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男孩子打架這種事其實很平常,誰小時候沒調皮搗蛋過?我小時候也打過架,但從未像這樣把人的腿打斷還打昏過去!
小瓶擡頭看着我。他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剛打完架,呼吸有點急促。看着我的眼神,不安又委屈。
他在不安什麽,又在委屈什麽?
張海林這時候也掙開了我的鉗制,沖着小瓶道:“我現在一點都不羨慕你的守護神了。你挨打他都不幫你,還攔着我。”
小瓶瞪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警告道:“不準你這麽說他。”
或許是兩人的火氣都還沒消,被小瓶這麽一說,張海林揚起拳頭打算再幹一架,被我及時分開:“打夠了沒有!”我不知道以前我打架我老爹是怎麽樣的心情,反正我現在的心情是糟糕透了。
既心疼小瓶受的傷,又自責自己沒有及時阻止,還生氣小瓶下手如此重。
我一直覺得小瓶不像一個孩子,我以前想,他來一次打架,我可能會高興而不是生氣。因為小瓶終于也有了男孩子沖動淘氣的一面,可是今天我看到的這場架,高興這個詞根本不敢來找我。
沒有哪個孩子打架會打到這種程度。這根本不是小孩子之間的打架,瞧他們的傷口血量,直接可以拉去拍黑道街頭鬥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第一次這麽兇,小瓶整個人看上去跟被抛棄的小狗那樣。他低着頭,嘴巴抿得緊緊的,一聲也不吭。額頭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在雪地裏,還他媽有種雪中紅梅的感覺。
我望了一眼地上,那瞎子傷勢比小瓶嚴重多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張海林的怒火過了,腦袋也清醒了,接下來是滿腔的惶恐,站在那兒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呆呆地看着躺屍的瞎子,可憐兮兮的,看來他也知道打成這樣結果會很麻煩。
小瓶一聲不吭,用沉默對抗,就像一個倔強的孩子,再痛也死死忍着,不願意示弱。
我已經三十出頭了,可是從來沒有當過父母,我不知道一個好的父母這時候應該怎麽辦。是先責怪他的沖動,還是好言安慰他的逞強?我想不起小時候爸爸媽媽是怎麽做的,他們到底該怎麽對待一個做了錯事、卻受傷的孩子?
我的臉色變了又變,終于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先敗下陣來。
我看他這樣,我他媽就是忍不住心疼。我的确怕他做錯事,怕他不明事理,但他不止是小瓶,還是悶油瓶——我更怕他受傷了逞強,疼痛得要死卻死撐,難過的時候悶在心裏。
我早該明白自己的心的确是偏的,從不顧夥計死活沖入張家樓的那一刻我就該知道。其他人怎麽樣,我已經顧不上了,我只想他過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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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小瓶面前跪了下來,緊緊地抱住了他小小的身體。因寒風而冰冷的臉龐貼上了他的小臉蛋,微微的潤濕,應是融化的雪。
事情的最後,是一個張家人過來看到了猶如兇殺案的現場,然後急忙給三個孩子包紮傷口。昏迷的小孩不算,包紮完之後,小瓶和張海林被一腳踹了出來,罰跪在雪地裏。
東北的雪厚得很,這麽冷的天讓兩個孩子這麽跪着,也不怕他倆凍傷受寒留下什麽後遺症,張家人真他媽沒良心。
我陪着小瓶跪在雪地裏,一直抱着他給他取暖。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我看到張海林的二姐張海梨提着一籃東西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張海林看到她,縮了縮脖子,小聲地喊了聲二姐。
張海梨走進了我才看見她不止提着籃子,手上還拿着一件很厚實的披風。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用指頭戳着張海林臉上的淤青:“膽子不小,大過年就到處亂跑,還淨惹亂子。”
雖然疼得龇牙咧嘴,張海林硬是吭都不吭一聲,顯然對這個二姐相當害怕。“行了,不用給我擺着一張臉,”張海梨敲了敲張海林的額頭,“擺出這樣一張臉給誰看啊。”說着,她打開籃子,我立刻聞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我擡頭看了看,裏面是一大碗的雞湯,不但香噴噴的,還冒着乳白色的熱氣。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能喝上一口熱湯,那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張海梨舀了一碗遞給張海林,狀似不耐煩的癟了癟嘴,眼底卻有一絲心疼。她說道:“喝吧。”
我看了看小瓶。
他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麽都沒有看到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不由更緊的抱住了他。
沒有熱湯,沒有披風,小瓶只有我。
哪怕我能給的溫暖只有那麽可憐的一點點,我還是會毫不保留地全部給他。
不要難過,我安慰着小瓶,說等回去後哥哥也給你熬湯,還給你燒熱水,讓你舒舒服服地泡在熱水裏。那樣就不會冷了,一點都不冷了。
有張海梨在,小瓶并沒有回答,我環在他胸前的手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咚咚咚,好像在代替小瓶難受,也代替他回應我。
這時候,張海林突然推了推小瓶,把那一碗熱湯遞到了小瓶跟前,露出一個大笑臉:“這碗給你喝。”
小瓶裝作沒聽見。
“你幫我打了那個死瞎子,喝點湯又怎麽了?”張海林執着道,我輕輕推了推小瓶,他才木着臉接了過來。
張海梨皺眉,表情有些不耐,但沒有阻止。“小林你還敢說,我不是讓你別跟張瑞峰的兒子混在一起,才幾天你就忘記了?”張瑞峰的兒子還在旁邊呢,姑娘你這樣說話太不厚道了吧。“還有,你三哥不是跟你說了不許去招惹那個孩子嗎?娘疼你可不是由着我們放縱你!”
“悶葫蘆很好的,是那瞎子很壞!”張海林抱怨道,在張海梨銳利的目光下又怯怯道:“二姐,他罵我們,還打我們……”
“是你先去找他麻煩的吧?他傷勢很嚴重,腹腔內傷,小腿骨斷裂,沒個把月是好不了的。”她意味不明地掃了小瓶一眼。“這樣會影響他的訓練計劃,你三哥辦事不力,都被爹爹罰了,還不是被你連累的。”
張海林不關心那小孩的事,只是聽見帶那小孩回來的三哥被罰,臉上又多了幾分沮喪。我想那所謂的懲罰肯定不止是跪雪地這麽簡單。
“還有你,”張海梨第一次正眼看小瓶。“我不知道你爹跟你說了什麽,可是從小林身上下手絕對不是一個聰明的想法,我會去跟他說明白。老娘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知道今天要不是你在,小林在那小孩那兒讨不了什麽好。所以我才替你說了情,要是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或者讓我知道你爹又打小林的主意,老娘把你當粽子擰了扔墓裏去。”
小瓶喝完了湯,默默放下了碗,沒有回答。張海梨也不管他了,又跟張海林說了一會子話,安慰他再跪一個時辰就可以回去,便收拾東西離開。張海梨前腳才走,張海林就解開了那件略大的披風,攤開将兩個小孩都包了進去。
“喂,別管我二姐的話,她在胡說八道呢。我不要你的守護神了,”他撇撇嘴,紫腫的嘴角彎起一個傻傻的笑容,伸出小尾指,“我們一起冒險,你又幫我打壞人,以後咱們就是好兄弟了,要去哪裏探險都別落了對方哦!來打勾勾吧。”
小瓶怔怔地看着他,久久沒有回答。
我看見張海林臉拉了下來,一副沮喪得快哭的樣子,不由好笑,便推了推小瓶,跟他說,海林不是一個壞孩子,盡管未必能成為好朋友,至少也是個同伴不是?吳邪哥哥也希望你能有多些同伴。
小瓶低低地嗯了一聲,終于伸出了他的小尾指。張海林生怕他後悔,趕緊勾住他的小尾指,鄭重的又說了一遍:“我們是好兄弟了!以後無論去哪冒險,都不許忘記帶上對方哦!”
那天下午,兩個小孩子就跪在雪地裏,一起蓋着披風,挨得緊緊的相互取暖。我在他們後面,一起抱着他們。
一個時辰之後,張海梨再次出現,提溜着海林的耳朵伴随着一路慘叫走遠,小瓶往那個方向看了幾眼,才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我摸摸他的腦袋,說,小瓶,我們回家吧。
即使那間房間簡陋又窄小,可是那裏有我。
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悶油瓶,你說過讓我帶你回家,那時我就發誓,只要我在,我就一定會給你一個家。
(另一種筆跡:吳邪,謝謝你。)
(嘿嘿,想謝我就讓我在上面。)
(另一種筆跡:好。)
(他娘的張起靈老子說的不是那種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