紙上寫了一句話:是我,他快生日了。
海林馬上振奮起來,在紙上寫了一句:晚上我們溜出去玩?
我無語,生日跟溜出去玩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嗎?同是張家的小孩,比起小瓶,海林怎麽就這麽調皮呢?
海林見我不理他,撅起了嘴,小幅度地揮動着手臂想在空氣中摸索到我。我連忙抓住他的手,又寫道:我要給他做個禮物,你幫我?
海林習慣了随意妄為,也沒想我會不會提什麽為難的要求,不假思索就接了一個好字。
去年,我花了幾天給小瓶雕了一副木象棋做生日禮物,在這一年裏下棋便成了我們常做的消遣活動之一,畢竟小瓶的訓練很辛苦,能溜去後山耍的機會不多。今年我依然打算給他做個手工禮物,木劍、萬花筒、撲克牌甚至國粹麻将我都考慮過,最終還是決定善用我建築系畢業的優勢,給小瓶做一個模型玩具。
之所以強調玩具,是因為我并不是打算給小瓶做一個觀賞的擺設,而是給他準備好材料,讓他親手砌起一個模型,既考驗他的立體思維能力,也能讓他享受制作過程跟完成後的成功感。據我所知,很多小男孩都喜歡玩這個,高達、四驅車、lego等都有這個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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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來想去,這模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主要看你想做什麽。例如雲頂天宮,那玩意在這個沒有足夠工具的情況下,我這個建築生畫得出設計圖也未必做得出實物來。最後,我決定做個埃菲爾鐵塔。
我隐約記得埃菲爾鐵塔是在十九世紀落成的,小瓶在這種消息不通的宅院裏肯定沒聽說過,應該會覺得挺新奇。一般來講,做模型需要的工具很多,锉刀剪刀美工刀螺絲刀模型膠之類的工具不都能少(在上大學那會,我原本買了一整套的田宮工具套件,只是畢業後我接手了古董店,那套工具不知道被我塞到了哪個角落裏發黴),這裏找不到全套,只能勉勉強強用其他的代替。在二十一世界有泡沫塑料板、薄木板這些方便塑造的材料,但是擱在這裏……我能找到的就只有木板了,還是拜托海林死皮賴臉撒嬌打潑從他哥哥那裏讨來的。
“守護神,你要做什麽?”海林坐在一張桌子上,晃着腳丫子問道,嘴裏還塞着糖,咬得咯吱響,“你幹嘛不讓悶葫蘆進屋?”
“他也進來就沒人把風了,要是被人看到這裏的東西都在自己亂動怎麽辦?”我在一張紙上寫道,唉,沒辦法溝通可真麻煩,“況且生日禮物是要給驚喜,他在一旁看着怎麽會有驚喜?你得守密。”
海林咧嘴點點頭,饒有興致地看着我拿出十幾張圖紙(那可是我熬了好幾個夜晚畫出來的),上面都是縱橫交錯的線條跟數據,再把他幫我準備的尺子、筆墨、刀子等工具一一排開。
我開始埋頭工作。
小瓶跟海林一個月大概只有十天是上文科的課,下午會有點空餘時間讓我做這個,加上我最近秋乏嚴重,很難長時間集中精神,久了就眼前一陣陣發黑,手裏的東西都拿不穩。所以我得把握好時候趕緊動手。海林頭兩回還興致勃勃地看着,後來發現他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去摸圖紙的時候還會被我打手背,就溜出去玩了。我依然不讓小瓶進屋,說是讓他把風,他也沒什麽不滿的樣子,就站在屋檐下呆呆望天。
不過每次海林急沖沖地跑進來,我總是看見他抿着嘴角一言不發地看着我,眼神有點小寥寂。時間一長,小瓶對于我這種只讓海林進來的偏心行為有點鬧別扭。
他不會哭不會鬧,只是冷着一張臉不理人。海林被無視了好幾次,偷偷過來問我是不是他做了什麽事惹到悶葫蘆了,竟然像以前一樣老是無視他。他又沒怎麽樣,前幾天還把三哥帶回來的洋人點心分了他一半,雖然最後因為太好吃跟他搶了起來。
我有點哭笑不得。
小瓶這就是傳說中的吃味吧?
小孩子看到父母對其他孩子好的時候都會有種不要自己的想法,小瓶看着成熟其實也差不多。幸好他生日就在十天後,到時候解釋清楚,再哄哄他就好了。
我揉了揉海林的頭發,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埃菲爾鐵塔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了近大半。
為了給小瓶做好這個模型玩具,我使盡渾身解數,可是剪裁的木板總是厚一塊薄一塊,最後只能拜托海林拿着木板找了個木匠,讓木匠來把木板剪裁好。剩下的就是我自己來。
測量,畫線,雕刻,每一樣都是我自己動手,累得我差點沒趴下。斷斷續續地做了一個多月,我才勉強做好了三塊。
海林還在那裏念叨小瓶真小氣小心眼,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我也懶得理他,瞌睡蟲又上來了,打了個哈欠,準備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
時近十一月,日短夜長的季節特征也開始明顯,黃昏時分光線已經很昏暗,我累得幾乎想倒地不起,在室內連自己的手都看不清了。
心裏突然響起警鐘,我愣了愣,有兩秒鐘恍惚,目光所及的事物都搖晃模糊了一下,就像平靜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我居然累到這種地步了嗎?我下意識揉了揉臉,再環視周圍,沒什麽異樣。
看來做這個東西真的把我弄得有點神經質了。
我把東西收拾好,強撐着精神去陪小瓶吃了飯,再回屋休息。也許是我的疲态太明顯了,小瓶向我望了好幾眼,待我主動問他什麽事,又扭過頭裝成發呆的樣子。我把這個理解成小瓶別扭的擔心,揉了揉他的頭發,沒多說什麽,早早讓小瓶梳洗歇息。
小瓶沒有反對,換了衣服就爬上了床。我吹熄了蠟燭,在黑暗中摸索躺下,伸臂想把小瓶摟進懷裏。最近天氣變涼得很快,抱着小瓶子睡覺舒服得很。可是他也許是嫌棄吳邪哥哥的體溫,翻身就避開了。我也沒有精神管他,随即閉上了眼睛。
模型快做好了,小瓶收到這麽新奇的玩具,他又對機關器械感興趣(悶油瓶曾經大言不慚地說過他對于中國古墓陷阱機關的了解,超過世界上任何人)肯定會很高興的,估計就連海林也沒見過這玩意兒吧,到時候可以讓他倆一起玩。
我腦子裏轉着這些念頭,很快就睡着了。睡得朦朦胧胧的時候,依稀感覺到一只小手在推我的腰側。可是我實在太累,便沒有動彈,只含糊說了一句:“小瓶別鬧,快睡。”
我沒想到,我會如此後悔自己一時的疲懶,導致錯過了最後的機會。
我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好像有很多的畫面在我跟前晃悠。大多都是一閃而過,我根本就看不清楚。我有點惱怒,這是老子的夢,老子竟然還看不清楚?
我很努力地睜大眼睛去看,也不知怎麽的,突然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見了。
我呆了一下,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壓床嗎?
我動了動四肢,手腳并沒有被束縛住的感覺。我試着大喊了一聲,回音差點把我的耳朵震聾了。
這不像鬼壓床。
我的心裏突然湧現了一股不安,在漆黑的環境中摸索着前進。走了一段,我覺得自己正身處非常平坦并空曠的地方。我走了這麽久,什麽東西都沒碰到,這裏究竟是哪裏?
我曾經試圖大喊救命,除了我的回音什麽聲音都沒有。
我心裏發毛,忍不住顫抖,即将奔潰的時候,一點點的燈光突然出現在前方。
我精神一震,加快了腳步向那裏跑去。
我不是沒有想過前方可能存在的危險,可比起一直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我寧願在有光的地方背水一戰。
人都是這樣一種生物,追求光明而厭惡黑暗。有光的地方,總是讓人覺得安心一點。
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每每覺得就快到了,那一點如豆燈光忽地又往前面飄走了。我只能咬緊牙關一直追着跑,終于追上的時候,我呆住了。
那一點點的燈光是一盞長明燈散發出來的,而燈的旁邊,坐着一個人。
他閉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過長的劉海遮住了他近半張臉,顏色漆黑的發絲襯得他下半邊臉的皮膚特別白。他的一只手很奇怪的扭曲着,好像斷了一樣。
我的呼吸很急促,不知道是跑的還是因為看見這個人激動的。
為了這個人,我不惜跟着張海客兄妹跑到西藏踏進青銅門,不顧種種危險只為了帶他回家。現在,我終于找到他了。
“小哥!”
我喊出一個很久都沒呼喚過的稱呼,不顧一切地朝他奔過去。突然,腳底下的土地裂了開來,我發現自己并不是踩在結實的土地上,反而像是一層薄冰,因為我的重量破碎。
我大喊着小哥,慌張地想跑到他跟前帶他離開,卻沒有這個機會。
我掉了下去,重回黑暗。
等到我眼前再次出現光亮時,我發現自己在一間房子裏。正對着一張床,床上的人有一張熟悉的臉,體型卻有點不太對勁,似乎有點抽長了……
“小瓶!”
床上的孩子閉着眼睛躺着,臉紅如火、傷痕累累,不是小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