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揚州三月
襲魇重樓第一章
慕雪臣到達揚州城時,正是三月春初,微風輕拂,桃花滿路。
三日不眠不休的趕路,他雖無妨,但随行的侍女沁兒已難免幾分饑寒困倦。兩人進了城,在一處風雅的茶樓小築落了腳,慕雪臣點了幾樣小菜茶酒,與侍女稍作停頓休整。
幾樣小菜很快就上來,雖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卻做得極是精致,幾樣素菜沁心爽口,幾樣葷肉香而不膩,實則是食中上品。
沁兒風餐露宿數日早已饑不擇食,幾盤菜品匆匆進了肚,慕雪臣則在一旁捧着杯清茶,帶着淡淡笑意看她,過了片刻方道:“沁兒,瞧你這模樣,竟似是剛經歷了幾年饑荒。一個姑娘家吃沒吃相,也不怕他人恥笑。”
沁兒卻不以為然,又灌了杯清酒,方道:“奴婢哪能與樓主相比,樓主功力深厚,又有真氣護體,奔波三日自然不覺得什麽。沁兒可是個凡人,天天這樣風餐露宿,再過幾日,真要成了饑荒後的黑丫頭了。”
慕雪臣淡淡一笑,并不答言,事實上,他并非察覺不到饑餓寒暖,只因這數月以來他都在研習襲魇宮中心法秘術,須得辟谷,方才不進葷腥,少食五谷。
他拿起酒壺,為沁兒倒了一杯清酒。微一側頭,卻發現有一黑衣大漢正鬼鬼祟祟的和這客棧老板在客棧木梯之後交談,眉宇之間幾分陰險狡詐,下盤很穩,看來并非什麽善茬,身份也并不簡單。
“沁兒。”慕雪臣淡淡道。“你看那黑衣大漢會是什麽來頭?”
沁兒側過頭去瞧,片刻後望向慕雪臣道:“眉眼不善,非奸即盜。”
慕雪臣微微一笑,點點頭。他凝住心神,暗暗運起心法。片刻後,他閉上眼,将五感的感官能力全部凝結至耳,放大聽力感官。他很有興趣,去聽那人到底在和客棧老板說些什麽。
聽力放大後,慕雪臣覺得耳邊很是嘈雜,連沁兒嚼菜葉的聲音都聽得見。他順着音源追過去,終是聽到了二人之間談論的秘密。
“老板。”說話的人應是那黑衣大漢。“他一炷香內會到這裏落腳,我想請老板用蛇珠取他性命,這是五百兩銀子,算是定金。”
“蛇珠七日後毒發,那時,煩請帶來餘下銀兩。”
二人交談至此,便沒有下文了。慕雪臣聽着大漢沉重的步子出了門去,知曉他走了。便也收了心法,恢複其餘感官,睜開雙眼。
睜眼後,映入眼簾的便是沁兒抱着酒壺喝的正酣,慕雪臣微微一笑,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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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黑衣大漢和客棧老板,究竟是要害誰?
若只是尋常下毒,那也便罷了,江湖恩怨,也并非他慕雪臣願去管的,卻為何非要用那七日方才毒發斃命,毒發時令人痛苦不已的至毒之毒,蛇珠?這蛇珠雖在江湖頗負盛名,但實則卻極是罕見,乃是苗疆蠱女煉制,甚少有人可以得到,即便是遠赴苗疆去求,也要千兩金子一顆。
難道,這黑衣大漢和那人之間,有什麽大的過節不成?
慕雪臣搖搖頭,江湖太亂,有些事,他并不想去深究。不過,他真想瞧瞧這蛇珠毒發時會是什麽樣子,是否會像傳聞中的一樣,讓人覺得如骨附蛆,生不如死。
聽得那黑衣大漢所說,要被下毒的那人,一炷香後會到這裏落腳。
那麽,等着便是了。
慕雪臣淡淡笑了笑,又為自己倒了杯清茶,随後招呼來小二,讓他把桌上讓沁兒吃的一片狼藉的盤子碗碟都收了,又點了幾樣揚州特産的香糯甜酥。
一炷香後,果然有一青衫男子,進到這茶樓中來。
要說慕雪臣,并非未見過俊朗美人,襲魇宮中,宮主冷絕美絕風流倜傥,兩位護法仙風道骨宛若天人之姿。可他所見的男子中,從沒有人像那青衫男子一樣,那般正義凜然之中又帶着幾分纨绔之色,威嚴厲色之中又夾雜幾分儒雅之姿。青衫白衣,風般不羁潇灑,冷面黑發,盡是堅毅決絕。
這長得,倒真是那些所謂正道人士的模樣呢。
慕雪臣啜了口清茶,輕嘆一聲。這樣的人,若是這樣死了,也可惜了。
不過他瞧得出,那人武功不凡,內力極其深厚。下盤很穩,說明他輕功也很好。再瞧他腰間別着的那把玄色長劍,可知曉他應是個劍客,而且,還是個身手不錯的劍客。
慕雪臣轉過頭,去看客棧老板,只看那老板在角落之中果真鬼鬼祟祟的從茶壺口倒了什麽東西進去,應是那蛇珠毒丸碾磨而成的細粉。他又轉頭去看那青衫男子,見那人絲毫不曾察覺異狀,正神情淡然的從窗口處向外看,不知是在看路上來往的人,還是看這春初妖嬈的景。
若無意外,那壺加了些料的茶,那人是會喝下去了。
“樓主,你在看什麽呢。”沁兒道。
“我在那看人。”慕雪臣淡淡道。“那人若一會将茶喝下去,七日後,便會死了。”
“哪個?”沁兒頗是好奇,順着慕雪臣的目光望過去。待等看到那人,沁兒仔細地端詳了一會,随即回過身道:“樓主,你可知道那人是誰嗎?”
慕雪臣搖搖頭,他常年閉關練武,對于江湖之上的事情向來了解的不多。也正是因為他的閉塞,宮主才會将雖武功平平卻見多識廣的沁兒派給他。沁兒出身書客一派,書客一派乃是将江湖中名人大士和大小适宜記錄于江湖史冊的門派,門下衆人皆是文采翩翩,見多識廣。上到江湖大俠名仕,下到草莽山上霸王,書客弟子都會認得。
如今,沁兒既然認得出那男子是誰,莫非這男子,是江湖上有名的人?
這下,慕雪臣倒覺得有些興致了,他看着沁兒,笑道:“那人是誰?”
“這人不都不認得,樓主你果然消息閉塞,我省得了。”沁兒道。“那人就是如今武林盟主楚惜宸的大弟子,下任武林盟主的候選人——顧、景、言。”
“顧景言?”慕雪臣雙眉一挑,道。“這名字我曉得,不就是武林盟主的大弟子,下任盟主的準接班人麽。不過,聽聞顧景言為人低調,甚少出席武林中各大場合,因此沒幾人認得,你又怎會認得他?”
沁兒粲然一笑,道:“樓主,你也太小瞧書客一族的弟子了,我們既然要撰寫武林史冊,定會閱過各大俠士的畫像的,認出他并不難。更何況,你看那人青衫領口處有鳶尾花的紅紋,這是武林盟的标志,再看他發簪上镌刻着的三枚青葉,那是楚惜宸收徒的刻紋。更何況,那人腰間那把玄色長劍來頭不小,劍鞘上有龍鱗般的镌刻紋飾,又是以黑山玄鐵所打造,不出意外,那應該是武林盟中至寶,傳說中與十寸雨妖刀為一對的仙劍‘龍色’。”
“十寸雨雙刀在宮主手中,龍色劍應當在楚惜宸手裏,又怎麽會在顧景言身上。”
“這也并不難猜,如今楚惜宸早有退隐讓位之心,而作為武林盟至寶,武林盟主象征的龍色劍,自然要傳給他的弟子顧景言,這也說明,顧景言已然是下任武林盟主板上釘釘的人選。”
慕雪臣宛然一笑,點點頭:“若是這樣,倒真有幾分意思。”
沁兒看他笑的陰險,道:“樓主,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你可別忘了,我們還要去揚州分舵去送兵譜,這才是要事。”
“我又怎會忘呢,送個兵譜,左右總不會要七天時間吧。”慕雪臣道。“你說,若顧景言七日後毒發的時候我救了他,他應當怎麽謝我?”
沁兒卻道:“你若那樣湊巧的救了他,他會覺得你很可疑吧。”她頓了頓,又道:“樓主,你究竟在打什麽鬼主意?七天後顧景言若是死了,才是最好。武林盟一向與襲魇宮為敵,你又為何要有救他的打算?”
“你不懂。”慕雪臣淡淡道。“或許宮主不曾對武林盟有什麽觊觎,但我卻一直想利用它,下一盤很大的棋。”
“什麽棋?”
“七日後,就算顧景言死了,武林盟主之位,也自會有其他人頂上的。武林盟中的有能之士多的如蝼蟻一般,怎麽殺都殺不死,殺不淨。”慕雪臣道。“若能從內部攻破,叫武林盟中那些自诩正義的人士來個禍起蕭牆,才最有樂子。”
沁兒歪着頭看着他,卻不敢茍同。
“更何況,武林盟中,還有一樣連宮主都得不到的至寶。”慕雪臣飲了口茶,淡淡道。“那東西,我想要。”
二人聊到此處時,在暗地裏做足了手腳的客棧老板正端着茶壺和幾樣菜品,送到顧景言桌上去。
不知那些所謂正道俠士都少幾分對旁人的懷疑猜忌之心,顧景言毫無猶豫的夾了一筷青菜直接便送入口中,又自斟自飲了一杯茶。他動作好爽,旁邊小心看着的客棧老板卻是心虛的汗如雨下。
慕雪臣輕輕搖搖頭。他看得出,這顧景言的防人之心不夠。若顧景言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出其中問題的端倪的,只可惜他沒有。
或許這樣,自己的計劃可以更好的實施。
慕雪臣站起身子,趁着顧景言低頭喝湯之際,指尖飛出去一枚凝香丸打在顧景言劍上。凝香丸打在玄鐵之上随即散亂化塵,顧景言連頭也未擡,毫無察覺。
做完這些,慕雪臣并沒有再坐下,他拿起了包袱,對着沁兒道:“丫頭,快別吃了,我們還要抓緊趕路去。”
聞言,沁兒臉上全沒了适才的正經得意之色,她抓着筷子不松手,鬧道:“怎麽這樣,人家還沒有吃飽呢。”
“你都吃了半個時辰了。”
“奴婢和剛才和樓主說了那麽多話,又餓了。”
慕雪臣無可奈何,卻只能強笑道:“乖,路上吃幹糧吧,也很管飽。”
路過那人身側時,慕雪臣假作不經意的側了側頭,卻不料顧景言正巧望着他。兩人四目相對,目光輕輕碰了一下,卻又驀然的紛紛錯開了。
那時慕雪臣還不知道,他要做的,會是他這一生中最後悔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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