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罵人
下一瞬，陸桓忽然睜眼抽開手，水鏡波紋動蕩，畫面像是破碎的泡沫，一下就消失無蹤了。
堅持時間的長久，也是判定資質好壞的一種标準。陸桓水鏡中所見，雖然畫面清晰又能以字化劍招，但時間太短，所以只能算作中上資質，并不算得最好。
這樣的結果大大出乎林團的意料，也讓許多觀望的人噓聲，歇了想要結交的心思，劉耀譏笑了許久，被找來的劉宗顯帶走，就連一直看好他的卷毛也感到有些失望，沒有與下臺擦身而過的陸桓再說話。
陸桓本人好似對這些都不是很在意。
接着幾個弟子輪番上臺後，最後上去的，正是今年唯二兩個帶着妖族血統的兄妹，他們也受到了最多的關注。
林團是第一次參加大典，十年一屆，上一次的大典她還沒有一顆白菜高，更別說參與了，所以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所有弟子這麽齊心地關注臺上情況。
那對兄妹資質不算很高，哥哥只堅持了不到半炷香，臉上的羽毛就炸開了，衣服之外露出的部分，怪異的花紋閃着光，斷斷續續地亮起，妹妹癱倒在地，捂着眼睛哭泣，周遭不知道是誰笑起來高聲道：
“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前幾年的不是還有當場化了半妖形的，今年的只能現出妖紋，要我說啊，這種玩意就不該當成人放進宗門，真是污了仙宗這片地方！”
聲音不小，走下演練臺往觀臺走的陸桓也聽見了，腳下的步伐微微一頓。
林團也聽到了，她覺得有些不舒服，但看全場其餘的妖族弟子都是已經習慣了的漠然樣子，一旁的幾位長老們也全然未放在心上，未對這件事表态。
她心中之前那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再次出現，但是随着妖族兄妹下臺，觀臺上聲音變小，也無人再議論，她還是沒能梳理清楚那種感覺到底是什麽，只得放棄，重新看向臺上。
新生弟子也不算很多，加上加快了速度，此刻所有弟子的資質均已測完，大典已經到了最後一個項目，那就是門派間的切磋。
說是切磋，其實大部分門派都是才藝表演，因為像是丹修這樣的，大多單體對戰能力都不強，但要是比煉丹，那簡直是在欺負其他宗門，所以真正算的上打架切磋重頭戲的，當然就是天元宗的林暮池和慶仙宗的徐談。
其他宗門大多各有所長專注發展，丹宗主修煉丹，專修技術學院，歡月宗只收女弟子，是女子學院，而天元宗大概是大雜燴式開放學院，什麽類型的都收。慶仙宗一直想要超過天元宗，所以标榜的也是全能型學校。
兩個門派暗鬥已久。林暮池和徐談都是聞道後期，徐談境界比林暮池稍高一些，已經臨近淡緣門檻，他是法修，林暮池則是劍修。她劍招踏實，沒有額外的花招，如人沉穩有力，對上靈活萬變，比她境界稍高的法修也完全不遜。
慶仙宗一直撐着的那口氣，原本就是想在這裏找回來，但林暮池心性堅毅又耐得住修習的枯燥，門派之中弟子皆十分敬她，境界穩固，實力自不消說，兩人打起來，一時間竟然分不出高下。
08揮舞着小旗子吶喊助威，順帶提醒林團：“宿主，不是我要提醒你，但是你要快點選個時間做任務……姐姐好厲害，姐姐打他！對！打啊！”
最後是林暮池險勝，林團眼看着林暮池将對手打下演練臺，向臺下作揖行了一禮，而後利落地跳下臺。慶仙宗長老的臉都綠了，随便表面的誇贊了幾句後就不再開口。
08看得很激動，對林團說：“宿主，快練劍吧，劍修真的好帥。”
切磋一完，大典就真的快結束了，到時候幾位長老就會退場。林團顧不上回答08的話，她咽了咽口水，感覺自己就像是馬上被要送上斷頭臺的惡人，害怕還躲不了。
她有些膽怯了。面對衆人她扛得住那是因為她确實沒撒謊，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要林團去找她親眼看到殺了那麽多人，黑化成魔的幼年陸桓面前，還要說句戳他心窩子的話，她又覺得自己有些不行了。
林團小聲問道：“你，你先把提提，詞器給，給我看看看，我挑，挑一句，不不不不是那，那麽狠，狠的說。”
08當然沒有拒絕，它飛快的将提詞器上的句子念出來：“好的宿主，我們提詞器都是經過大數據搜尋選出的，數據絕對可靠，第一條選擇是這樣的，我念給你聽哈，咳咳——你心性不穩！”
林團猶豫，這句會不會有點重了，修仙人士應該最在意心性，陸桓年齡也不大，沒必要這樣狠毒：“換，換一個。”
“那就滾出宗門，否則見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你這樣的也配修仙？”
“滾開，垃圾，你不配走這條路。”
聽着聽着，林團額頭上的汗下來了，她想了想，覺得在保證生命安全的情況下，第一條不知怎麽的，就突然感覺委婉起來了。
臺上不知不覺已經進行到了最後環節，大典馬上結束，長老們已經互相寒暄着撤退，林團心知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咬咬牙，眼看着長老們都往外面走，狠下心跨下幾個臺階，往陸桓的方向邁步。
陸桓下臺後無人做伴，他一個人坐在最角落裏，此時大部分弟子已經散開離去，有幾個年長些的弟子正圍着他不讓走，表面客氣的打探着消息，待得知陸桓家境平凡沒什麽錢，甚至母親還住在山下不遠處的村口的時候，那群人的臉色就沒有那麽好看了。
有天資，有權利地位或者財富的，但凡滿足一個條件的都過得很好，但對于只有修煉天賦卻又冷言冷語看着就知道融不進集體的，他們向來沒什麽好态度。
幾人中為首的弟子本來打算客氣幾句邀請陸桓一道走，但看他什麽都沒有後就打消了這個心思，剛要說拜拜，就聽到後面有道聲音輕輕說：“麻，麻麻煩讓讓一，一下。”
那些人回頭看過去，在視線斜下方四十五度角看到了來人，林團在這一群男弟子中簡直像是顆土豆，意識到這點的林土豆更覺得可怕了。
她還以為是陸桓這麽短時間已經找到可以手拉手，一起去上廁所抗洪的小團體了。
08看熱鬧不嫌事大，還在一旁加油打氣，林團存起來的那點氣勢越來越少，她看向最裏面被圍住，擡眼看向自己的陸桓。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陰影，眼瞳黑漆漆的，像是凝着朝露霧氣的葡萄，黑中隐隐透着些亮光，望着人的時候好似能從裏面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眼下那顆殷紅的小痣更是醒目，像是播放器的開關，再次喚醒林團的記憶。
這樣面無表情的陸桓更像是她在死之前看到的那個魔頭版本了。林團腿肚子有點抽抽，她現在就好似在看恐怖片，看的時候不覺得可怕，但一想到片子裏的鬼就是自己殺的，現在還必須開始殺的第一步，她就覺得難以形容的恐怖起來了。
但已經走到這一步，誰回頭誰是傻叉，林團顫着聲指向陸桓：“麻，麻煩煩你你你過來，一，一下。”她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陸桓沒動，只以眼神表達了疑惑。
08看不下去了，大聲道：“宿主，大膽一點，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上！大聲告訴他他是沒用的廢人！你才是這片地盤最靓的仔！上啊！”
林團心想豁出去了，反正也沒有誰不認識她了，心一橫，努力放狠語氣：
“你你你心性不穩！”
她盯着陸桓的臉，眼見着他皺起眉，和那時一模一樣的表情，她忽然覺得有種沖動，這沖動異常的熟悉。周圍聽到的弟子們都愣住了，這樣的狠話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
林團的話單拆開聽像是在罵人，連起來讀卻磕磕絆絆的，不像是責怪的語氣，反倒是有點像是在……嬌嗔。
陸桓：？
他們還沒來得及浮想，就看到剛剛放狠話的那軟綿綿的小圓臉氣息一滞，臉色發白，而後猛地轉過頭去彎下腰：“嘔。”
現場是這樣的：
林團：嘔嘔嘔。
旁邊人：？？？
陸桓：……
“陸桓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為－10（超過六十後系統将不再計算）
連續十天對陸桓放狠話，惹陸桓好感度降低（1/10）
首次任務完成，任務正式開啓。”
聽到任務開啓的聲音，林團捂住嘴連聲道歉：“對，對對對對不起！”她顧不上再管道歉夠不夠誠懇，在陸桓不算高興的神情中捂着嘴倉皇逃離了現場，背影像是被渣男抛棄的可憐少女，在冷風中憋出一泡眼淚。
她不行，真的不行TAT
有弟子伸手要去拍陸桓的肩膀，語帶調笑，說不上話中到底是什麽意思：“師弟才新入門，這麽快就搭上了掌門之女？真是……”
話未說完，陸桓偏頭避開了他的手，冷冷地側視，眼神裏帶着絲絲冷意：“請讓開。”
那人被吓了一跳，尴尬抽回了手，而後看着陸桓離去的背影，好似要找回面子一般，惱怒道：
“真不怪劉耀那小子說，你們看看，他一個新人，怎麽傲氣的跟什麽一樣，不過是天資好一點，我們願意給他個機會和他結交，他居然還敢擺架子了！不識好歹！”
旁邊有狗腿子立即安慰道：“師兄何必惱，他這樣的，遲早要吃苦頭，劉耀有他哥在背後呢，都不用我們出手，劉耀今天那樣子，能叫這小子讨到好嗎？”
“就是啊，師兄別和他一般見識，師門內不準內鬥，我們不做出頭鳥就是了。”
那站在最中間的那個被稱呼師兄的男子聞言，氣消笑了起來：“哼，算了，就算他這樣不識數，也輪不到我們教訓他，等着瞧吧，看他能撐到幾時。”
幾人哄笑起來，言語中充滿了不屑與嘲諷。
涼風掃過四面觀臺，環繞着幾道旋渦，卷走幾片枯葉，門派大典結束，林團第一天的任務完成，在不确定與各種事情中，拉下了帷……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