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共赴君山
襲魇重樓第五章
自那以後,又過了三日。
顧景言畢竟是常年練武的人,根基很穩,身體也結實,放在別人身上恨不得要纏綿病榻半載的重傷,他竟只用了三日便開始逐漸痊愈。
但慕雪臣知道,那蛇珠之毒并未得解,正潛伏在顧景言體中,不知何時會再發作。
但如今,這混雜着虛假與欺騙的時光竟是慕雪臣從未感覺過的溫暖和靜谧,他和顧景言到揚州城中采買了一些換洗衣物和幹糧,裝了兩個包袱,便匆匆上了路。
路上,慕雪臣問他去哪,顧景言只笑笑道:“墨塵,我要帶你去看大哥最喜歡的兩處天下奇景,一處是靈泉,一處是君山。”
慕雪臣不知靈泉在何處,但看二人所行的方向,應該距離君山不遠。而君山,那是衆人皆知的名地,乃是丐幫的地界,是傳聞中罕見的一處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二人在揚州城郊買了兩匹駿馬,一路策馬奔騰,馬蹄踏花,好不痛快。
君山距離揚州城不過百裏,二人馳騁原上,不過一日工夫便已到達。慕雪臣下了馬,遠遠看到那一片花海中幾個丐幫男弟子赤着上身在那裏打拳練武,周圍,幾個豔麗女子一邊看着他們練功一邊采花。美人美景竟生生繪成了一副極美的圖畫。
“墨塵,這裏便是君山了。”顧景言也一個輕身翻身下馬。“這裏是丐幫的地界,也是丐幫總舵的所在。丐幫弟子為人潇灑,生性單純,這裏與其說是一個門派,更像是一個村莊,民風淳樸,景色怡人。不過,這丐幫也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名門大派,千萬不要招惹他們,不然他們引以為傲的亢龍有悔打在身上可不是鬧着玩的。”
慕雪臣點點頭,笑道:“這丐幫門風真是不羁的很,進了君山地界卻連個把守之人都沒有,也不怕會有邪教妖人前來奇襲。”
“誰又那樣想不開,偏要去惹丐幫呢。”顧景言道。“更何況,即便邪教奇襲丐幫,除了兩敗俱傷外,他們也得不到什麽好處。丐幫名揚天下的便是內力心法,門內金銀匮乏,并無什麽寶物。”
慕雪臣點點頭,道:“丐幫弟子一向潇灑倜傥,風流不羁,視金錢如糞土,只追求快意人生。”
“不錯,這樣的處世之道也極為難得,若真能視金錢如身外之物,無欲無求,不想着奪取便不會失去,快意一生,也是大好。”
“只可惜,當今世道,能有這樣心境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這便是我這般欣賞丐幫,喜愛君山的原因。”顧景言朗然一笑道。“你瞧這君山,滿山遍野百花齊放,入眼之處姹紫嫣紅,十裏紅樹,十裏明花。沒有帝都長安的權位名利,也沒有富郡廣陵的銅臭淫雨,在這血雨腥風的亂世之中仍能存着那一份靜然平和,淡若君子,明淨遠逸,溫潤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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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雪臣輕輕一笑,望着這方的确難得的一片淨土道:“看來大哥,是真的喜歡這地方。”
“是。”顧景言道。“若我日後歸隐,真希望能在這君山山腳建一座木屋,與我心愛之人相伴于此地,安然一生。”
“歸隐...說來容易,但江湖入世容易出世難,即便有心隐退,卻總也擺脫不開恩怨情仇的牽扯。”慕雪臣淡淡道。“日後大哥若是在武林之中身居高位,想要安然歸隐做個凡人,便更是難上加難了。”
“你說的是。那些武林前輩,不知有多少揚言金盆洗手,不理紛争,卻終究擺脫不了旁人的追殺......這武林之中,若是涉世過深,除非有朝一日身死了,否則是很難再有一日重歸清淨的。”
“我想大哥一定可以。”慕雪臣蹲下身,纖長玉指擺弄着地上簇簇叢生的淡紫小花。“大哥這樣好的本事,又身懷絕群武功。我想大哥定能完成夙願,我也盼着大哥能完成夙願。”
顧景言一笑:“我便承墨塵你的吉言。”
慕雪臣席地而坐,又道:“大哥說,想和心愛之人相伴于此地,不知大哥如今可有心上人了呢。想來,大哥也已二十二歲了,正是大好芳華,可已看上了哪家的巾帼女俠或是大家閨秀?聽聞武林盟中濃麗女俠客衆多,不知其中,可有大哥的心頭所愛呢?”
花海之中,顧景言有片刻的沉默。随後,他席地而坐在慕雪臣身側,驚起一陣淡香。
雲中燭火,紅靥灼灼。
慕雪臣見他不語,戲谑道:“大哥可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與我明說?”
“怎會呢,你是我的兄弟,大哥有什麽可瞞你的。”顧景言淡然一笑道。“這心上人呢,我暫時還不曾有。只是覺得,像我這樣刀頭舔血,不知牽扯多少恩怨的江湖中人,真的能給一個女子幸福嗎?這江湖之中何其兇險何其險惡,若有朝一日我不慎身死,将我妻子獨自一人留在世上,那她,不也太可憐了。或許,不去擁有,便不會有眷戀,不會有牽挂。”
“不去得到,便不會失去?”
“是。”
“墨塵卻不是這樣想。”慕雪臣淡淡道。“失去時越痛苦,卻也代表擁有時越快樂,我若想得到什麽,便是赴湯蹈火,不擇手段也要去得。得到之後,用心守護,用心珍惜便可,若事事都怕失去,那不就會止足不前,一無所得了。”
顧景言微微一愣,随即拍了拍慕雪臣的肩膀:“墨塵這話說的好,倒是顯得大哥窩囊了。”
“或許只是墨塵年少輕狂罷了,大哥年長于我,又身負武林重任,自然會比我想的多。”
顧景言并不答話,只輕輕一點頭,夕陽下,慕雪臣一襲白衣若雪,溫婉雅然的坐在自己身邊,顧景言第一次覺得自己會總是這樣不經意的去看他。他總覺得,慕雪臣身上兼并了女子的濃麗、書生的鴻儒、劍客的潇灑,實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擁有時越快樂,失去時越痛苦。
這樣的感受,他很快就會經歷了。
命運的齒輪總在人不經意的時候便開始運轉,一步一步,在世人無所覺察的時候,将他們推入萬劫不複的絕望和痛苦之中。
但此時此刻,卻還是天高雲淡,歲月靜好。
顧景言和慕雪臣就這樣漫步在君山花海之中,看過了一輪夕陽,夜色漸漸湧上雲端的時候,慕雪臣方才問道:“大哥,我們不是還要去那一處靈泉麽,如今天色都要黑了。”
“放心,靈泉距離這裏不遠。”顧景言一笑。“而且,那裏的絕世美景,就是要等夜深時分才看得到。”
顧景言所言果然不假。
慕雪臣從未想到這世上竟會有靈泉這樣在黑夜中越發美豔的地方。
不過一丈方圓的一處泉眼,卻好似囊括了百丈銀河。靈泉之中泉水冽冽星光點點,帶着徹人的冷寒和幾分冰潤。濃濃夜色中,這處仙泉卻穿過了濃濃深夜發着淡淡熒光,光色冰藍,極是冷豔。
而這泉眼四周方圓十丈界內,似是冰天雪地般白雪融融,冰絮叢生。在君山外圍的花海之內,這處靈泉就像是暖春中的一點寒冬,看上去越發震撼人心,卻不得其解。
“這世上竟有如此仙靈之地,看上去似是違背萬物法則。”
“我也是一次偶然機會路過這裏,這裏白天時不過一處普通泉眼,泉水清冽甘甜。待等到夜深之時,這處靈泉就像是吸收了月夜精華,變得仙靈無比,連四周都受其影響。”顧景言看着慕雪臣驚愕的神色,覺得幾分得意。“大哥所言不假,是不是?”
“是。”慕雪臣擡起頭,展顏一笑。“此次雲游,墨塵真是長了見識,以往對于世上這些美絕之處,墨塵從來一無所知。大哥果然見多識廣,不愧多年雲走四方。”
“神州華夏,地廣物博,你我想象不到的自然奇跡衆多。”顧景言道。“那些真正玄妙之處,我也是不能懂得的,只是略看了些皮毛罷了。”
“大哥謙遜了。”慕雪臣淡然一笑道。“只是大哥,如今君山也看過了,靈泉也賞過了,如今天色已晚,你我二人要宿在何處呢。”
“就宿在此處。”顧景言朗聲一笑道。“今日花好月圓,春風和暖,我們兄弟而在就在這林中歇息,以天為蓋地為廬,如何?”
慕雪臣聽他所言雖有幾分驚愕,卻也馬上應了,道:“好,全聽大哥的。”
天色沉晚,月上雲天。
顧景言草草用藤草蕉葉堆了個柔軟舒适的草墊,二人就在上面并肩睡着。顧景言睡的穩,睡得沉,剛閉上眼不過片刻,便已陷入沉睡,發出低沉緩慢的呼吸之聲。而在他身側,慕雪臣卻久久無法合目,他靜靜端詳着顧景言的臉,心裏暗中打算。
就這樣過了不過半個時辰,慕雪臣也開始覺得幾分困倦,意欲入睡之時,叢林之中,卻忽然傳來了幾聲清脆的鳥語啼鳴。
那聲音極是空靈,極是柔婉,慕雪臣對那鳴聲不能再過熟悉,那是襲魇宮中飼養的,用來傳達任務指示所用的鳥兒——夜莺。
襲魇宮用夜莺傳信,只因夜莺聲音獨特,又善于學舌。只需教會它們宮中代表着的音調,待等夜莺到達目标身邊時,便會自己唱出,宮中人自是知曉這音調,便會循音尋找。
看來,宮中是有任務來了。
慕雪臣微微側過身,确定了顧景言此刻睡得深沉,便輕悄悄的起了身。叢林之中花樹茂密,此刻又月黑風高,夜莺那樣小的一只鳥兒,自是不好尋找。慕雪臣循着聲音找了許久,方才發現那只通體螢紅的小鳥。
鳥兒細長的腿上綁着只小小的竹筒,慕雪臣将那竹筒取下,又将竹筒中信箋取出,随後,他又把那竹筒系在鳥兒腿上,将鳥兒抛向空中。
借着月色,慕雪臣展開信紙。信紙上用深紅朱砂娟秀寫着一行小字。
“三月二十日夜,揚州丹河花魁畫舫,取信陽公子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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