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
那天直到史昂教授心滿意足的離開,米羅也沒有告訴哈迪斯他心中的冥王是什麽樣子,不過這到促使哈迪斯翻開了古希臘神話書卷——在米羅了解現代社會的同時,不妨也來了解一下米羅所熟悉的背景。
盡管描寫古希臘神話故事的書籍多得數不勝數,然而大都泛泛,有些哈迪斯感興趣的具體細節全都被一筆帶過,或者基本提都沒提。但凡講到冥王,書裏的詞語總會帶上一種令人不安的情感暗示,仿佛在讨論某種禁忌的事。哈迪斯讀了半個月有餘,除了被紛亂複雜的人神關系攪得有點頭大之外,更多的則是疑惑和不解,這更使得他內心有點煩躁。
“嗯……”
再一次無奈的放下手裏的書,哈迪斯有些倦怠的揉着太陽穴,長長得做了個深呼吸,很是不滿意的搖頭。
“怎麽了?”
一個聲音謹慎而又關切的從卧室門口傳來,哈迪斯猛一擡頭,就瞧見米羅穿着睡袍趴在門框邊向內張望。
“這麽晚了還不睡麽?”
哈迪斯伸手示意米羅過來,少年輕巧的合上房門,掂着腳尖貓一樣蹦跶到床前,一眼就瞥見了書脊上《希臘神話史》幾個字,略微吃驚的問:
“還有這種書?”
而後也不等哈迪斯回答,米羅直接抓過書來随便翻了兩頁,先是眼睛一瞪,眼珠上上下下掃視着書頁,嘴巴一撅,腮幫子氣得鼓起來,臉頰也添了一層紅暈,又氣又惱的踱着腳說:
“這是什麽跟什麽啊!怎麽可以這樣胡說八道!”
“米羅,先別急。”
哈迪斯被米羅較真的模樣惹笑了,掀開被子的一角,招呼米羅:
“先上來,再慢慢說。”
“哼哼……”
米羅捏着那本書鑽進哈迪斯的被窩,借着床頭燈的光亮,指着書上的字理論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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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裏,這裏根本就不對麽,赫爾墨斯哪裏有那麽弱!雖然他可能是有時候話多了一點,但他的羽毛鞋和黃金杖也不單純只是為了好看啊!”
哈迪斯笑着将米羅帶進懷裏,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微一沉思,便說:
“米羅,給我講講你們的神話故事吧,這些書都在胡言亂語,不是麽?”
“嗯……”
米羅忽然不氣了,這還是他到“現代”之後,第一次有人這樣鄭重的請教他那些他所崇敬的諸神傳說。
“那你想聽關于誰的呢?”
哈迪斯親了下米羅的頭頂,正中下懷似的笑起來,答:
“給我講講有關那個冥王的故事吧。”
米羅神色微變,垂下頭去擺弄着書皮,一時沒有言語。哈迪斯不禁将米羅挽緊了些,雙手覆在米羅的小手上,幫他打開那本《希臘神話史》,翻到解讀冥王的篇章,一行一行指給米羅。過了一會兒,等米羅看完了,哈迪斯才輕聲發問:
“米羅,我想知道,那個被冥王搶去的玻耳塞弗涅,她在冥府的生活,是會覺得幸福呢,還是覺得悲傷呢?”
米羅的身子輕顫,敏銳如哈迪斯,當即就感覺到懷中少年的惶惶不适,他并沒有繼續提問,而是淡淡的在米羅耳邊自說自話:
“應該是悲傷的吧……如果不是,那麽一年當中她在冥府的那三個月,得墨忒爾都無心履行自己的職責。”
米羅默不作聲,盯着那紙上的字好一會兒,才似下定決心一樣道:
“真正悲傷的……應該是冥王啊……”
哈迪斯的綠瞳蕩過一層水波,更加專注的凝視着嘟起嘴一臉懊喪的米羅,等待他的講述。米羅用手掌拍了拍被子,斷斷續續的說了開:
“一個人在那麽死寂又黑暗的地方,該有多麽孤獨和寂寞……要不是冥王一個人……他怎麽會把玻耳塞弗涅抓走……而且就算玻耳塞弗涅成為了冥後,她也只是在冥府陪伴冥王三個月而已,剩下的時間,冥王還是要自己一個人度過……”
米羅弱不可聞的嘆息,向後依去,哈迪斯有力的心跳安撫着他的情緒。
“為什麽總是沒有人能理解那種孤寂呢……”
哈迪斯噙笑把那本書從米羅手中抽出,接過他的話:
“如果你是玻耳塞弗涅,你會一直陪着冥王麽?”
“哈迪斯!”
米羅突然直起身激動着說:
“不可以說這樣的話!”
黑發男人一怔,米羅忽而又沮喪起來,耷拉着小臉抿緊嘴唇。就這樣憋着不到一分鐘,米羅扭回頭無比認真的告誡:
“冥王是不可以随便談論的。”
哈迪斯輕皺眉頭,倏地想通了什麽,拍了拍米羅的肩,勸到:
“這裏只有你和我,沒有人會懲罰你的。”
“不……并不只是這樣……”
米羅的眼神飄忽不定,猶豫不決,少年下意識的咬了咬唇,閉起眼睛像老者一樣冗長的嘆氣。
“唉……無論是我們的神話還是習俗,冥王都占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意識到米羅終于肯開口提及和冥王相關的事,哈迪斯不由得側耳傾聽。
“但由于他是掌管死亡國度的君主,活着的人十分忌諱公開談論冥王,甚至就連神廟也沒有一座……”
米羅掰了掰手指,聲音平靜下來。
“人們對冥王是敬畏的,一邊尊敬他的力量,一邊又畏懼他所統治的世界,因為沒有人可以違背冥王的意志,無論是西緒弗斯還是奧路菲,他們都不可能騙過冥王,而試圖那樣做的後果……大概你也知道吧?”
哈迪斯輕點頭,這些故事他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了,無法逃出永恒苦役牢籠的西緒弗斯,以及妄圖從冥界帶回自己愛妻的奧路菲,他們最終的結果,連悲傷都無福享受——那是連眼淚都無法流出的磨難。
“所以……”
米羅仰頭望着天花板,藍紫色的發卷映射着燈光,讓哈迪斯情難自禁的擡手撫摸。
“人們總是很矛盾,一邊希望自己能夠遠離冥王所掌控的冥府,一邊又祈禱自己在死後可以前往永生的樂土,伊利西亞。”
米羅說到這裏停下來望了望哈迪斯,似在觀察他聽進去了沒有。
“聽你的口氣,”
哈迪斯淺笑,問:
“好像你和他們想的都不一樣?”
“那是因為……”
米羅忽然臉紅了,紫羅蘭色的貓瞳躲閃着哈迪斯的目光,小聲道:
“那是因為……冥王在我心裏和他們不一樣……”
哈迪斯輕柔的梳理起米羅那頭長卷發,不客氣的發問:
“怎麽?難道你不害怕死亡?不畏懼冥王的冥府麽?一個連神廟都沒有的神祇,你們到底對他有多少尊重呢?”
“我……”
米羅微張着嘴巴,慢慢的眨了下眼,一層淚便潤濕了眸子。
“冥王在我心裏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米羅争辯着,聲音哽咽起來:
“那是因為……因為……”
房間裏的空氣突然變得凝重而僵硬,米羅嗫嚅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到底“因為”什麽,才讓自己有了和他人不同的見解。可無疑,哈迪斯這樣的問話讓米羅覺得很難堪,少年悄悄擦了擦眼睛,剛要從床上蹦下去離開,胳膊就被人牢牢的扣住。哈迪斯微阖綠瞳,低沉而堅定的請求:
“米羅,別走。”
“可我……”
米羅不敢和哈迪斯對視,暗中用勁,卻掙不開黑發男人有力的手腕。哈迪斯再一次沉聲要求到:
“米羅,叫我的名字。”
“我……”
米羅的心霎那間驚顫,那一個名字就卡在喉嚨間,幾欲脫口而出。哈迪斯緩緩将米羅拽回自己身邊,讓他趴在胸前,修長的手指攏起那瀑布般的長發。米羅的心一松懈,那個谙熟于心的名字這才終于順利的從喉間到了舌尖。
“哈迪斯……”
呢喃如咒語,米羅在這聲呼喚中沉睡過去,抱着他的哈迪斯卻徹夜難眠,湖水綠色的眼瞳蘊含着複雜的思緒,厚到誰也看不透,濃到誰也化不開。
早上起來後,大管家潘多拉似乎一點也不吃驚米羅從哈迪斯的卧房迷迷糊糊的走出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先把米羅推進浴室,才轉向從樓上下來的黑發男人:
“哈迪斯大人?昨晚沒休息好麽?”
哈迪斯避開她的問話,按着眉心吩咐到:
“潘多拉,早餐過後請給史昂教授打個電話,麻煩他過來一趟,我有事情想咨詢他的意見。”
“是。”
哈迪斯不說,潘多拉就全當沒有看見那張出塵面容上的疲憊,只是和米羅逗了兩句,便去着手哈迪斯交代的任務了。快要用午餐的時候,史昂教授才穿着筆挺的西裝趕來,看樣子像是剛出席完什麽會議。
“先生!”
米羅快活得像史昂打招呼,史昂稍微和他聊了一會兒,便被潘多拉請到了哈迪斯的書房。
“請坐,教授。”
哈迪斯伸手示意,史昂盯着他看了看,也問:
“哈迪斯先生,昨天晚上沒有睡好麽?”
黑發男人淡然一搖頭,把昨夜發生的事大致講了一遍,最後,他說:
“我不在乎其他人怎麽看冥王,敬重也罷懼怕也罷,我只想知道米羅沒有講完的那個‘因為’,我只在乎他心中的冥王。教授,你看……”
史昂教授沉默,摘了眼鏡用布細細的擦拭着。
“還有……”
哈迪斯深吸一口氣,問:
“他為什麽還是對我的名字沒有任何反應?”
“哈迪斯先生,”
史昂教授将眼睛重新戴好,收起眼鏡布,暗示性的反問到:
“你不是講過,如果米羅不說,你是不會深究的?”
“可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要知道!”
綠瞳犀利如鋒,透着居高臨下的審視,那剎那爆發出的目光讓史昂教授都是一愣——他何時見過哈迪斯有這種非于凡人的眼神。
“但我自然不可能逼着米羅說出來,他還沒有準備好。”
想起昨晚少年委屈至極的樣子,哈迪斯心中又有不舍。
“所以我才想請教史昂教授……”
“怎麽樣才能讓他主動講起是麽?”
史昂教授了然的點點頭,閉目沉思了一杯茶的時間,抄過随身的公文包,翻出一疊文件,遞給書桌後的哈迪斯。
“這是什麽?”
哈迪斯浏覽着手裏的紙張,上面主要寫了史昂教授籌劃的第十二期古希臘遺跡考古挖掘項目報告,包括行動目的,預期目标,人員安排,後勤保障,資金周轉,與當地政府的協議等等。乍看之下,這和哈迪斯問的問題一點關系都沒有,可是就在那一秒種,哈迪斯腦中靈光閃過,他忽然明白了史昂教授更深層的含義。
“這樣……對米羅好麽?”
哈迪斯不免擔心,畢竟,對米羅來說,去希臘就意味要再次踏上已成廢墟的家園。史昂教授端起為他準備的咖啡呷了一口,由衷的勸到:
“晚來不如早來。哈迪斯先生,米羅這一生,總會經歷到這樣的時刻,他躲不過的。況且……”
教授晃了晃手裏的咖啡杯,瞅着陷入凝思狀态的哈迪斯說:
“如不觸及他的心事,怎能讓他說出心事?”
“那麽我先謝過教授了。”
哈迪斯把那些文件紙張整理好,收進自己寫字臺的抽屜。
“這份項目計劃先放在我這裏,教授先生不介意吧?”
“當然不。”
史昂教授大度的一笑,說:
“從我個人而言,我很期望能帶着米羅踏上希臘的土地。”
哈迪斯剛要發話,史昂馬上闡明:
“當然,那只是期望,具體如何還得看哈迪斯先生的意思。”
“嗯……”
哈迪斯用手指敲擊着桌面,一字一頓的說:
“我會慎重考慮的。”
作者有話要說: 囧……過了一個新年回來都不會填坑了……
MA……這邊姑且先慢慢填着吧,偶還有昂米要挖要挖撒~~哦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