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月亮/02
二樓。
班主任和夜蛾正道站在一起, 從窗戶看着訓練場上的情況。
木樁沒有再踢飛了。
低階咒靈也沒有再被掐死。
七裏夏樹老老實實地練習着動作,夏油傑說什麽她就照做什麽,标準得讓人合理懷疑她之前那一個月都是在渾水摸魚。
班主任一臉欣慰地說:“我早就建議讓夏油傑來教她了, 夏油傑的格鬥在咒術師中都是數一數二的水平,跟七裏夏樹的關系又好,早讓夏油傑來, 也能早點教會她了。”
夜蛾正道卻沉默點了根煙,“是夏油傑不願意。”
班主任詫異:“為什麽?他不是一直都很樂于幫助低年級嗎,之前七海和灰原的很多練習都請教過他。”
夜蛾正道:“我問過他, 他說訓練的過程必然會有受傷, 他無法接受七裏夏樹受到的傷害是來自于他, 他會無法原諒自己。”
“上次入學測試的時候, 七裏夏樹因為他的咒靈而發了兩天燒, 雖然他的咒靈沒有傷到她,事後的檢查結果也顯示跟他的術式沒有什麽關系, 但是他一直在自責。”
班主任愣了半天, “我只知道他們關系好,這聽起來,好像不是一般的關系好啊。”
夜蛾正道笑了一下:“你要是知道七裏夏樹入學之後從來沒有自己做過飯,是夏油傑每天換着花樣給她做, 就算要出遠途任務, 也提前一個小時起床把飯菜做好放在她的冰箱裏, 無論任務進行到多晚, 當天晚上都要回來,第二天早上叫她起床, 監督她喝牛奶, 你就知道他對七裏夏樹有多偏愛了。”
班主任還真不知道這件事, 嘶了一聲:“夏油傑喜歡她?”
“我問過,比較委婉的說,你把七裏夏樹慣成這樣,以後她哪裏還看得上其他人。我以為他會說他是在追求之類的,結果他說,不把她慣得嬌氣一點,以後随便什麽人都能把她哄走,對她不夠好,她會不快樂。”
“……”
班主任懵了一秒:“像是個溺愛女兒又擔憂女兒未來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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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蛾正道吐了一口煙,“我倒覺得,或許是愛,但他不願袒露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最後他怎麽同意來教七裏夏樹了?”
“因為我跟他說,七裏夏樹來了咒術高專,注定要成為與詛咒打交道的咒術師,任務中會遇到什麽危險他一清二楚,不學會這些,遇到危險的時候,她會受更嚴重的傷。”
“嘶,你倒是會找軟肋。”
“那是,畢竟是我的學生,他的軟肋很明顯了。”
七裏夏樹痛苦萬分的做着每日基本功。
她保持着姿勢不能動,腿很酸,然而平時非常好說話、有求必應的夏油傑根本不理會她的請求。
七裏夏樹第N+1次開口:“學長,還有幾分鐘才能停啊?”
夏油傑神色淡淡:“才開始不到一分鐘。”
“你難道不覺得,已經過去了十億年了嗎?”
他低眼看了一眼計時表:“一分鐘二十三秒。”
“……”
安靜了大約三秒,七裏夏樹又開口:“學長——”
“……”
“夏油傑——”
“……”
很好,幹脆不理她了。
七裏夏樹清了清嗓子,扯着甜甜的聲音,黏膩地沖他喊:“傑——”
“……”
夏油傑眼皮動了動。
最後,擡眼看向她,略無奈地說:“夏樹,你少說一點話,或許還能多省一點體力。”
見他終于又搭理她了,七裏夏樹趁機繼續求饒:“可是真的很累了,休息十分鐘好不好?”
夏油傑無奈地說:“一分鐘前才休息過一次。”
“那再休息一下不可以嗎?”
“不可以。”
她嘴角一癟,“夏油傑,你變了。”
夏油傑眼皮動了動。
但還是沒理她。
“你變得不再對我好了。”
“……”
“果然以前都是騙我的。”
“……”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從來不會——”
七裏夏樹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地舔着舌尖,輕咬着突然被塞進來的一顆糖,她忽然安靜下來。
夏油傑收回手,“把糖吃完的時候休息。”
她舌尖舔着糖,發音都變得有些模糊:“學長,你現在怎麽随時随地都能摸出零食來?你的衣服裏藏了一個便利店嗎?”
他沒回答,而是輕輕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哪來那麽多話,再說話就不休息了。”
“……”
折磨了兩個小時的訓練結束。
七裏夏樹連滾帶爬在就近的椅子坐下,兩個小時的訓練結束也到了放學時間,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下樓的時候看到她,關心地問她:“你感覺還好吧,等會兒放學的時候還能走嗎?”
七裏夏樹累得趴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問:“你們夏油學長,以前跟你們訓練的時候,也是這麽慘無人道嗎?”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對視一眼。
灰原雄:“呃……夏油學長對我們的要求是挺高的……”
七海建人:“但是你這個星期的訓練量,我們一個上午就訓練完了。”
“……”
“關鍵是,學長還會送你回宿舍,我們之前累趴下了都是自己爬回去的。”
“…………”
灰原雄話音剛落,身後響起夏油傑的聲音,“你們也下課了嗎?”
夏油傑收拾好了訓練器材回來。
灰原雄立馬打招呼:“夏油學長!”
“嗯。”夏油傑一邊擰開水杯的蓋子,遞給七裏夏樹,一邊閑聊關心學弟的情況:“聽說你和七海最近的任務已經可以祓除二級咒靈了,很厲害。”
灰原雄腼腆笑着:“還是學長們厲害,二年級就已經可以單獨行動了。”
“你們已經進步很快了。”
“七裏同學現在的進度怎麽樣了?老師說等測試結果出來,七裏同學就可以跟我們一起出去做任務了。”
夏油傑淡淡看了一眼還癱在椅子上的七裏夏樹,眼底浮起一點幾不可見的笑:“她的進度還好。”
“哦哦,七裏同學每天都挺累的,功夫不負有心人嘛。”灰原雄笑着說,“那我和七海就先走啦,下午上課的時候見。”
“嗯,下午見。”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走後,夏油傑在七裏夏樹面前蹲了下來,“夏樹,醒一醒,回去再睡。”
七裏夏樹累得有氣無力,慢慢支起身體,“學長……我是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夏油傑失笑:“你的訓練量已經很少了,練習五分鐘,休息了三次,還要我一直哄。”
“?”七裏夏樹猛然坐起身,“誰讓你哄了。”
“……”對上夏油傑微笑的眼,七裏夏樹意識到自己剛剛這個起身的動作實在是太精神了,她連忙裝暈癱倒回去:“真的很累,學長,下次再多休息一點行不行啊?”
“不行。”
夏油傑沒有給她商量的餘地,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從椅子上拉起來,問道:“要背還是要抱?”
“随便……反正我是一根頭發絲都不想動了。”這是實話,她感覺渾身的肉都在酸痛。
夏油傑彎腰把癱倒在椅子上的七裏夏樹抱起來,她順便往他胳膊裏舒服一點的地方挪了挪。
他說:“你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沒有體育課嗎?”
“每次都逃課,算有嗎?”
“那你的體育測試呢?”
“能用咒力蒙混過關就混過去,混不過去就不及格。”
夏油傑淡笑道:“怪不得。”
七裏夏樹理直氣壯地說:“運動很累啊,又要出汗,運動完渾身沒力,第二天還會渾身酸痛。”
“怪不得在福利院的時候,淋一場雨就發燒。”
“…………”
那麽久遠的事,還能被拉出來數落。
回到宿舍,夏油傑去了廚房做午飯,七裏夏樹抱着衣服進浴室。
出來的時候午飯還沒做好,她跑去陽臺逗金魚。
已經養了兩個月,金魚果然都還活得好好的,原本還只是三條瘦瘦小小的金魚,現在體型已經大了很多,夏油傑在上周給它們換了一次大一點的魚缸。
好像真的如夏油傑所說的那樣,他會幫她,所以她不用擔心養不活。
而他所說的幫她,其實是把能做的事都考慮周全,她只需要不動腦子地照做,然後每天逗一逗金魚玩。
三條金魚好像很喜歡她手裏的這個小玩具,每次用這個逗它們的時候,它們都樂此不疲地繞着游來游去。
她蹲在陽臺玩得開心,也沒注意廚房的動靜什麽時候停了。
直到夏油傑走到她身邊,陪她蹲下來時,在魚缸的倒影裏看到他的影子,七裏夏樹才恍然回神:“學長,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夏油傑問:“餓不餓?”
她垮着臉:“當然餓,學長的訓練簡直就是折磨。”
他無奈:“已經是很小的訓練量了。”
他一邊說話的時候,一邊将手裏拿着的糖剝開,然後喂到她嘴邊。
“餓了就先吃一顆糖,等會兒就吃飯了。”
七裏夏樹早已習慣他的投喂,下意識張嘴吞了進去,嘴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她沒有察覺到夏油傑手指略微的停頓,只認真地分辨着糖的口味:“是椰子糖?”
夏油傑收回手:“嗯。”
然後,又問:“好吃嗎?”
“好吃是好吃,就是……”七裏夏樹慢慢地舔着糖,感到一點奇怪:“學長,你給我喂過的糖什麽味道都有,怎麽沒有檸檬味了?”
雖然,在巷子裏見過夏油傑那一面以後,她就再也沒敢碰過檸檬糖。
可是現在的這個夏油傑,并不知道啊。
從前夏油傑勸她戒煙,用檸檬糖代替了煙,在那之後她的檸檬糖随身帶着從不離身,心情好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想他的時候,她都會吃幾顆檸檬糖。
檸檬糖的味道化在舌尖,好像那不只是一顆檸檬糖,而是夏油傑陪在她身邊。
可是在巷子裏那天,她聞到了夏油傑手上的煙味,從前用檸檬糖半哄半勸讓她戒煙的人,不知不覺間居然變成了陌生的樣子。
在那之後,檸檬味的糖仿佛成了一道傷疤,任何帶有檸檬味的東西,她都不敢再觸碰。
在拍藤本導演的電影期間,她在劇組裏被排擠,一直喜歡給她難堪的女演員,故意在請劇組上下喝飲料的時候給了她一杯檸檬茶。
礙于對方是前輩,而且在衆目睽睽之下,對方笑着問你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吧。
她無法拒絕,只能硬着頭皮喝完,也是那一天知道,她對檸檬味的抗拒已經從心理轉化到了生理,在檸檬茶喝進胃裏的瞬間,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嘔出來。
由于敦賀蓮早起有部電影叫《檸檬》,再加上她是敦賀蓮同事務所的後輩,首個作品就是和敦賀蓮合作,平時裏又多得敦賀蓮照顧,有一段傳聞她是暗戀敦賀蓮,在《夏日》期間就對敦賀蓮暗懷少女心事。
後來又傳聞她是被敦賀蓮拒絕了才不再提檸檬,傳得非常離譜。
她喝檸檬茶吐了的事,好像成了她暗戀敦賀蓮未果的證據,前輩冷嘲熱諷說她果然癡心妄想。
以前她滿心都是夏油傑,根本沒有多餘的去想過那些傳聞,那個時候聽到前輩的冷嘲熱諷,恍惚中才一秒分神想起來那個聽到過的傳聞。
剛聽到那個傳聞的時候,她怕敦賀蓮誤會,扭捏着不知道該怎麽提這件事,委婉的去找了社幸一。
結果社幸一說:“你放心,誰都信了傳聞蓮也不會信的,你每次吃檸檬糖的時候傻樂的樣子,蓮看了八百回了,他還擔心你談戀愛耽誤工作呢,讓我和松井先生盯着點你。”
七裏夏樹很震驚:“我吃檸檬糖的時候怎麽會傻樂,吃個糖有什麽好傻樂的。”
社幸一在嘴巴上比劃了一下:“也就這樣吧,嘴角也就拉到耳朵這個程度而已吧。”
“……”
檸檬糖對她很重要,好像誰都知道。
就好像夏油傑在她心裏的位置,誰都看得到,只有她不知道。
七裏夏樹想起了這段過往,沒注意到夏油傑的安靜。
夏油傑垂着眼,看着魚缸裏的金魚,像是随口一說:“是椰子味不好吃嗎?”
“不是不好吃……就是很奇怪,學長,你以前不是都給我買檸檬糖的嗎?”她試探得小心翼翼。
主要是,從她發了兩天燒之後,夏油傑對她好像比以前更小心翼翼了。
他不答反問:“那你現在還喜歡檸檬味的糖嗎?”
“我……”
話到了嘴邊,她向來謊話連篇,然而看着夏油傑溫柔的側臉,她卻說不出口。
夏油傑沒說話,從口袋裏摸出糖盒,是她以前經常吃的那種檸檬糖。
看到熟悉的糖盒,七裏夏樹有片刻的瑟縮,她感覺到身體有本能的抗拒。
他說,“檸檬糖我一直有,如果你想吃,我随時都可以給你。”
他始終沒有看她,就連把檸檬糖遞過來的時候,視線也是淡淡的落在魚缸裏。
金魚在水中四下竄着,還在尋找剛剛玩得樂此不疲的小玩具,但是七裏夏樹已經忘記了逗弄它們。
水底是金魚找不到玩具的游動,不時湧起的氣泡飄到水面。
映着夏油傑永遠溫柔的倒影,卻略顯落寞。
“我,我現在就想吃。”
七裏夏樹從他手中幾乎是奪過糖盒,倒了一顆在手心,猶豫了片刻,最後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一樣飛快地塞進嘴裏。
熟悉的酸刺激着舌尖,那一瞬間卻覺得刺痛,從味覺到觸覺,從心髒到眼眶,溺水般的痛苦不堪。
七裏夏樹緊緊抿着嘴巴,努力讓自己把糖吞下去,結果刺激得更難受。
“別吃了。”
夏油傑的聲音冷淡的在耳邊出現。
他伸手在她嘴邊:“吐出來。”
七裏夏樹沒聽他的,匆匆咀嚼幾下就吞了下去,差點哽到,她難受得直咳嗽。
她咳得厲害,咳得眼睛都泛淚花。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七裏夏樹随便抹了把臉上的淚滴,笑道:“……對不起,學長,現在好像不太能吃酸了。以前怎麽沒覺得這個糖居然這麽酸啊,酸得一點都不像糖。”
夏油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裏安靜地映着她的臉,片刻後,他站起身:“太酸了的話去喝杯水吧,等會兒就吃飯了,我去看看飯煮好了沒有。”
他從陽臺出去,經過她房間的垃圾桶時,将那盒檸檬糖扔了進去。
作者有話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奶油味喵 58瓶;諾丫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