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黃昏/01
“傷勢已經沒有問題了, 只不過他這段時間很累,所以現在還在睡。”
電話裏,家入硝子說:“你現在要來醫務室嗎?”
“……我就不過來了。”
七裏夏樹挂了電話。
她在宿舍裏站了許久, 空蕩的寂靜像是靜止的時間,她失神的意識裏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金魚缸裏翻湧的氣泡聲細微入耳,她才緩緩清醒。
她自己做了點東西吃, 然後去教室上課。
課間的時候,她去了樓上二年級的教室。
教室卻是空蕩無人,夏油傑在醫務室, 家入硝子也在, 五條悟也是忙人一個, 估計又是有任務不在。
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教室裏的課桌很多, 但是只有三張桌子是有人用的, 夏油傑的特征很明顯,整齊又幹淨。
她随手翻開了他放在桌面上的課本。
他的字跡很好看, 一筆一畫都讓人想到他的眉眼。
筆記很認真, 也很詳細。
但在裏面夾着的扉頁上,寫滿了她的名字。
有的寫得很工整,有的卻歪七扭八,看起來很像是走神時手不聽使喚地落筆。
有水漬砸落在了他的書本上, 她緩緩放下了他的書。
等情緒穩定了一些, 她才離開教室。
中午的時候也沒能等到夏油傑, 電話也始終沒有打過來, 家入硝子也沒有再找過她。
下午去上課的時候,七海建人有任務, 只有灰原雄在, 他說:“夏油學長受了傷, 我以為你今天會請假。”
她眼睫顫了顫,狀似無意的問:“他傷得嚴重嗎?”
灰原雄很吃驚:“你不知道嗎?”
“我沒問。”
“我是聽家入學姐說的,傷口很大,昨晚回咒術高專之後沒多久就昏迷過去,不過家入學姐用反轉術式治好了。但是夏油學長一直沒有醒,而且有一點發低燒,學姐說他是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傷勢是沒問題了。”
“……嗯。”
灰原雄對七裏夏樹和夏油傑這周關系的僵硬有所察覺,小心問道:“你要是不放心……放學之後還是去看看吧?”
從教學樓回宿舍的路上不需要經過醫務室,但她特意繞了一趟遠路,隔着十幾米遠,遙遙看着醫務室裏亮着燈,窗戶裏人影晃動。
她看不到夏油傑,也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
手機裏一直沒有信息。
其實在聖誕節結束後很忙碌的那一周裏,也像今天一樣整整一個白天都見不到他,但是從來沒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樣,那麽漫長。
她最終還是沒有去醫務室,回了自己的宿舍之後,收拾了一些常用的日用品,拿好鑰匙,去了夏油傑的宿舍。
冰箱裏還有食材,她煮了一些粥,因為實在沒有胃口。
就像夏油傑叛逃後離開的那一年一樣,感覺不到饑餓,如果不是腿軟得沒有力氣,如果不是周圍的人監督提醒,她時常會忘了自己有沒有吃飯。
她多煮了一人份的量,放進冰箱。
晚上十點鐘,夏油傑還是沒有回來。
手機裏也空空蕩蕩。
電視裏的節目換了一檔又一檔,在寂靜的宿舍裏像是嘈雜而平白的背景音。
從最熱門的熱播電視劇,到綜藝節目,再到無聊的訪談,最後到了很少有人看的電臺點播。
期間,她睡過去一次。
她一睡着就做噩夢的毛病沒有改掉,即使是這不小心入睡的短暫沉眠裏,也是關于夏油傑的噩夢。
她夢見他沉默不語地望着她,手裏是盛開的郁金香,他的傷口鮮血淋漓,他卻始終沉默。
他将手中的郁金香遞給她,在她接過郁金香之後安然閉眼倒下,無論她怎樣叫他的名字,他都沒有開口。
醒來時看到宿舍裏的頂燈,還有電視裏無聊的電視節目,她才從沉悶中意識過來這只是一個夢。
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零點。
她繼續等,然後又睡着,如此反反複複。
以致于當宿舍的門外傳來腳步聲和鑰匙轉開的聲音,她有些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她在房間裏,看不到客廳正門的情況,只大約聽得到不止有夏油傑的聲音,似乎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也在。
家入硝子也在一旁叮囑他好好休息,注意身體,七海家人和灰原雄在一旁一唱一和反複啰嗦。
最後,她終于聽到了夏油傑的聲音。
隔着距離,有些遠,輕而淡,帶着幾分他特有的柔和無奈:“你們也回去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上課,我沒事的,硝子不是已經把我治好了嗎。”
聽到夏油傑的話,她終于徹底清醒了,意識到這次是真的醒着,不是半夢半醒的幻想。
他們在門口斷斷續續又說了許多,最後他們才放心走了。
夏油傑沒有進來,一直站在門口,直到送他回來的人腳步消失,他才慢慢關上了門。
他沒有回房間,聽腳步聲,應該是先去了廚房。
宿舍裏靜得沒有聲息,因此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聽進了耳朵裏。
七裏夏樹聽到他進廚房後倒了杯水。
然後是打開冰箱門,許久沒有關。
片刻後,她聽到夏油傑慌忙關掉冰箱的門門,同時是急切的腳步朝着卧室走過來。
房間的門猝然推開——
房間裏開着燈,光線敞白,驀然将他的身形照亮。
寬松舒适的襯衣和長褲,柔軟的黑發散落在肩頭,但他好像大病了一場,看起來有些消瘦,下巴上也有胡茬。
唯獨那雙眼睛,在看到躺在床上的她之後,倏然睜亮。
他執着地盯着她看,目光卻閃爍不定,像夜霧裏時明時暗的星,浮現在他的臉上,仿佛無法分清此時是夢境還是現實。
“……夏樹?”
他站在門口,久久遲疑着,就連開口叫她的名字,也像是懷疑此時的真實性。
她抿着唇,許久沒有回答。
寂靜的房間裏,兩個人沉默相對,然後,她點頭,“嗯。”
在她聲音落下時,夏油傑快步朝着她走過來,他到了床邊,俯身将她抱進懷裏。
用力的,顫抖的,不安的,克制的擁抱。
她緩緩擡起手環上他的腰回抱着他,她感覺自己的眼眶酸脹,有什麽難以克制的感情從眼眶裏落下來,但她開口說的話卻輕飄飄的,“你的胡子紮到我了。”
聞言,夏油傑連忙松開她一些,“對不起。”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低眼時,七裏夏樹才看清他的眼底湧動,瞳孔深處的壓抑裏也有克制的河流。
她捧着他的臉,主動蹭了蹭他的下巴,“沒關系,我沒有不喜歡。”
夏油傑去找紙巾,回身給她擦眼淚,他的動作一如既往地溫柔細致:“男生的胡子長得很快,今天早上沒有機會刮,所以就長出了一些胡茬。”
“嗯。”
“夏樹……”他給她擦掉了眼淚,輕聲問:“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也沒有很久,我睡着了。”
他把她再次抱進懷裏,“硝子擔心我沒有恢複,一定讓我做完最後一次檢查才走。”
“嗯。”
“……我的手機沒有電了,昨天任務回來就沒有多少電了,今天又睡了一天,手機自動關機了。”
“嗯。”
他的手指穿插在她的長發裏,指節停頓,而後輕聲說:“我想告訴你的,我不是故意瞞你,硝子不肯借手機給我,還把學弟們叫過來看着我,怕我檢查不做完就跑回來找你。”
她眨了下眼睛,嗤的一聲,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為什麽不借你手機?”
“他們想讓我們和好,所以故意不讓我聯系上你,想讓你擔心,主動來找我。”
他的下巴在她發頂上蹭了蹭,而後嘆了口氣,難得的聽到他在沒有醉酒的清醒狀态下用這種口吻,無奈之下有幾分綿軟的委屈。
“他們不知道我們吵架的原因,我醒來之後一直很擔心,我怕你以為我又是故意瞞着你,很怕你生氣。”
“但是看到你在這裏……我就放心了。”
他緩緩放開了她,低頭時想吻她,但最後只是在她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我去洗個澡,衣服也換一下,抱歉……這樣髒兮兮的就抱着你不放。”
夏油傑剛起身,七裏夏樹拽着他的衣領把他拉了回來,仰着臉去親他的唇,攥着的衣領始終不放。
滿意地看着他唇上染上潋滟,她說道:“我不嫌棄。”
他終于彎了眼角。
伸手在她頭發上揉了揉,低聲時溫柔,故意地說:“那我明天再刮胡子可以嗎,太晚了,不想折騰了。”
“那不行,很紮人。”
“是嗎。”他低過下巴在她額頭上磨了磨,笑聲說:“你剛剛說的還是沒有不喜歡。”
“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
“你啊你。”他在她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眼底盡是無奈的笑。
他轉身去衣櫃裏拿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七裏夏樹聽着裏面的水聲,安靜等他洗完,終于聽到他關掉了水,應該是在換衣服了。
她跑到浴室門口,壞心眼地問:“傑?”
浴室裏,他的聲音在回響裏添了幾分低沉:“怎麽了?”
“我想問一下,你恢複得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需要幫忙嗎?”
“……”
他沒說話,于是她進一步壞心眼地說:“随叫随到哦。”
她貼在門口,聽着浴室裏的安靜沉默。
片刻後,他笑着說:“确實需要你幫忙。”
“?”她愣住。
夏油傑繼續說:“所以,現在進來一下,可以嗎?”
“……”
她原本是想逗他,因為料到夏油傑肯定不會讓她進去。
但是,但是這個發展,怎麽跟想象的不一樣?
她猶疑着問:“你穿好衣服了嗎?”
“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
“你進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随着他說這句話,他朝着浴室門口走過來,聲音愈近。
說到最後的尾音時,他已經走到了浴室門口。
只隔着一面薄薄的門,他的身影在半透明磨砂的門上落下高大修長的影子,依稀模糊間看見他伸手向了門扶手。
她看到門鎖轉動,下一秒,門從裏面拉開。
——門拉開的一瞬間。
“……”
空氣凝固的幾秒後。
夏油傑俯身,靠近她的耳朵,在她泛着紅的耳尖旁邊低笑:“不是說要幫忙嗎,怎麽是背對着我?”
“……”
“而且為什麽要捂着眼睛?”
“……,眼睛裏進了沙子,我揉一揉不行嗎。”
“嗯,需要我幫你揉嗎?”他說着,伸手去握她的手腕。
在觸碰的瞬間,七裏夏樹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往旁邊躲了躲,“不用不用,我自己揉一會兒。”
他彎眼笑着,不再逗她了,“逗你玩的,我穿好了衣服,把手拿下來吧。”
七裏夏樹卻緊張不定:“真……真的?”
“嗯。”
她游移不定,捂着眼睛的手試探着挪開一小點縫隙。
但是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什麽,下一秒,她忽然騰空失重,被夏油傑打橫抱起來。
她下意識睜開眼,視線裏,夏油傑正低頭對着她笑,微揚的眼尾有幾分促狹,“終于睜眼了?”
“……”
她瞥了一眼他光裸着的上半身,“你,你怎麽只穿了褲子。”
他輕笑,“夏樹的意思是,不能穿褲子嗎?”
“?”她連忙辯駁,“我怎麽會是這個意思!”
“原來是我誤會了。”
“就是你誤會了。”
“我還以為,夏樹會期待些什麽。”
“……”
半晌後,夏油傑把她放了下來,她才小聲嘟囔道:“也不能說是不期待……只是,只是你這樣說話很突然,一點鋪墊都沒有,很讓人緊張。”
他去拿櫃子裏的吹風機,聞言笑了一下,“本來就是故意逗你的,夏樹臉紅的樣子很可愛。”
“……”
他把吹風機插好電源,遞給她,“所以,可以幫我忙嗎?”
她接過吹風機,看着他濕漉漉搭在肩頭的頭發,“你說的幫忙是幫你吹頭發嗎?”
他笑着,不答反問:“不然呢?”
“……”
她不再搭理他,只安靜幫他吹着頭發。
他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微微仰着頭,頭發垂落下來,方便她吹頭發。
他的頭發雖然較長,但是柔順,她吹得很細致。
其實她沒有給被人吹過頭發,很怕自己下手弄痛他,不過看他輕閉着眼,好像沒有覺得不适。
頭發吹幹,她用梳子梳理柔順,放下吹風機後,見他仍然仰着頭閉着眼。
她低頭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夏油傑倏然睜眼。
四目相對後,他眼角彎了彎,“夏樹。”
他擡起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他看着她的眸光裏閃爍着不确定的安靜:“我們是和好了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你也喜歡吃兔子嗎 10瓶;北風南枝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