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懷疑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統領?渾身是血?還人頭?分開聽都能聽懂, 合在一起就讓人摸不着頭腦。
那風流潇灑的人實在是和小太監口中的話搭不上。
舒蘭手中的茶盞一時沒拿住, 摔落在地打濕了她的衣角。
她用着和小太監如出一轍的慌張語氣開口:“你慢些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也許是小太監不經事,被那血淋淋的一幕吓破了膽子,支支吾吾說了半天也才把意思說清一點而已。
“沈統領斬了匈奴王的人頭, 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皇上現在叫太後娘娘您過去。”
這斷斷續續沒什麽聯系的話語,并沒有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可被一股莫名的心緒揪着,舒蘭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揮開小太監走出了門。
禦書房的路她認得,并不需要人領。只是苦了本應帶路的小太監,本就不剩幾分膽色, 還要緊趕慢趕的追着健步如飛的太後。
他只覺得自己這兩條腿跟面條似的, 真的跟不上踩着風火輪的太後。
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剛才來不及思索的東西一下子全都湧入了舒蘭的腦海之中。
匈奴王的人頭?沈輕塵孤身一人, 怎麽可能萬軍之中取敵将首級?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才不相信那些傳說。
竟還受傷了,說好的放心呢?都是騙子。都受傷了還來宮中複命, 權利就那麽重要?
她越想越生氣, 走得越來越快, 僅僅花了往常三分之一的時間,就趕到了禦書房。
雖然生氣,理智倒也沒消失, 見到雍文帝後,二人還算正常的互相見了禮。
“太後,你去平叛時可發現了匈奴有什麽異動?”雍文帝不太愛跟舒蘭說話,替他問出這句話的是右相王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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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蘭忍住去看沈輕塵傷情的沖動,生怕打亂自己的思路,一個不小心給兩個人都帶來麻煩。她飛快的思考着,努力分析現在的情況。
不止宮中,如今整個朝中怕是只有自己一人和幾個太監去過北疆,舒蘭看了一眼,錢勉果然也在這裏。
她斟酌了一下,謹慎的開口:“哀家并未發現匈奴的蹤影。只是看吳将軍及其手下将領的狀況,邊疆大概并不安定。”
她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無功無過,挑不出什麽大錯來。
雍文帝看了一眼錢勉,錢勉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默認了舒蘭的說法。
錢勉一個太監不好公然開口,再怎樣舒蘭也是正經的太後,怎容一個太監随便質疑,傳出去影響的是雍文帝的名聲。
雍文帝沉默着,似乎在衡量着舒蘭話中的真假。他生怕舒蘭和吳敏有什麽牽扯,總覺得真要是有關聯,自己屁股下的皇位就不太穩當。
此時舒蘭終于能抽空看一眼沈輕塵,也就只敢看一眼而已。
只見沈輕塵十分虛弱的挂在了椅子上,本就白皙的面容此時更是如透明般,看上去一副随時會挂掉的模樣,卻還保持着無比擔憂的神情望向雍文帝的方向。
哪怕已經如此傷重,他的眼神中的忠誠依然讓人觀之動容。
也不知雍文帝平日裏表現出來的器重到底是真是假,明明是一副這是自己半子的态度,此刻依然在懷疑着不知什麽東西。
舒蘭大概猜了猜,也許是懷疑沈輕塵和匈奴有什麽勾連?
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沈輕塵得什麽腦子,才能放着大雍前途無量的禦前侍衛統領不做,去和匈奴勾結?怕是許諾讓他當下任匈奴王也不夠吸引力。
那可是塞北,酷寒之地,又缺少中原各種精致的享受,連去當王後的公主都哭着喊着躲避,沈輕塵的身份也不必不受寵的公主差多少。
或許是懷疑沈輕塵苦肉計?舒蘭不太懂,總覺得這裏面應該有着什麽她不知道的東西。
此時沈輕塵還是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雍文帝終于恢複了平日寵着沈輕塵的态勢,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接住了從椅子上緩緩滑落的沈輕塵。
雍文帝那肥胖的身軀讓人難以想象能有那麽強的爆發力,他的聲音瞬間穿透寰宇,聲嘶力竭的喊道:“太醫!快傳太醫!”
他抱着沈輕塵神色哀痛,從頭到腳都寫滿了悲傷。那悲傷是那麽真實到無法質疑,仿佛剛才思慮重重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傻孩子,怎麽能不顧自己的傷連日趕回京城,晚幾日朕也不會怪罪于你。”雍文帝一邊說着,一邊小心翼翼的将沈輕塵抱到他的龍床上,神色鄭重,語氣輕緩。
能躺在龍床上,本身就代表了帝王的恩寵。
舒蘭不禁在心底冷笑,若不是雍文帝疑心重,沈輕塵何至于像現在這般奄奄一息?
帝王的召喚下,太醫來的極快,沒多一會兒就氣喘籲籲的出現在了龍床前。
何太醫小小的喘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紊亂的呼吸,略一請安後,就沒敢再耽誤時間,顫顫巍巍的将手搭在了沈輕塵蒼白的手腕上。
仗着這些貴人什麽都不懂,他擺完了這些架勢以後,終于能讓自己休息一小會兒。何太醫盯着那因為練武有些粗糙的手腕,暗暗想這可是貴人,診脈一點都不能馬虎,自己太累了出錯可不行。
他們當太醫的也是很辛苦,貴人們很多時候根本分不清醫者和神仙,常常提出些無理的要求。在皇家一個不小心就是要命的。
他們是人啊!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也不能飛速奔跑後馬上診脈。
但是貴人心急,時間久了太醫們也想出來了各種辦法來應對。反正架勢好看就能糊弄。
何太醫一會兒換一個姿勢,足足診斷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在衆人擔憂的目光中開了口。
“沈統領性命無憂,只是需要仔細的調養。若是不能好好休息,也許下半生都無法再恢複健康。”
雍文帝頓時急了:“好好給他治,治好了朕重重有賞。治不好你就滾出太醫院。”
何太醫悄悄嘆了口氣,看吧,這就是貴人的不講理。醫者父母心,誰還能不好好治了?
何太醫是太醫院外傷聖手,年輕的時候也是在軍中混過的,最擅長醫治各種刀槍劍傷。
他拿出珍藏了幾年的金創藥,這是曾經一位隐士高人給他的,他也只有這一瓶了,比太醫院的藥都好使。
“啓禀皇上,若是能得到适當的調理,定是能痊愈。只是……”他猶豫了一下,看了眼龍床,有些尴尬的開口:“沈統領此傷過于嚴重,十日內不宜移動。”
雍文帝大手一揮:“沒事,就讓他在這裏住上十日。”
雍文帝是覺得自己反正也不怎麽睡這裏,他一般都睡在各宮妃子身邊。這裏留給心愛的臣子養養身體沒什麽不好。
何太醫卻一驚,沒想到雍文帝對沈輕塵竟寵幸如斯。他趕忙開口:“微臣要給沈統領上藥,有些不雅,皇上太後還請到外間稍候。”
主要是跟舒蘭說,無論怎樣舒蘭也是個女人,給男子上藥這種事,不好在她面前。
雍文帝點點頭:“那朕就先離開,何太醫有什麽需要就先跟錢勉提,缺什麽藥材直接去朕的私庫取。”說完就帶頭離開。
舒蘭最後看了一眼,也不敢多留的跟了出去。
何太醫彎腰恭送諸人,然後回過頭繼續醫治。他當然要好好治了,自己的官位能不能再進一步說不定就要看龍床上這位主。
來到外間後,舒蘭适時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皇上,這沈統領怎麽這一副凄慘的樣子?”
舒蘭是真心擔憂,也是必須有此一問,在皇上的印象裏,她和沈輕塵絕對不應有多熟悉。
雍文帝神色哀痛,似乎還沒從剛才愛臣暈倒的打擊中恢複過來。一旁的王傲一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太後應該知曉,沈統領去探尋匈奴領地。”
舒蘭點點頭,這種事她是應該知曉的:“只是查探而已,沈統領乃武狀元,豈是常人能傷的?”
王傲一嘆了口氣,似是驕傲又帶着心疼的說道:“沈統領到達匈奴地界後,意外的被卷入了部族争鬥。他扮作兩方雙面間諜,在其中來回教唆,最終使一場不大的紛争變成了殃及整個草原的大戰。”
寥寥幾語,已是讓舒蘭聽得冷汗連連,她甚至有了落淚的沖動,這哪裏是“放心”,這怕不是虐心。
“那顆人頭是誰的?”雖然小太監說是匈奴王,但舒蘭可不是沒什麽見識的小太監。
這回是雍文帝親自開了尊口,仿佛在補償自己曾經的懷疑。
“是沈愛卿最開始混入的小部落的統領。”雍文帝一開始也懷疑過,沈輕塵獨自一人,怎麽能有這個本事?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和匈奴最大部落的統領有什麽牽扯。
而現在他滿心後悔,若不是自己的疑心,怎麽會讓心愛的臣子受這麽大的苦楚?
舒蘭也覺得沈輕塵膽子真是大,就沒想過自己回不來怎麽辦?雖說太醫說過好好調養并無大礙,可她還是有些氣悶。
還說要當自己哥哥呢,命都沒了拿什麽照顧妹妹?
她也有些自責,若不是自己去了邊關,是不是沈輕塵就不必冒此風險……
幾個人沒有再說什麽話,都焦急的等着何太醫現身。至于是真焦急還是看熱鬧,從一張面皮上實在無法分辨。
起碼舒蘭和雍文帝都覺得自己有着一顆真心。
許久之後,何太醫終于在衆人的祈禱中姍姍來遲。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躬身說道:“啓禀皇上、太後,微臣已經将沈統領的外傷盡皆處理過,接下來只需要按照方子按時服藥即可。切記要多休息少勞心。”
錢文走上前去接過方子,再遞給雍文帝。
雍文帝裝模作樣的看了看,仿佛能看懂般點了點頭:“有什麽禁忌愛卿跟錢文仔細吩咐,錢文,沈統領養傷期間務必照顧好他。”
被點到的兩個人趕忙跪下:“皇上放心,微臣/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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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後,舒蘭也沒能再見上沈輕塵一面。
她甚至思考過要不要夜探禦書房,可禦書房不比慈寧宮,自己的輕功和沈輕塵比也實在是差得遠,只好忍住心中的擔憂,不斷安慰自己一定不會有事。
可這樣的夜晚,舒蘭也真沒辦法安心去睡,仿佛真睡了就對不起沈輕塵一般,一閉上眼渾身都難受,不斷想着,若不是自己,他哪裏會受那麽嚴重的傷?
舒蘭不太懂沈輕塵此行的目的,按理來講,憑他的本事,獲得帝王信任根本用不着以傷害自己的方式,可若說他對雍文帝多忠心……
舒蘭仔細回憶了一下沈輕塵的所作所為,感覺也不是那麽回事。
她越想越心煩意亂,躺在床上也難受,最後選擇了出門。
綠娥從睜着困倦的雙眼,疑惑的看着舒蘭:“這麽晚了,小姐要做什麽?”
舒蘭沒好氣的說道:“賞月。”
綠娥慌慌張張的收拾衣物,剛想追出門去,卻發現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已經看不到自家小姐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字數超多啦~快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