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人嗔怨
也不知從哪一次起,舒蘭對突然出現的沈輕塵已經見怪不怪,甚至改變了在室內穿寝衣的習慣。從前的她最喜歡穿着寬松的中衣,在寝宮中四處溜達。
若非禮教深入人心,舒蘭可能是大雍朝最喜歡在家中不穿衣服瞎逛的女子。
而現在,除非入睡前,她都穿得齊齊整整,免得一不小心就在神出鬼沒的沈侍衛前露出點春光。所以今日乍然看到沈輕塵,她連點在寝宮內突然見到外男的羞澀都欠奉。
有什麽好羞澀的呢?連最絕望的狼狽都被瞧見過,如今她不過是在桌前對着一盤不明物體長籲短嘆,也不是什麽大事。
不過還是有些尴尬的。她看着那一盤東西,拽過盤子往身後藏了藏:“沒什麽,閑着無聊做點東西吃,結果太難吃了,就放這兒了。”
沈輕塵不信,硬是把盤子扯了過來。上好的官窯造出的貢品自是不一般,青色的水蓮在盤中盛放,可惜上面的東西實在當不起這麽美麗的容器。他湊過去聞了聞,嘆了口氣:“青椒配蘋果,你也是好創意。”
他想了一會兒,狐疑道:“你不會以為這是三白草的味道吧?”
“怎麽可能,我就是做着玩,說不定好吃呢。快別管這個了,你給我帶新的書了嗎?”舒蘭的小身板蹦達了半天,終于憑借高超的敏捷值,在搶盤子大戰中站了上風,趕緊遞給綠娥,示意她扔出去。
知道了小丫頭并沒有輕生的意思後,沈輕塵也終于是放了心,又恢複了他那翩翩佳公子的狀态。“難道舒蘭小姐已經把之前的那些學完了?”
“那是自然。”舒蘭語氣驕傲,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滿都是快誇我快誇我,“大雍狀元都誇我天資聰穎,這點東西當然不在話下。”
沈輕塵幼年成名,十七歲那年就拿到了令無數文人羨慕萬分的狀元頭銜。令人驚訝的是,他并沒有走文官的路子,而是走了蔭恩效忠平寧王。雖說如今他是雍文帝最信任的禦前侍衛統領,可還是有無數人替他惋惜,覺得他若是進了六部,也是入閣拜相的苗子。
只能說官宦子弟就是任性,我就随便考考,誰知道就是狀元了呢?
沈輕塵随口考了幾句,發現舒蘭都能對答如流,可見也是下了功夫的。
他早就知道秦竹又給她帶了些基礎書籍,不過小姑娘總是需要鼓勵的,就沒有拆穿她,而是摸了摸舒蘭柔軟的發頂,語意溫柔:“嗯,我們蘭兒最聰明了。”
舒蘭啪的一聲拍掉了他的手,動作毫不留情,不滿的說:“你叫誰蘭兒啊,惡心死了。”
沈輕塵沒再繼續蘭兒的話題,而是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堅持。
Advertisement
他從懷裏拿出了一本新的醫書和一包藥材,價值千金的古書被他随手往桌子上一丢,仿佛丢出的是什麽地邊攤上随處可見的書籍。
“這是我前些日子得到的,蘭兒拿去看看。”他又把藥材遞到舒蘭手裏,繼續說:“這包藥材有三十種,雖然都是曬幹後的,不過也能輔助你分辨藥材。”
舒蘭高興萬分,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頭,開心得她都忘了糾正沈輕塵的稱呼,立馬打開包裹,對着醫書逐一分辨了起來。唔,這株就是三白草,味道還真是有趣。
大抵是太過認真,連沈輕塵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個時辰後,舒蘭實在困得不行,才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準備入睡。
她眯着眼四處看了看,發現早就沒了沈輕塵的蹤影。這時候才想起來,今天還沒有跟他道個謝。這可不好,她可是很有禮貌的。
“下次再說謝謝好了。”舒蘭小聲嘟囔着,沒有叫綠娥進來,迷迷糊糊的洗漱換衣後,轉眼就進入了夢鄉。
當确定舒蘭睡熟了之後,沈輕塵從隐蔽處走出來,輕手輕腳的走到床前。
他盯着這個救過他也被他救過的女孩兒,沒有說話。他輕輕的替舒蘭掖了掖被角,将殿內的蠟燭都換上自己帶來的,又随手把熏香去了,才從黑暗中悄然離開。
小丫頭的命是我救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累極了的舒蘭是一夜好夢,她免了後妃三日的請安,放肆的睡了個天昏地暗。
雍文帝就不行了,他現在頭疼的要命。
如此頭疼的原因,還要追溯到前日。
前天晚上的時候,他還沒有想到,随口的一句話能讓他如今如此痛苦。當時他躺在淑妃寝宮的香榻上,滿腦子都是不怎麽和諧的想法。
“皇上。”雲雨過後,淑妃趴在雍文帝的胸膛撒着不常見的嬌。
在這個男權至上的社會,女人不可征戰沙場,也不能征戰官場,但她們同樣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所有小瞧女人的男人,往往最後都栽在了女人手裏。
在床第之間的戰場上,她們永遠有法子獲得最後的勝利。
比如淑妃,她就一向知道,獲得餍足後的雍文帝是最好說話的。那股子大男子氣勢,那些替自己女人撐腰的滿足感,總會讓他在不知不覺間做出更多的讓步。
“您不知道,太後她……”淑妃調整心情,迅速入戲。也不完全是演,畢竟她是打從心底裏覺得委屈,“每日卯時就讓我們過去等着請安,一等少說也要半個時辰,不擺足了譜都不帶出來的。”
演戲嘛,沒人比後宮的女人更擅長了,她們可是随時待命,日日練習。這一番話說得婉轉幽怨,讓人忍不住就從心底裏同情她,怪罪那個惹美人不開心的人。
淑妃年方二十,雖不如少女般嬌嫩可口,但別有一番成熟韻味,每每讓雍文帝沉醉其間。雍文帝好大喜功,剛愎自用,雖有點腦子,可也就比他那個死了的舅舅好了一個指頭的長度。
這樣的人能成為皇帝,只能是感慨時運不公。
他随便想了想,不覺得是什麽大事。在他看來,能留舒蘭一命已經是他仁慈,茍且偷生的人怎麽能難為自己的寵妃呢?
“你若不想去,随便找個借口辭了就是。”
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淑妃的面容,只能聽到那頗為擔心的語氣,輕柔的在雍文帝的耳畔低語:“妾身生怕為皇上惹來什麽麻煩。”
雍文帝摟過淑妃親了一口:“哪有什麽麻煩,不過是一個小丫頭而已,我要她死就得死。愛妃不要談這些了,我們來談點別的。”
“皇上!”明明是怨怪的語氣,配上迎合的動作,連頭發絲兒中都浸滿了風情。
人有時候就是不能太自信,或者說熄燈之後的話總是不能太當真。
雍文帝坐在禦書房,望着對面雖已年老不堪,依舊有一股不怒自威氣勢的老魏王,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的跳。
啊,不就是請個安嗎?這些女人加起來都過不了百歲,天天怎麽這麽多事?
這時候他倒是忘了自己給舒蘭下的那些毒了。最熱愛搞事的不就是他們陳家的男人嗎?
“皇上,大雍朝以禮教立國,遵從孝道,淑妃不過是一個妾,竟能不敬長輩,是不是他日連我也要給她彎腰行個禮,才能滿足!”老魏王坐在說完一番話,還捂着嘴咳了幾聲。
這話很重了,要知道連皇上對上宗正寺卿都得保持恭敬,以示自己尊重祖先。
立家才能立國,雍文帝雖然腦子不怎麽樣,可也不是離經叛道的暴虐性子,他只是自私殘忍了點。
老魏王拉過雍文帝的手繼續說着:“美色誤國,想那前朝妲己妖妃,再想那烽火戲諸侯的褒姒,皇上,您萬萬不可被一個女人蒙蔽啊。”雖然雍文帝已經快三十了,可是在已經年近八十的老魏王眼中也還是個孩子。孩子犯錯,那怎麽能是自己的錯呢,那都是女人的錯。
将好好活着四個字體現到極致的老魏王,連皇帝都要暫避鋒芒,生怕把老人家氣出個好歹來,被所有宗室和史書一同口誅筆伐。雍文帝謹慎的開口:“那依魏王看,朕應如何處理事?”
“淑妃掌管宮權名不正言不順,尤其此番公然不敬太後,就罰她交出權柄,閉門思過,順便給太後抄經祈福吧。”魏王知道這麽嚴重的處罰是不可能的,不過提的過分點,才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雍文帝太陽穴都快跳出來了,忍住火氣說道:“總不能把治宮權交給太後吧?不是朕不尊太後,只是太後尚未及笄,年紀尚幼,又自幼喪母,對這些庶務恐怕力不從心。”
魏王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就交給四嫔協理好了,皇上,您也該廣納後妃迎娶皇後了。”
這個話題雍文帝很喜歡,後宮那些老面孔他早就看膩了,“明年開春,正式選秀,魏王您覺得如何?”
當有了對新人的幻想之後,對于淑妃的懲罰,雍文帝也就沒那麽放在心上了。她不是愛他入骨嗎?那就為了他受點委屈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還真讓我找出來一個又甜又辣的藥材來,中醫真是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