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三十九)
“小澄。”門口傳來熟悉的叫喚聲,聲音中喘着粗氣。
我捂緊臉沒有擡頭。
熟悉的腳步朝我快步走過來,手臂上傳來一股力量,手掌被迫離開臉頰,眼睛對上從安的黑瞳,裏面映出我滿臉的淚水模樣,狼狽不堪。
他伸出手指擦拭着我臉上的淚珠,心疼的低聲問:“怎麽了?”
丁漾在旁邊輕笑道:“她可是你未婚妻,我哪敢把她怎麽樣。我不過告訴她一些真相罷了,你們既然快要結婚了,當然要增進彼此的了解。”他的聲音在‘了解’兩個字上稍稍提高。
從安臉上的表情倏地一變,轉頭喝道:“丁漾!你跟小澄胡說了什麽!?”
丁漾表情無辜的聳聳肩,“我說的全是事實。”
從安臉色一白,眼露焦色的對我道:“小澄,別聽他胡說,我們先離開這裏。”說着拉起我的手要走。
我緩緩擡頭,靜靜地看着他的眼睛,“從安,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瞳孔緊縮,又驚又氣道:“你——你不相信我!?”
我抿緊嘴唇,“我要聽你解釋。”
丁漾笑着接嘴:“她當然不相信你,不然也不會甘願留在這裏等你來了。”
從安看着我,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最終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笑容中帶着令人心碎的悲傷,“他說了什麽,讓我猜猜,是不是說我利用他,是不是說我破壞你和林衍生,是不是說——”
“林衍生是不是你指使人殺的?”我打斷他,艱難開口,我一定要問清楚,我不相信是從安做的。
他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滿眼傷痛,“你!”他捏緊拳頭,倏地大力拉起我朝房門走去,“我們回去說。”
我的胳膊被他捏得生疼,踉跄的跟着他。
丁漾幾步走上來伸手攔在我們面前,緊緊的盯着從安,“從安,不要走好不好?你對我真的這麽絕情嗎?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從安冷冷道:“滾開!你這個瘋子!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喜歡男人!”
我震驚的看着他,從剛才看的錄像帶裏面知道他們曾經也算在一起過,沒想到他會對丁漾說出這樣絕情的話。
丁漾更是震驚,眼神幾近瘋狂的盯着從安,“不!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只是嫌棄我是男
人對不對?你和衍生一樣不能接受自己是同性戀對不對?”他轉身伸手一把扯下挂在牆上的白布。
我睜大眼睛,牆上是一幅巨大的油畫,油畫上畫着一個人的頭像,熟悉的五官,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是簡從安的頭像!油畫上橫七豎八的寫着紅色漢字和英文,咋看上去顯得有些詭異。
“從安,我天天看着你的畫像,就好像你還是像從前那樣在我身邊。”丁漾含情脈脈的盯着我旁邊的從安。
從安額頭青筋浮現,臉色難看得跟吃了蒼蠅一樣,咬牙切齒道:“不是看在Beau的份上,你早就從我眼前消失了。”
“不!”丁漾抓着從安的胳膊,“你別誤會,我和Beau不過是逢場作戲,我不愛他,我愛的一直你。你不是嫌棄我是男人嗎?我可以去做變性手術,我可以變成女人,我還可以整容,我可以整成你喜歡的樣子,我可以——”從安一把推開丁漾,丁漾被他推得摔出幾步,可見從安所用的力氣有多大。
從安捏緊我的手,加快腳步。
丁漾在我們身後狂亂的尖叫,“不許走!不許走!我不許你離開!聽到沒有!”從安面無表情,忽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身後的丁漾一個箭步沖上來,手中拿着一個金屬銅像一把砸在從安的腦袋上,鮮紅的液體頓時從從安的頭上湧出來,方佛和記憶中林衍生死前的那一刻重疊在一起。
“啊——”我情不自禁地張嘴尖叫,耳邊方佛一直聽見丁漾在說:“不要走,都說了,叫你不要走...”
我坐在走廊邊的長椅上,愣愣的盯着對面白牆,腦中好像也變成了一片空白。
不知這樣坐了多久,直到耳邊傳來持久的呼喚聲,我方反應遲鈍的轉過頭去。
“葛小姐,不用太擔心,不是什麽很嚴重的傷。”從安的朋友、上次在Mila娛樂會所見過一次面叫Beau的男人坐在我身邊安慰道。
我機械的點點頭,仍然顯得有些茫然。
“我替阿漾向你道歉。”
我呆滞的點點頭。
他看了看我交握在胸前的手,“醫生跟我說沒有性命之憂,只須傷口縫針,然後照一下CT确認一下就ok了。”
“嗯,嗯。”我連連點頭,下意識擡手,才發現一雙手抖得厲害,朝他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我知道,會沒事的,謝謝。”
“出了這樣的事,說實話,我也應該負責任。阿漾有很嚴重的精神病,我應該看好他的,如果不是我一直堅持,Jane也已經把他送進療養院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綁架你,Jane也不會出事,對不起。”
我心不在焉的聽着,過了一分鐘後,我才慢半拍的消化了他的話:“精神病...?”睜大眼睛看着他,“你說——丁漾有精神病!?”
他喟然嘆息,點點頭,“是的,我也是才發現不久。可他堅持認為自己沒病,并且一直不配合治療。”
我腦袋裏的機器慢慢運作起來,如果丁漾真的有精神病,那麽,我擡起頭看向旁邊的男人,“丁漾跟我說的那些事到底是真是假?”
他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又了悟的點點頭,“我想我大概猜到阿漾跟你說了什麽。”他從衣服內側裏掏出一個皮夾子,取出一張半個手掌大小的相片。
相片裏有六個人,是一張合影,相片正中間就是我旁邊的這個男人,很醒目,他旁邊站着簡從安,咦!?從安的下面站着這個人...怎麽跟他這麽像?
一個手指伸過來指着我看的這個人說:“他是Jane的弟弟簡佑安,幾年前吸毒過量去世的。”
我腦袋裏有一樣東西‘砰’地一聲炸開了,丁漾給我看的錄像帶...不是他,不是從安,難怪在我質問他時,他會如此憤怒,可這也不能怪我,我明明親眼在錄像帶裏看到他,誰會想到會有跟他如此想象的人,更何況我當時在錄像帶裏看到的是他的側臉...側臉!對,只是側臉,為什麽我就會如此輕信那人就是簡從安?
“為了報複林衍生,把衍生利用你的事告訴你,跟阿漾在一起的人是佑安。”他抽出香煙和打火機,吸了一口煙,沖着煙霧呼出一口氣才慢慢說:“阿漾愛的是從安,因為佑安跟從安長相很相似,所以阿漾跟佑安在一起,佑安為了報複林衍生跟阿漾在一起,兩個互相利用的人,在報複和欲望的指使下做出許多瘋狂的事。”他撣了撣煙灰,“佑安死後,阿漾再也找不到替代品代替心中的那人,他知道從安不喜歡他甚至說得上是讨厭他,所以,我猜,大概從那時候開始,他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他幻想了一切,他幻想跟他在一起的是從安,幻想跟他做出那些利用你陷害林衍生的是從安,他還曾經用這些來威脅從安跟他在一起,否則他就會告訴你他口中所謂的真相。”
也就是說這件事從頭到尾和從
安都沒有半分關系,心底忽地松了一口氣,卻又想起一件事不由的皺眉,“丁漾跟我說,衍生的車禍是從安指使人做的。照你這麽,衍生出車禍那就是簡佑安指使人做的?”自責了這麽多年,當知道并不是自己造成衍生死去,心裏多少有些安慰,可是轉念一想,就算直接兇手不是我,可我也算得上是間接的幫兇了,如果當時我跑出去衍生沒有追出來,那麽,兇手也沒有那個機會。
他聽後一愣,搖搖頭,“這件事我不是很清楚。”他看了我一眼,淡笑了一下,“反正林衍生也死去這麽久了,你只要知道這件事跟Jane沒有關系就行了,其其他的深究也沒有意義。”
不管什麽原因,從安這次是因為去找我才受傷。馮恩惠臉色極差,直接把我當作透明,我杵在那裏尴尬不已。從安半卧在病床上,頭上纏着紗布,臉色難看至極,嘴唇緊抿,不知是心情不佳還是頭疼得厲害。
我愧疚的低下頭,如果當時我沒有聽信丁漾的話,也就不會甘願留在那裏等從安,也不會硬要從安給我解釋,從安早些離開那裏,也許也就不會受到丁漾的襲擊。
馮恩惠見他兒子臉色疲勞,也不再唠叨了,起身要走,只是臨走前難得沒有風度的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站在從安的病床邊,小聲說:“…對不起。”這個場景何其熟悉,上次我們出車禍時,我也是站在他的病床邊對他說對不起,他卻反過來道歉,并且坦白之所以原諒我是為了留住我。
可是這次,他只是看着我,“小澄,你從來不信我。如今,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了。”他語氣中的平靜和眼睛裏的平靜讓我慌了,于是我慌亂的忙開口:“不是的,你朋友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知道這一切都和你沒關系。我當時确實是懷疑你,可如果我一點兒也不信任你,當時也不會向你要解釋了,對不對?”
他閉上眼睛,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點點頭,“你說得對,不過你對我的那點信任,不過是基于我們這幾年朋友的情分上,而我覺得真正相愛的兩個人,是無所謂信任不信任的。”他睜開眼睛,認真凝視我,“小澄,你愛我嗎?你确定你愛我嗎?”
聽到他這樣問,我更加慌了,同時也生起無比的怒氣,“難道我這段時間的表現還讓你看不清楚我對你的情意嗎?”
“不,也許連你自己也弄不清楚。你對我只是習慣而已,習慣我照顧你,習慣我在你身邊,習慣享受我對你的
愛,可習慣不是愛啊,若也有一個人花費幾年的時間在你身上,等到你慢慢習慣他之後,我和他就沒有任何區別了。”
我咬牙,“你還在生氣?這件事是我不對,你至于如此借題發揮嗎?”其實我想說的是,你原諒我這麽多次,為什麽這次要揪着不放呢?可我發現,如果我這樣說,會顯得極其無恥。
他有些無奈,“其實這次的事怪不到你頭上,丁漾帶走你也是因為我,算起來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只是,小澄,我話裏的真正意思你還是不明白啊。”
我被他說得心慌意亂,難得的焦躁道:“那你就不要拐彎抹角,直接說清楚。”
他朝我溫柔的笑了笑,“你這樣的表情讓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你才十四歲,開朗活潑,再見你時,你已經二十歲了,文靜乖巧,如果不是後來看到你在海灘照的相片,我想我是一點兒也想不起我們第一次的見面。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佑安讓丁漾告訴你林衍生是同性戀那件事其實我是知道的,我剛開始是想阻止你們見面,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你還記得嗎?那天正好是大雨天,我開車遇見你,還問你要不要搭我車回家。”
他這樣一說,我仔細回想,那天确實曾經遇到他,我去超市買菜,出來發現下了大雨,等了一會兒,路邊突然停下一輛車,車窗搖下,簡從安的腦袋出現在視線裏,那時候的我只知道他是林衍生所在實習公司的領導,與他不過是一面之緣,算不上熟悉,自然拒絕了。
“其實那天我們并不是偶遇,我知道丁漾打算在那天跟你說,我想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可我沒盡力。結果,林衍生死了,你得了抑郁症,在這整件事情中,你是最無辜的,佑安是我親弟弟,林衍生...盡管我不想承認他,可從血緣上來說,他也是我弟弟,你是因為他們倆變成這樣的,你還那麽年輕,又還在讀大學,我不忍心你就此毀了自己的前程,也想替佑安贖罪,所以我出現了。一開始,我只是想幫幫這個跟自己有緣的女孩,可後來...”他勾起嘴角,“還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你大四的時候曾經悄悄申請去法國留學,後來名額被人占了,你一直誤以為是你的室友,其實那件事是我動的手腳。當時你的病情說不上好,你只是不想我管你才想離開,所以我不放心才私自這樣做了,我那樣做确實算不尊重你,說起來,我們之間并沒有什麽關系,我不該替你做決定,可我想,等你好了,如果你真想出國留學,我可以出錢送你出國讀書,随便你想去哪個國
家都行。”
我久久的沉默,說不清楚此時自己是怎樣的心情。
我很想抽煙,鼻尖似乎還可以聞到記憶中那熟悉的煙味,可當我想到他不許我抽煙的話,這個念頭頓時就消失了。
我問:“你認為,我不愛你?”
多麽可笑,以前是我不相信他愛我,現在是他不相信我愛他,果真是因果循環,報應啊。
他疲憊的嘆了一口氣,“小澄,其實我早就開始疲倦了。我向你坦白,這段感情中,單方的堅持已經讓我疲憊不堪,可當你發現這樣的堅持不起絲毫作用的時候,你會忍不住想停下來思考該如何繼續。”
我臉色忽地變白,他說疲憊,這話已經是第二次聽到了,心痛一波一波的無聲襲來,“你的意思是,你現在不愛我了?或者不打算愛我了?”
“不。”他矢口否認,有些煩躁的說:“我只是想暫時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