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夥子對着張海林揚了一下拳頭,就把視線轉到了小瓶身上。
他張嘴似乎想對小瓶說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轉頭去跟其他孩子宣布:“休息夠了,現在開始做三百下俯卧撐,誰先做完就可以先去吃飯。剛才沒有堅持完成跑步的,不許吃午飯,回去賞罰廳受罰。”
此言一出,或站或坐的十幾個小孩都小小呻吟了一聲。至于那些半途落下不知去了哪的小孩,恐怕下場更不好過。
我眉頭緊擰,這小夥子也太偏心了吧,明明潑在小瓶身上的汽水比張海林還多,黑色的衣襟濡濕了一大片,他就只看見他家弟弟不顧小瓶了嗎?而且他如此明顯地偏愛張海林,怎麽都沒有人提出異議呢?
他媽的怎麽欠揍的小張這麽多,老子真想狠狠給他一拳。
我雖然生氣,但還沒失去理智。這小夥子不是張海林,揍了他恐怕就不是一個守護神的荒唐故事可以推搪過去的,我還不想因為一時之氣而被張家人發現。
小夥子的話沒有哪個孩子敢不聽,即使累得快趴下了,他們還是做起了俯卧撐,小瓶也不例外。
看着這麽一群小孩子費力地做着俯卧撐,我在心裏不知道第幾次開始咒罵張家人。
剛開始小瓶做得還是挺輕松的,但畢竟開始有三個小時的長跑,小瓶也還只是個孩子,體力上有點吃不住,速度就慢了下來。再做了幾十個之後,有些孩子就趴在地上動不了了。
小瓶還沒有累得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可是他的雙手有點打顫,在這寒冷的天氣裏汗水不住地滴落在地上。
我跪在旁邊看着,心裏心疼,又幫不上忙,只能大聲替他數着數,鼓勵他撐下去。這麽近的距離,我能看見他手臂細細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還沒有倒下去全因他超乎孩童的意志力。
過了一會兒,我實在不忍心,擡頭看見那混蛋導師沒注意小瓶,便張開雙臂去攬住他的肩膀,并在他耳邊輕聲說:“別露出什麽異樣,吳邪哥哥會抱着你。”
小瓶顫栗了一下,黑沉沉的眼瞳茫然地掃了掃我。我捏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幫他分擔身體的重量,盡量自然地做完餘下的數目。
我知道我不應該這麽做,我不該冒着被發現的風險助他偷懶,尤其是我對他未來将要面對的危險一清二楚。我不能現在帶他走,也就改變不了他現在的命運,那我就更不應該削弱他對抗命運最大的本錢——他的強悍與毅力。
但我想,吳邪這一生明知故犯的事做得也夠多了,不差這一樁。
誰讓我心疼這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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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幫助下,小瓶總算是做好了三百個俯卧撐。小夥子沖着小瓶擺擺手,示意他可以去吃飯了。
小瓶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才站了起來,整張臉都是紅紅的。不是因為身體健康,而是因為累得虛脫。
小瓶也不看那些累得趴在地上的孩子們,慢慢地往回走。我不由又罵了一聲。
張家的宅院不是很大嗎?為什麽不在宅院裏訓練,吃飽飯沒事幹跑這麽遠訓練幹嘛?
好在其他的孩子還沒做完,走出他們的視線之後我又是給小瓶擦汗,又是給他喝蜂蜜水補充體力,我還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
小瓶出了一身的汗,穿的又這麽單薄,等身上的熱度散了,讓冷風吹一吹,很容易就感冒。
我陪着他去廚房領了飯,匆匆吃完就在花園的假山裏找了個角落休息。午休大概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們的房間太偏僻,浪費體力回去實在不劃算。所以我只是帶着他,在下午的練功房附近躲起來。
小瓶的精神還好,只是體力消耗得厲害。我盤腿坐下來,讓他趴着我大腿眯一會兒,我的外套就暫時充當了被子。
我一邊看着手表算時辰,一邊替他輕輕按摩抽搐的肌肉,偶爾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安撫的吻。
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一大早就被嚴格訓練的孩子們苦着一張臉走了過來。他們似乎還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接受這麽嚴格的訓練,所以這麽的不情不願。等到他們知曉了張家背後隐藏的秘密和責任,是不是會變得像悶油瓶那樣,為了那份責任拼上一切?
小瓶在第一個孩子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坐了起來,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大門口。
我沒有停下給他按摩的手,揉着他的雙手,問他:“感覺好點了嗎?”
小瓶輕微的點點頭,這時候,我見過幾次的刀疤男和那個斯文男一起走了過來。小瓶站起身,跟着其他幾個孩子一起進了練功房。我看見張海秀跟張海林都在,還有一些熟悉但喊不出名字的臉孔。
三下鐘聲響起,格鬥訓練開始了。
我以為他們會像上次那樣把孩子們兩兩一組打鬥,還偷偷琢磨着要不要冒險再幫小瓶一把,但我猜錯了。這場訓練與其說是格鬥訓練,倒不如說是武術基礎班。斯文男指揮着孩子們捧着鐵碼分組紮馬步,然後就跟刀疤男一起站在角落低聲說話。
鐵碼的大小似乎是根據年齡逐漸遞增的,小瓶年紀小,所以只是捧了兩大塊,約莫二十來斤的樣子。他的表情很淡定,看着不像很辛苦,雖然他是那種辛苦也會忍下來的倔孩子。我不太擔心,因為我相信紮馬步這種程度的訓練對張家孩子是easy job,便走過去聽那兩個男人講話。
兩個大男人的談話絕對不會是什麽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好吧,其實這兩項還是有可能的,那個刀疤男雖然一臉橫相但不能因為這樣就認為他內在不能有一顆纖細的心……我扯遠了,這兩個男人是在很正經八百地輕聲談論這一批孩子的潛力。
他們挨個說過來,大多我都沒法把名字配對上臉孔。他們對于阿秀的評價挺高,說是各個方面都很不錯,就是麒麟血太低了點,又沒有好家世,長大了也不能進入本家核心,恐怕沒多久就會被墨硯張招了去進行特別任務。
“墨硯張”這三字,我是穿越來到後,耳濡目染才認識的。張家本家勢力和人數一度十分鼎盛(近百年已經回落至數百人),很久之前已經和滿族八旗一樣形成了五個分支,名字分別是琴弦張、卷軸張、棋盤張、玉钺張和墨硯張,他們各自有不同的專精領域,互相制衡、競争,都是張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小瓶的黑心養父,就是出自玉钺張,據說這一派的人,身手武功是五派中最好的。而“墨硯張”特別入世,大部分成員都僞裝成普通人在外面的紅塵打滾(遠的不說,近代的應該至少有張作霖,張學良,張國榮,張學友……等等好像有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這兩個男人說的墨硯張的特別任務,我就沒什麽概念了。
他們也提到了張海林,刀疤男有點不滿地說他被族長寵壞了,斯文男則是讓他小聲點,說反正族長有五個子女,寵壞一個也無所謂,張海林的哥哥姐姐們很有本事就行了。現任族長是出自“棋盤張”的,所以這些年“棋盤張”的勢力也一直坐大,聽得出來這兩個男人都有點不滿。我在張家樓見過幾個張家先人的墓志銘,裏面提過“棋盤張”最特別的地方是身有麒麟,不知道是在暗示什麽。
最後,兩個男人話鋒一轉,轉到了小瓶的身上,我立馬豎起了耳朵仔細聽着。
刀疤男對小瓶誇獎了幾句,說他根骨好,人又會吃苦,麒麟血濃度高,在鬥裏被放血也很知趣地不打不鬧。我前面聽得還挺高興,有種自己家孩子被誇獎好驕傲的家長心理,後面那一句就讓我咬牙切齒了。
在鬥裏,一個五歲的孩子,如果大吵大鬧的話,恐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吧?小瓶就是明白這一點,才會那樣乖乖聽話。聽話,不過是被放點血;不聽話,輕則是受些皮肉之苦,重則會被他們丢在鬥裏了。
兩個男人的談話還在繼續,刀疤男嘆了口氣,說小瓶的命不好,遇上了一個沒心沒肝的父親。如果他是族長的兒子,現在也不會過得這麽苦,憑着他那百年難遇的麒麟血統,說不定還能跟族長那三個兒子争上一争。
斯文男則對刀疤男的話嗤之以鼻,說他不知天高地厚。“莫說族長這個位置已經不是香饽饽,那小孩的來頭也不是這麽簡單。”斯文男壓低了聲線,卻掩飾不了話語裏的惡意。“你以為瑞峰真的會拿自己兒子來放血開路?就算是私生子,好歹也是自己的血脈,他真舍得?”
刀疤男一臉不解。“你是不是聽見什麽小道消息了?”
“沒有,我什麽都沒聽說。”斯文男斷然否認。“這才是不正常的,他一個小男孩,出現在孤兒院,血液好得離譜,名義上的父親又對他不聞不問,其他人似乎也完全不關心這件事——這小孩背後沒鬼才怪!咱們以後還是少議論他的好。再說了,你以為族長是這麽好當的?只要血統好就行?遠的不說,就這幾百年,血液濃度跟瑞峰兒子比肩的孩子一只手都數不完,你以為他們都到哪去了?張海庭父母都替本家立過大功,他都沒能撐到成年放野!”
刀疤男啞言,我也聽得倒抽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