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死與活
荒原肅殺，又是枯燥的一天。
小天坐在馬車上，他左手攥着一封信，右手還抓着一只鴿子。
時隔一月，終于他等到了李冰雁的回信。他将這信看了又看，足足不下五遍。
這時一陣馬蹄自不遠處傳來，定睛一看竟是狄雲楓。
他一大早便出去了，也不知為何出去，誰問他都不答。
眼下他回來，還帶着滿身疙瘩。
他手裏正抱着個東西，用布遮住，巴掌大小。他是那麽的小心翼翼。
“喂，這是怎了？神神秘秘的。”小天問道。
狄雲楓并不理會，他騎着馬朝那關押丘雨荨的馬車走去。
小天擠眉弄眼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小聲低喃道：“這家夥究竟是怎了？自前幾天守夜以來就變得奇奇怪怪的。”
這時薛青也踏出馬車，他打個呵欠，看樣子又是才睡醒，這時他抽了抽鼻子四處嗅道：
“嗯……怎會有如此濃郁的蜜香？……”
“蜜香？”小天也學着嗅鼻，這不聞不知道，還真有那麽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你是不是沿路順了個蜂窩？”薛青問道。
小天含笑，經薛青這麽一說，他算是明白狄雲楓手中抱的定是蜂蜜。而且還是熱乎乎的，不然他怎會被叮得滿頭大包歸來？
給丘雨荨送蜂蜜？這是什麽意思。
他想着便下馬車随着狄雲楓走去。
“小子，你去幹嘛？”
小天神秘笑道：“你随我來便知了。”
……
二人悄悄咪咪地走至丘雨荨的馬車外，其內沒有動靜，說來也奇怪，這幾日丘雨荨竟沒有再哭鬧……
“你是說他們……”薛青眼露淫光。
“嘿嘿，看看便知。”小天緩直起身想透過窗縫看其內情況，而薛青則将耳朵貼在馬車上細細聆聽。
不過一會兒，小天矮身蹲下，他搖了搖頭：“什麽也看不見。”
薛青也收回耳朵，他嘆道：“或許是我們想歪了，你想這要是裏邊兒颠龍倒鳳，怎會沒有一絲聲音？更何況這馬車也是平穩，這不符合常理……”
——這時，忽一個聲音自他們身後傳來：
“你們是在等紅杏出牆，還是準備翻牆折花？”
二人一回頭才發現那一臉不屑的狄雲楓。
三人就這樣六目相對，一時間氣氛好不尴尬。
薛青這時道：“咳咳——此事無關于我，是小天硬拉着我來看好戲，可我與他不同，天下哪有不收門票的好戲？所以我不看也罷，告辭！”
說完他便幾步躍走，徒留下面紅耳赤的小天愣在原地。
“是否很尴尬？”狄雲楓忽輕聲問道。
小天撇過頭：“的确有一些，不過是好奇罷了。”
狄雲楓輕嘆一聲便拉着他遠離了丘雨荨的馬車。
小天撒開他的手：“你看你分明是和她有一腿，你要知道這女人雖長得漂亮，但她渾身都是毒。”
狄雲楓卻笑道：“就算她渾身是毒那又怎樣？我又不喝她的血。”
小天卻指着他臉上的疙瘩道：“那你為何還去替她捅蜂窩?”
“因為她想吃，所以我便去幫她弄了。”他回答得一點都沒錯，一個人想，一個人幫，看似很合理。
“你對女人都這麽好？”
“那倒不是。”
“那有是為什麽！”
“因為她快死了。”
她快死了！
“什麽？！”小天驚呼，這話說得實在有些天馬行空了。
狄雲楓卻很堅定，他的眼神并不像是開玩笑。
他道:“人在将死之前，就算再惡之人也會悔改，她也一樣，況且她也是個有故事的女人。但具體什麽故事我不知道。反正很可憐，所以在臨死前她說她想吃蜂蜜，我就去給她弄了。”
“你就這麽肯定，她不是騙你的？”
狄雲楓長嘆道：“我見過太多臨時之人，就如那戰場上重傷瀕死的戰士，他們眼中的絕望與悲痛的語氣，我永遠也忘不了。丘雨荨便是那種語氣與眼神，所以我選擇相信她。”
小天皺眉:“那她死了麽？”
狄雲楓再嘆：“我不知道，因為她的車門是緊閉的。我甚至連蜂蜜也沒有送進去……我在想是不是我回來得有些晚了。”
小天忽覺大事不妙，他趕忙來到丘雨荨的馬車前，二話不說他便推門而入——
丘雨荨安詳地躺在馬車中間，她臉色蒼白，怎樣都惹人憐愛。
緊随而來的狄雲楓見此場景，他懷裏的蜂蜜也不自主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好傷心，他見過許多人死，但這是第一次感到這麽傷心。
“這到底是怎麽一會事？”小天已被驚得不知所措，好好的一個人怎會突然便死了？難道她是自殺的？
狄雲楓則遺憾道：“我記得那晚她對我說她要死了的時候，口氣是非常平靜的，甚至還有些解脫。後來她便說了些聽不懂的話……大致是：真正的自己，回到故鄉……”
這句話讓誰來聽都會覺得是在敷衍，小天知道，一個人秘密很重要，特別是已經死了的人。
丘雨荨希望狄雲楓替她守候這個秘密。
……
近黃昏，荒原又添凄涼，大雁北回，它們在回家，而有人卻要埋葬于此。
不知不覺，荒原中男的飄雨了。
雨荨，雨尋，或許她的靈魂正在雨中尋找着真正的自己。
狄雲楓獨自将她葬在一顆楊樹下，別人想幫忙他卻找各種理由拒絕。
一個時辰後，他替她填好墳墓，但他卻沒有離開，就一人站在墳前，任由雨打風吹。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不由可憐之處，越可憐越可恨，越可恨越可憐……”
屆時一把傘蓋過他頭頂，撐傘的人是小天，說話的人也是小天。
狄雲楓道：“她害死了那麽多人，所以她死不足為過。”
小天則道：“她死了，按理說她那麽壞，在死後一定會被唾罵，但如今她卻能得到你的憐憫——我忽然想起個有趣的問題。”
“在這種時候，我沒興趣回答你那有趣的問題。”狄雲楓道。
可小天還是說了，他問道：“萬一有一天她活過來了，你會怎樣？”
聽到這話按理說狄雲楓會不屑地冷笑，但此刻他卻沒有，他沉默，在沉默中思考。
隔了許久他終于找到了自己內心的答案：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活了過來，我會告訴她，在死之前的最後一個願望不要再想着吃。”
“我有些不懂。”
“你當然不懂。因為我問她，你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是什麽，她卻蠢到說要吃蜂蜜。若果她說她想活，我一定會救她，無論她該不該死，我都會讓她活下去！”
……
她會活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