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園
顏山岚的發情熱在兩個小時後完全消退了。
空氣裏還彌留着些許信息素的味道,顏山岚撐起綿軟的身體,垂頭坐在床邊。
潮濕的碎發黏在泛着粉紅的臉頰和脖頸上,身上的睡袍和床單被汗水來回打濕了幾遍,散發着膩人的苦橙花香。
進入發情期的這段時間裏,他出了很多汗,沒有及時補充水分,熱潮消退後出現了輕微脫水的症狀。
他坐在床邊緩了一會,把松垮挂在身上的睡袍整理好,才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和營養劑。
Omega發情期間需要補充大量的水分和營養,這本來是Alpha的職責,但因為傅斯容拒絕了,顏山岚這一次又是獨自一人度過難熬的特殊時期。
他一連灌了好幾杯水,又拆了一份營養劑,小口地吮吸着。
等身體的不适緩解了,顏山岚從抽屜裏抽出那張泛黃的照片,貼在微燙的胸口上。
他閉着眼,指尖摩挲着表面細微的劃痕,隔着薄薄的相紙聽自己的心跳聲,在強烈卻不太規律的節奏中陷入沉睡。
顏山岚以為自己會睡很久,但生物鐘還是在一個微妙的時間點叫醒了他。
早晨八點,是傅家吃早飯的時間,顏山岚兩天沒吃東西,胃餓到開始陣痛,然而現在下去肯定會碰上傅斯容。
昨天晚上開門的時候,顏山岚的意識不太清醒,可這不代表他會忘記被Alpha拒絕的情景。
Omega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現在一點也不想看到傅斯容那張臉。
顏山岚擡手摸了摸後頸微微凸起的腺體,注射抑制劑的地方結了兩個小小的血痂,粗糙的痂皮刮着手指,按下去有點疼。
他收回手,指尖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血跡,但以防萬一還是在傷口上貼了防水膠布,拿着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在浴室裏磨磨蹭蹭了半個多小時,顏山岚帶着一身水汽走出來。
熱水喚醒的饑餓不停向他抗議,被熱潮透支的身體酸軟無力,膝蓋和手指關節被熱水泡得發紅,披在肩上的長發滴答淌着水。
顏山岚坐在床尾幹淨的地方緩了緩,從衣櫃裏拽出一條毛巾,把長發包在裏面揉搓,等發梢不再滴水了又用梳子把糾纏在一起的部分梳開。
他沒有吹幹,就這樣披着一頭濕發下了樓。
算着時間,這個時候傅斯容也該去公司了,可顏山岚走到餐廳卻發現,那個本該出門的人還坐在餐桌前。
傅斯容本來盯着天花板放空,聽到外面傳來的動靜,趕忙整理好表情,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等顏山岚進來。
他裝得很好,但在顏山岚走進來的那一刻就破了功。
顏山岚洗了澡,濕發垂肩,浴袍被打濕了不少,貼在瘦削柔軟的身上,露出來的皮膚還是一樣的白,關節卻是粉紅色的。
這是一副堪稱香豔的美人出浴圖。
發情期過後的顏山岚很不一樣,有種惹人憐惜的沖動,但他心情不太好,臉上沒有一點笑意,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傅斯容看着冷着臉不說話的顏山岚,沒由來的心虛了起來,卻還是硬着頭皮問:“怎麽不把頭發擦幹再下來?小心着涼。”
“不勞你費心。”顏山岚不冷不熱地頂了回去,連個正眼都沒給,直接越過餐桌走到廚房。
他沒有噴任何東西,但從傅斯容面前走過時,傅斯容依舊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被木香纏繞的苦橙花香。
傅斯容聞着其中一個熟悉的氣味,恍惚了好一會,他忽然無比慶幸管家和女傭都是Beta,聞不到顏山岚身上的味道。
顏山岚在廚房裏待了幾分鐘就出來了,手裏端着早餐和牛奶,管家跟在他身後,似乎準備和他一起上樓。
眼看着顏山岚又要回房間,傅斯容趕忙叫住了他:“顏山岚!”
顏山岚停住腳步,微微側過頭,皺着眉俯視他。
傅斯容對上顏山岚的視線,不自覺繃直了背,“抱歉,之前忘了你的發情期……”
“我以為你會想标記我。”顏山岚掃了他一眼,也不管身後的管家和女傭是什麽表情,十分冷淡地說道:“畢竟都睡過了。”
他剛經歷過發情期,身心都處在需要安撫的狀态。
可才被Alpha冷落過,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都十分冷漠,沒有一點溫情。
傅斯容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怪不了顏山岚,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他抿着嘴唇不說話,面前的顏山岚已經餓得渾身提不起勁,僵持了一會沒了脾氣,疲憊地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傅斯容“噌”地站起身,拿過顏山岚手裏的早餐,放到餐桌上,再按着他的肩膀坐到椅子上。
他讓女傭把卧室的吹風機拿來,拉開顏山岚身旁的椅子,放軟語氣道:“我們談談。”
顏山岚坐着,也不吭聲,靜靜地看着傅斯容。
跟在他身後的管家打量着兩位主人的表情,在女傭小跑着去拿吹風機時借口樓上收拾顏山岚的卧室,也跟着溜了。
餐廳裏只剩下這對因為發情期冷戰的新婚夫夫,空氣裏的寒意更重了幾分。
傅斯容伸手摸了摸顏山岚的後背,被躲開了,指尖只摸到一片潮濕的冰冷布料。
他一把按住顏山岚的肩膀,把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披到那單薄的肩膀上,還細心地把蓋在衣服下的頭發撩出來,溫聲說:“別着涼了。”
帶着洗滌劑香味的外套披在身上,顏山岚抿了抿唇,臉色不算好,卻沒脫下。
他端起桌上溫熱的牛奶,喝了一小口,問:“想談什麽?”
傅斯容張了張嘴,又道了一次歉:“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沒和你說清。”
“我們是合法伴侶,但我不想因為有一本證就标記你。”傅斯容頓了一下,略微斟酌了一下才繼續道:“我想再了解你一點。”
顏山岚睜大了眼睛。
這段婚姻的開端是商業聯姻,他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是弱勢的那一方,沒有拒絕的權利,傅斯容卻很謹慎地考慮着他們的關系。
傅斯容那麽在意,對每一件事情都深思熟慮,體諒自己的感受,反倒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了。
顏山岚坐在傅斯容跟前,沉默了很久。
傅斯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隔了一會才聽他開口:“顏家的花園種了很多花。”
“我知道。”
傅斯容去過兩次,都是花開得最燦爛的季節,走進顏家的大門就能看到大片盛開的鮮花。
顏山岚看着傅斯容,輕輕搖了搖頭,“有一些是我自己種的。”
傅斯容怔住了。
他知道顏山岚喜歡花,也知道顏家種了很多花,一年四季都會有不同的品種盛開,卻不知道那其中也有顏山岚的心血。
顏山岚捏起盤子裏快冷掉的吐司,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吐司烤得很脆,夾着鮮嫩的生菜和番茄,每咬一口都是脆生生的,聽着就很有食欲。
傅斯容安靜地看顏山岚吃完了早飯。
顏山岚擦了擦嘴,轉頭問:“我可以在你的花園裏種喜歡的花嗎?”
傅斯容猜到他會這麽問,忙點頭,末了又怕被顏山岚嫌棄敷衍,趕忙道:“有什麽需要的跟管家說,家裏只有一個花匠,回頭再找幾個。”
“知道了,那我先上去休息了。”顏山岚站起來,走了兩步才想起傅斯容的西裝外套在披在他身上,“你的外套……”
他反手一摸後背,高定西裝濕了一大片,已經不能穿了。
傅斯容瞧見顏山岚的小動作,笑了笑,說:“我再換一件就行,下次記得把頭發擦幹。”
傅斯容拿了新的西裝外套,沒有急着去公司。
他交代了管家一些事情,叫上花匠,在花園裏走了一圈。
說是花園,其實就是個占地面積不小的草坪罷了。
傅家的花園曾經也種滿了花木,但傅老爺子和妻子移居南方的時候挖走了大部分,還帶走了兩個花匠。
傅斯容記得,自己當時站在全是窟窿的草坪上和他父親吵架,他罵父親龜毛,連盆花都不給他留,傅顯翻出他五歲澆死仙人掌的黑歷史數落他。
最後花園裏的花還是被搬完了,但傅顯留了一個花匠,叮囑他好好照顧溫室花房裏的玫瑰。
傅斯容繞路去了溫室花房,隔着雕花玻璃,他看到了五顏六色的色團。
溫室的玫瑰開了。
傅老爺子在溫室花房種了很多玫瑰,枝蔓爬滿了花架,每年春天的時候都會開花。
他舍不得把養了十幾年的玫瑰連根拔起,只剪了幾枝藤蔓,帶着妻子和打包好的名貴花卉去了南方,丢下單身的兒子守着偌大的集團和花園。
随着父母的移居,傅家原本花繁葉茂的花園只剩下放眼無際的草坪,沒有名貴的花草,只有春天零星盛開的不知名野花。
而那個花費巨資修建的玻璃花房也被主人忘卻了多年,除了花匠無人在意。
玫瑰花開了又凋謝,往複六年終于迎來了新的主人。
等不到老板的柯烨在花園裏繞了一大圈,終于找到了站在花房門前出身的傅斯容。
柯烨朝花房走去,他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但傅斯容全然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
“傅先生。”柯烨在傅斯容身後半米處站定。
傅斯容回過頭,看見了被自己扔去歐洲公幹數月的私人助理,“回來了。”
柯烨正要彙報工作,又聽老板問了句:“我讓你買的東西呢?”
老板只想着讨好老婆,社畜的辛苦無人在意,柯烨臉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又很快恢複原狀。
“在這。”他把手裏的東西遞了過去,“您真的結婚了?”
“嗯。”傅斯容掃了眼拍賣會的證書,拆着包裝随口道:“辛苦了。”
花紋繁雜的牛皮紙只包了一個素面的首飾盒和橢圓體。
傅斯容把橢圓體塞進口袋,打開首飾盒,看到了他要的東西——一對婚戒。
他捏起戒指,舉過頭頂,鑲嵌在正中央的金色藍寶石和排列在外圍的小鑽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很隆重貴氣的設計,一般人很難撐起來,但傅斯容知道顏山岚肯定能駕馭住。
他想起還在跟自己鬧別扭的顏山岚,猶自笑了一下。
Omega鬧別扭的樣子別有一番風情,他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