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最後的黃昏/12
夏油傑做好飯之後, 把七裏夏樹抱過來吃飯。
但她堅決不吃。
問她怎麽了,她說:“我想先刷牙,我昏迷這兩天, 你是不是都沒給我刷牙。”
夏油傑聞言怔了怔,笑得略無奈:“你昏迷不醒,我怎麽給你刷牙。”
七裏夏樹不跟他講道理:“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好, 我的問題。”夏油傑縱容地笑着,又把她抱到了衛生間。
幫她把牙膏擠好,把牙刷遞給她。
他在一側輕輕扶着她, 給她支撐着的力氣。
等她刷完牙順便還洗了個臉, 這才滿意地回到飯桌前坐下。
她兩天沒吃東西, 沒有什麽胃口, 吃了一點就吃不下了。
夏油傑也沒有強求, 等她吃完就把她抱回床上,讓她睡一覺再起來吃東西。
七裏夏樹看着他眼底的青印, 非要他陪着一起睡, 夏油傑倒是沒有反對。
但是她躺下來之後,轉身就去掀他的衣服。
剛剛進了食,恢複了一點體力,雖然力氣不大, 但是在衣服裏胡作非為動手動腳還是可以。
以往這個時候, 夏油傑都是縱容着她, 任由她胡來, 當然結果是她也要付出代價,每次都是酸軟無力地睡着。
但是這次夏油傑沒有讓她再摸下去, 他伸手, 隔着衣服, 将她的手摁住。
他微微傾身向她壓過來,将她抱進懷裏,低聲說:“夏樹,別鬧了。”
七裏夏樹眨着眼,“可是,我很想你。”
“……”
他抱着她良久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把她伸進他衣服裏的手拿了出來,他牽到唇邊吻了吻,而後再次抱着她:“不行,先睡一覺,然後起來再吃一點東西。”
“之後就可以?”
“……嗯。”夏油傑看着她,緩緩笑着,“我怎麽覺得,你是在故意折磨我。”
“哪有。”七裏夏樹伸腿蹭了蹭他,“我是真的很想你。”
“……”
短暫的安靜後,夏油傑撐着手肘覆蓋過來,擡起她的下巴用力地親吻。
她的手又想胡作非為,夏油傑先一步捉住她的手腕,扣在枕頭旁邊。
漫長而洶湧的吻結束後,七裏夏樹霧蒙蒙地睜開眼,擡頭吻了吻他的下巴。
看着他喉結滾動,小聲說:“你的胡子紮到我了。”
他眸光深邃,低眼看着她:“那你還想做?紮着舒服嗎?”
“……”
“我只是覺得,傑,你看起來像是老了一百歲。”
親吻結束後,他沒有再用力桎梏着她的手腕,她輕松地就掙脫開,伸手去抱着他。
他零散的長發垂落在她的肩膀上,眼睫遮住了他的目光,一時看不清他的神色。
片刻後,夏油傑無聲地輕笑了一下,低沉說道:“如果真的能活一百歲就好了,還能保護你一百年。”
七裏夏樹聽着他語氣裏淡薄的笑意,莫名感到不喜歡,她語氣輕松地說:“你數學不好,你現在已經十多歲了,活到一百歲的話,頂多還能保護我八十幾年。”
“是嗎?”夏油傑眉眼舒展了一些,淺淡笑着:“八十幾年也不錯。”
“那前提是你一直陪着我,不然到時候說不定還輪不到你保護我。”
他安靜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夏樹,你也要好好的。”
他輕撫着她的長發,從額角到耳廓,指尖的溫熱在她的皮膚上留下的觸感卻沒有多少溫度。
似乎任務那天的事真的給夏油傑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沉默比以往更多。
七裏夏樹故意去捉弄,他也只是淡淡微笑,捉過她搗亂的手,用力握在手心裏。
她不喜歡夏油傑現在這樣,安慰道:“那天的事也只是意外嘛,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夏油傑握着她的手不放,沉默半晌後,笑意略苦澀地說:“夏樹,我沒法忘記那一天,只要一安靜下來,眼前就都是那天的畫面。”
“……”
在這方面,她自己也沒有什麽說服力。
畢竟,她也是在腦海中留下了某些難忘的畫面,每次入睡,都會做着有關夏油傑叛逃後的噩夢。
不過好在只要有夏油傑陪在身邊,她就不會再做噩夢,這樣想來,或許同樣的方法也有救?
她又探頭湊過去問他:“那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也會想到那天發生的事嗎?”
“不會。”
“好可惜我不能每時每刻在你身邊……”
夏油傑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對不起,我讓夏樹擔心了。”
還不等她說話,夏油傑把櫃子上的遙控器給她,“先看一會兒電視吧,我去把碗洗了。”
他說完就站了起來,七裏夏樹盯着手心裏的遙控器,很不滿地嚷着:“你又把我當小孩子一樣哄着玩。”
聞言,夏油傑停下腳步,他轉過身看着她,笑意淺淡地說:“我沒有把夏樹當小孩子,但是我希望夏樹能永遠像小孩子一樣快樂。”
她怔了怔,別開臉,不想承認自己有那麽一瞬間的感動,她嘴硬道:“你就是把我當小孩。”
下一秒,她面前的陰影落下。
她還未反應過來時,她的下巴被夏油傑擡起來,他站在她的面前,俯身吻着她。
她瞬間安靜。
這次接吻她沒有閉上眼睛,怔怔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
他好溫柔,連輕閉着眼的眼睫都像顫抖翩飛的雨蝶,烏黑落成影。
夏油傑擡離嘴唇的時候捏了捏她的鼻尖,“我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去哄小孩。”
他轉身繼續要走,結果被七裏夏樹拉住了袖子。他回頭,“怎麽了?”
七裏夏樹把他拉回來一點,夏油傑配合地俯身靠近她。
她盯着他的嘴唇,說道:“再親一下。”
“……”
而後,他眼睫輕垂,低聲笑着,卻沒有順從她,而是說:“自己來。”
七裏夏樹拉下他的領子就親了上去,摟着他的脖子不放。
很久之後她才放開他。
夏油傑揉着她的頭發,慢慢說道:“大概是這段時間吞食的咒靈太多了,心情有一點壓抑。尤其是這次任務過後,……,總覺得很難真正的開心起來,只有看到你好好的,我才覺得沒有那麽苦悶。”
他說得很慢很慢,像是夢話,又像是呓語。
擡起眼睫時,他才對着她笑了一下,很淡,“不過,九月已經開始了,再過一段時間,夏季爆發的詛咒就結束了,等沒有那麽忙之後,或許每天都能看到你,我會重新開心起來。”
他淺淺微笑,“所以夏樹,別擔心。”
手機的日歷上有一個日期被七裏夏樹标了起來。
那是夏油傑跟她的最後一通電話的日期,他在電話裏說,他不會再回來了,從那以後就再也無法聯系上他。
她提前了一個星期跟班主任說,她要在那天請假。
每天都說一遍。
班主任被她念得頭大,崩潰道:“我不是同意了你的請假嗎,你怎麽還要每天來說一次。”
七裏夏樹乖乖巧巧地回答:“老師,我怕你忘了。”
“我沒忘,我真的沒忘,你放心吧,那天我絕對不會給你哪怕任何任務,你放心請假去吧。”
第二天的時候,七裏夏樹又跟老師說了一遍。
班主任已經見怪不怪了,淡定點頭:“好的好的好的好的。”
七裏夏樹出了辦公室以後。
班主任轉頭對夜蛾正道說:“夜蛾,你讓夏油管管她。”
七裏夏樹請完假,從辦公室出來。
夏油傑在樓下照例等她,見她蹦蹦跳跳朝他跑過來,他伸手摟住她:“騷擾老師這麽開心?”
七裏夏樹不滿他的說法:“我正常請假,怎麽能叫騷擾?”
他笑了一下,“每天都說一遍,你們班主任估計都要被你煩死了。”
“那沒辦法,事情很重要嘛,我怕他忘了,到時候又給我安排任務。”
“什麽事這麽重要?”
“你不懂。”她撇開頭。
夏油傑笑着,“好,夏樹說我不懂,那我就不懂。”
“不過,”夏油傑捏着她的下巴,把她轉過來看向自己,他微微笑着:“我不懂,夏樹可以告訴我嗎?”
“反正你不懂。”七裏夏樹抱住他,在他的懷裏蹭着,“那是我的病症所在。”
距離她日歷圈起來的日子還差兩天。
離那一天越近,她就越緊張,有時候神經繃緊,連睡着的時候都無法分清自己是在過去還是未來。
直到夏油傑将她叫醒,床頭燈昏暗的光線勾勒着他的臉,他撥開她被冷汗粘着的頭發,摟着她問道:“夏樹,你做噩夢了嗎?”
她恍惚地聽着夏油傑的聲音,大概是她這副呆愣愣的模樣看起來還是不清醒,夏油傑将她抱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他輕聲哄着:“別怕,我在這裏,我陪着夏樹。”
她徹底清醒過來,緊緊地抱着他。
許久後才小聲說道:“我沒事,繼續睡吧,你今天不是還有任務嗎。”
夏油傑輕輕撫着她的長發,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睡吧,我看着你睡着。”
七裏夏樹這幾天都神經緊張,睡眠質量很差。
晚上還好,午睡時由于白天光線太亮,她睡得更淺。
所以,夏油傑中午起來的時候,她也跟着一起醒了,尚未完全清醒睜開的眼裏,看到夏油傑站在床頭,一手握着頭發,另一只手在抽屜裏找梳頭發的發圈。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他在側眸的時候看到了她安靜盯着他的眼,怔愣道:“是我把你吵醒了嗎?”
她躺在被窩裏搖搖頭,“不是。”
由于剛剛睡醒,聲音裏還有幾分綿軟,盯着他看的眼睛也透着懵懂呆傻。
夏油傑找出了發圈,反手束着頭發,“那你再睡一會兒吧,現在時間還早。我這次任務的地方有一點遠,所以要早一點過去。”
“哦。”她其實還很困,反應都慢半拍,基本上處于他說什麽就聽什麽的狀态。
夏油傑梳好了頭發,坐回床邊,傾身過來近近的看着她,“信號可能也不太好,提前跟你說一下,怕你到時候聯系不上我不開心。”
任務地點偏僻的情況并不少見,所以她也沒覺得奇怪,仍是困困的哦了一聲。
夏油傑臨走前揉了一下她的頭發,他關門離開的聲音很輕,房間裏再次陷入無聲,她很快再次睡着。
七裏夏樹醒來之後按時去上課。
今天她雖然沒有任務,但課還是要上。
她看着日歷上的日期,還有一天,就是夏油傑打給她的最後一次電話那天,今天夏油傑不在,她格外焦躁不安。
其實她也不是很确定,夏油傑叛逃的是不是這一天。
也許在叛逃之前給她打的電話,也許是在叛逃之後打的電話。
……不過,現在夏油傑好好的在她身邊,應該不會再叛逃了吧?
課上有幾次都出了差錯,好在跟她搭檔的是灰原雄,這小子已經很熟練的包庇她了。
不過課間休息的時候,灰原雄還是關心道:“你也別太擔心,夏油學長應該晚上就回來了。”
七裏夏樹啃着雪糕,剛把雪糕拍了照發給夏油傑,并且嘚瑟的說,他現在沒信號看不到,沒法教訓她。
聽着灰原雄的話,她感到莫名:“我擔心他什麽?他這次的任務很難嗎?”
灰原雄反倒是一怔,“夏油學長沒告訴你嗎?”
在她更加茫然的目光中,灰原雄說道:“夏油學長這次的任務地方……就是上次我們去的那個村子。”
“……”
七裏夏樹也顧不上手裏的雪糕了,“老師怎麽會派他去那裏?”
灰原雄解釋道:“因為這次的任務也比較麻煩,只能交給五條學長和夏油學長,但是五條學長已經有了任務,三天前就出發了,所以……只能讓夏油學長去。”
“——七裏,你去哪裏?”
“我去找他。”
她把雪糕随手丢進了垃圾桶裏,匆匆出了校門。
在去的路上,她一直看着手機。
她發的那條吃雪糕挑釁他的信息一直沒有回複,那個村子真的很偏僻,沒有什麽信號。
下了車,依然是長長一段崎岖山路,車開不進去,只能慢慢走。
連公路都修不進來的偏僻山村,村民們保持着原始的野蠻和偏見。
這條山路她走過,摸着方向能找到進村子的路。
但是路很難走,她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然到時候磕傷了,夏油傑又要皺眉。
可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想快一點走到夏油傑旁邊。
因為他入夏以來就一直很煩悶,尤其是那次任務以後,只有她在旁邊故意逗他的時候,他才會松開眉頭。
再次回到這個村子,不知道他又會煩悶成什麽樣子。
早知道他進的任務又是來這個村子,她就應該陪他一起來了,或許不會讓他太壓抑。
她摸了摸包裏随身帶的糖,等會兒見到他,先喂他一顆。
斜陽已經墜落,黃昏連接着成片的林木,将村落和天際之間塗抹成同一片鮮豔濃郁的橘色。
濃重的夕陽,順着翻卷而來的暮夏傍晚,像是一塊用鮮血塗抹的油畫,映進她的瞳孔。
然後,她聽到了村子裏的村民瀕死般的嘶鳴。
如同被切斷喉嚨宰殺的牲畜一樣,卡着的喉嚨裏恐懼地求饒着:“放過我,放過我,我道歉,是我胡說八道,她不是怪物,她不是她不是求求你別殺我——”
巨幅黃昏為幕的暮夏傍晚,那個再煎熬一點就可以度過的夏天,仿佛剎那間被撕碎成粉末,在血色的夕陽裏,灰飛煙滅。
她想要快一點見到的人,寬闊的肩,挺直的腰背,溫柔的眉眼,長發,襯衫,在鼓滿了暮夏晚風的夕陽裏,略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他擡起頭,在濃郁的夕陽裏看到了站在路盡頭的七裏夏樹。
風在此時吹起了他的黑色長發,像盤旋掠過的烏鴉,落下的烏羽遮蔽了天際的最後一點暖色。
他收起了肆意虐殺的咒靈,村子裏的生息在此時落入死寂,血液流淌成河,與黃昏的顏色連接成片,他踏着河流緩緩朝着她走過來。
黃昏在他的身後像火焰一般肆意燃燒,而他的腳步很慢。
到了她的面前,他微微俯身,略淡地笑了一下,“夏樹,你怎麽來了。”
他低低的聲音如往常一樣,溫柔又好聽,口吻卻淡薄,沁着銷蝕血液的冰冷。
黃昏映着她的瞳孔,在她的眼睛裏越燒越亮,而她眼底的光卻在一寸又一寸灰敗下去。
夏油傑見她不說話,也不意外。
他擡手擦掉了下巴上沾染的血漬,低聲淡薄地說:“你說得對,普通人,就是猴子。”
“夏樹。”
夏油傑如平常一樣去牽她的手,觸碰到她手心冰涼,他握緊了一些。
他的眼瞳是濃郁的顏色,夕陽在他的眼底燃燒,卻沒有留下半點溫度。
“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妹之山(小)賈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