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重新讓他躺在床上,暫時抛下那些考慮:“你的午飯怎麽辦?有氣力去廚房嗎?”
小瓶往我這邊挪了挪,我幹脆也脫了鞋鑽進了被窩,把小小的小瓶摟在了懷裏。他在我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說道:“縮骨的時候會有人送飯,等會就來了。”
我望着懷裏的小瓶。他合着眼睛,在安全溫暖的環境下,巴掌大的小臉上終于顯出了一點安寧怡悅。
按小瓶說的,張家的孩子逢初一和十五練習縮骨,那就是半個月一次。我問小瓶今天是初一還是十五,小瓶想了想,說今天是十月十五。
嗯,我暗暗記了下來。
今天是陰歷十月十五,在下次練習來臨前,我必須想好怎麽應付。
咦,今天是十月十五?
我心裏一動,突然想起了未來的(或者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是我的過去?)一件事。那是陽歷十一月中旬,我和胖子、悶油瓶的傳統三人組在河南某個鬥裏挖土,用胖子的話來說就是拯救被舊社會壓迫剝削的明器,讓它們重見天日。
當時我仨在樹林裏等天黑下鬥,我跟胖子互相調侃着,不知怎的就聊到了生日的話題。胖子的嘴巴向來沒遮沒攔的,說老子我是天生的雙魚座性格——林黛玉一般的多愁善感。哪個爺們能忍受別人說自己娘炮(也許除了小花,我擔心遲早有一天要去泰國探望他),我立馬火大了。胖子還要火上添油,說什麽雙魚座跟天蠍座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還沒來得及罵他胡說八道,他就指着悶油瓶說,小哥肯定就是天蠍座的。
我那時還沒想明白自己對悶油瓶的感覺,一聽之下是好笑居多,回道:“你腦子進漿糊了吧?先別說我跟小哥是清清白白的兄弟,小哥就算沒有失憶,他恐怕也不記得生日這種無聊的玩意兒。”
沒想到的是悶油瓶看了看我,竟然說具體時間不記得,但大約是在陰歷十月份月底左右。我算了一下,還真他媽的是天蠍座。
當然了,這個回想不是想說我和悶油瓶是天生一對,重點在于悶油瓶的生日。
如果今天是十月十五,那小瓶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嗎?
悶油瓶不記得具體生日,小瓶總知道的吧?
我立刻興奮起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戳戳小瓶的臉問他生日是什麽時候。小瓶皺了一下眉頭,回答說不知道。
我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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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瓶搖搖頭:“不知道。他們從來沒說過我的生日。”
我又愣住了。一方面是為小瓶感到心酸,另一方面是驚訝小瓶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那悶油瓶那時候做啥說自己是在十月份月底左右?難道以後有人告訴小瓶他的生日?
日後我就這個問題曾經拷問過大悶油瓶,他的回答是一連串的省略號,胖子則在一旁笑得相當濕潤。我心想老子都沒搞懂的問題死胖子怎麽反而一副深明內情的樣子?要知道生日的日期雖然聽起來好像很瑣碎,但涉及到到底是悶油瓶先告訴我,我再轉告小瓶,還是小瓶小時候從吳邪哥哥身上知道了,長大以後還記得于是告訴了我。
媽的,我都有點繞亂了。
簡單來說,就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個想壞腦袋的邏輯問題。
扯遠了,總而言之,小瓶即将到來的生日稍微驅除了我滿腹的陰霾,心想小瓶以前肯定沒有人給他過生日,吳邪哥哥一定要想辦法彌補這個遺憾,讓他過得開心點兒。
考慮到時代的不同和我自身的苦逼條件,要想把小瓶的生日辦得有聲有色還真是不容易。想給他點驚喜嘛,我和他十米遠的距離限制了我的自由,我能躲哪裏去弄驚喜?
我還苦惱地皺着眉想怎麽給小瓶過生日,小瓶卻睡過去了。
可能是縮骨帶來的疲憊和疼痛讓小瓶非常疲倦,他睡得很沉。
我摸了摸那慘不忍睹的頭發,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你以前究竟是怎麽過日子的?”雖然我的用處不是很大,只能給小瓶做做飯燒燒水什麽的,但是以前呢?
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是否在這樣劇痛的折磨下,連口溫水都喝不上呢?累得睡過頭了,是否就餓着肚子等到下一頓呢?
我把小瓶抱在懷裏,有時候心裏喊的是小哥,有時候喊的又是小瓶。
大小悶油瓶在我眼前晃啊晃的,一個說我消失了也沒有人發現,一個說少了我也不會有人發現。一會兒又換成了一個說你是我唯一的聯系,一個說陪我。
媽的。
我罵了一聲。
遲早有一天我會被這個人搞死。
不管是大的悶油瓶還是小的小瓶子,結果都是一樣。
因為我心疼啊。
我緊緊地抱着小瓶,力道大得都讓他在睡夢中掙紮了一下。
我早他娘的栽在這個人手上了。
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我就被門後的腳步聲吵醒了,一睜眼就看見小瓶也醒了,正拿白玉般的小手掌揉着眼睛,懵懵懂懂的樣子一下子就如利劍穿心萌殺了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小臉頰。
小瓶似乎已經習慣了我的各種調戲,傻傻地看着我沒有抗拒。
我笑了,這孩子還沒睡醒嗎?
“肚子餓了不?聽外頭的聲音應該是有人送飯來了,要不要起來吃點?”我看了看窗外,天都已經黑了。
小瓶靜默了一會兒,等門外的聲音遠去了,才說道:“我以為你會被吓跑。”
吓跑?我愕然了。看來小瓶也知道張家的手段變态,但我是想帶着他跑,不是我自己一個人落荒而逃。而且我倆都綁定了,我又能跑到哪裏去?
“別胡思亂想,吳邪哥哥就在你身邊,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揉揉他的頭發,心想悶油瓶不止一次在鬥裏制止我的過度腦補,現在居然輪到我跟他說別想太多,世事實在奇妙。
小瓶聞言也沒什麽反應,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我拿過衣服幫他穿上:“有氣力了沒有?要不我去給你打水洗臉?”
小瓶點點頭,穿了鞋子就往外走。
打開房門,我看到了地上的那一份晚飯。
我看着小瓶若無其事地端起那份晚飯放到桌上,然後又打算出門去洗臉。
我忍不下去了,拉住他指着那份份量迷你的面餅問道:“這就是你的晚飯?張家有這麽窮嗎?”
這麽點東西,連個半飽都沒有吧?
這麽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中午睡過了頭忘了叫小瓶起來吃飯!
我倍感挫敗地拍了一下額頭,說道:“你先去洗臉,把這些吃了,然後我們就去後山。”
小瓶聞言,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趁他吃餅的空檔,我翻出了進入青銅門時候背着的背包,将裏面的裝備一項項整理出來。
很多消耗性物資都花得七七八八了,比方說巧克力、壓縮餅幹和繃帶,犀角倒還有五個。一些輔助性用具如登山鎬、繩子、無煙爐、電筒都保存良好,張海客為我特備的手槍也好端端地放在背包夾層。手機用來放過幾次歌給小瓶聽(他已經學會了哼那首《摯愛》了),已經沒電了,但還有兩塊後備電池。
最意想不到的,是我找到了一個相機,應該是為了拍下壁畫之類而準備的。這玩意兒在下鬥裏作用不大,不過現在嘛……
“小瓶。”我喊了一聲,專心吃餅的小瓶回過頭,我趁機按下了快門。
閃光燈亮了一亮,小瓶似乎有點被吓到,我趁機又拍了一張。
“你在幹什麽?”小瓶難得好奇地問道。
我嘿嘿笑了一下,拿着相機湊到他跟前:“你看。”
相機好像是全新的,裏頭就兩張照片。
小瓶叼着餅,轉過頭,眼裏帶着一絲迷惑,那樣子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用現在女生所說的,就是好萌啊。
另一張差不多,依舊是叼着餅,臉上有一點點被驚吓到的表情。
嗷,真的是太可愛了。
小瓶皺着眉,伸手戳了戳相機,擡頭疑惑地問道:“這裏面……是我?”
我點頭。“這個叫照相機,就像畫畫一樣,能把事物的樣子留下來。不過它比拿筆畫畫快很多,一眨眼就完成了,效果也更栩栩如生。”
小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看了相機屏幕上自己的樣子片刻。我在旁邊提心吊膽地瞧着,真擔心他突然冒出一句“妖盒攝去了我的靈魂!”或者“頭發好挫!”之類打擊我的話。
結果他看了半天,轉過頭對我說:“能不能把你也畫進去?”
我聽了愣了一下,沒想到小瓶竟然會問這個問題。小瓶看着我,依舊是一副面癱樣,眼裏卻有隐隐的期待。
想和吳邪哥哥合照的話,吳邪哥哥怎麽會不同意呢?這可說明了你對吳邪哥哥的好感和依賴啊!想當初在長白山,我想拉悶油瓶合拍一張照,結果他甩都不甩我,好不容易拍了一張,結果只有我在對着鏡頭笑,他依然故我地望天,真他娘的令人郁悶又窩火。
把不好的回憶暫時放到一邊,我勾着小瓶的脖子,單手舉高相機,準備合照。
這不是傻瓜相機,我又沒有自拍過,拍了好幾張都歪瓜裂棗似的,不是手抖拍糊了,就是沒把兩個人的整張臉都拍進去。
但我吳邪畢竟是新時代的大學生,怎麽會被一個相機難倒呢?我将照相機放床上拿枕頭墊高,對準了凳子的方向,再設定了十秒自動拍攝,然後咻一聲沖過去抱起了小瓶。估計小瓶還沒明白過來我在幹什麽,連續快照已經咔嚓咔嚓拍好了。
我拿着相機嘿嘿傻笑,小瓶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湊過來看。
拍下的五張連續照片都差不多,我坐在凳子上,笑得正歡。而小瓶乖乖地坐在我腿上,嘴角被我用手扯出了一個微笑。
光影留下了美妙的一刻,仿佛上午我們經歷的痛苦都已經遠去,再沒有什麽張家什麽怪老頭。而我還能把小瓶抱在懷裏,逗他發笑,守候他長大。
可惜這一刻的幻覺只會在屏幕上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