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期一會/02
七裏夏樹把檸檬茶杯子上的那張紙卡摘了下來, 一同放進了夏油傑送給他的錢包裏。
和那根他轉學之前從他頭發上扯掉的發圈放在了一起。
她恍然想起來,他在見她的時候,似乎都沒有再把頭發紮起來。
也不知道是每次見面的時候都恰好他沒有紮頭發, 還是真的如他所說那樣,因為她說了一句他披着頭發挺好看。
她想着,等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再求證, 如果他還是披着頭發,就問他是故意的還是偶然的。
七裏夏樹參演的《夏日》在第二年年初的時候播出。
彼時她正在新的劇組裏拍戲,拍戲地點在城郊, 所以她也一直沒能看到自己在劇中的表現。
郊區的信號很差, 只有在靠近湖邊的那一帶才有微弱的信號。
所以七裏夏樹每天的休息時間都會蹲在湖邊給夏油傑發信息, 聊到心滿意足了才回房間。
冬天的冷氣在靠近湖的地方顯得更冷, 但她不會告訴夏油傑她是蹲在湖邊給他發信息。
會顯得她很沒面子。
“《夏日》開播了, 很好看。”
拍戲結束後,七裏夏樹輕車熟路地去了湖邊, 信號一跳出來, 她就收到了夏油傑給自己發的信息。
郊區的冷意比城裏更重,她活動着手腳,手指都凍僵了,打字也變得有些慢:“你是說劇好看還是我好看?”
“都好看。夏樹很适合當演員。”
只是這麽一句輕飄飄的誇獎, 七裏夏樹卻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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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播到哪裏了?”
“你和男主角第二次見面。”
“哦……那大結局還早, 希望我從這荒郊野嶺出來的時候, 還能趕上大結局。”
“如果趕得上的話, 我陪你一起看。”
七裏夏樹打好了字,但是顯示發送失敗, 她這才發現信號又沒了。
信號格忽強忽弱, 七裏夏樹捧着手機繞着湖邊換了好幾個位置, 總算是再次恢複了信號。
她正準備發送,這時候收到了新的信息,是在她沒有信號期間發過來的。
“是喜歡你的人。”
這句話跳出來的時候,七裏夏樹感覺自己的呼吸也一瞬間停滞了。
冬日的夜裏,寂靜的湖邊,她聽着自己的空曠山野裏無限放大的心跳聲。
直到,一張圖片發送過來,信號不好,這張圖慢了幾分鐘。
圖片裏是截圖的內容,觀衆們在網絡上的反響,都是在說很喜歡七裏夏樹,說她漂亮的,說她有靈氣的,說她演技自然的,都是贊美。
……原來是指這個。
七裏夏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忽然騰起來的期待是什麽,只知道此時此刻的失落前所未有。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七裏夏樹聽到了湖面一聲噗通,在寂靜無人的荒野,這樣的聲音把七裏夏樹吓了一跳。
湖面上漣漪飄蕩,她順着漣漪中央看過去,居然意外看到了漂浮着的黑色長發,還有裙擺。
——有人跳湖。
七裏夏樹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她連忙靠近湖邊,離得近了一些,她也看清了是怎麽回事……不是有人跳湖。
确切來說,這裏曾經的确有人跳湖。
但是人已經死了,什麽時候死的也不知道,大概已經過去了很久,只有積聚在此的情緒形成了類似詛咒的東西,長長久久徘徊在這裏不肯離開。
七裏夏樹仍然覺得不安,她把自己的定位發給了夏油傑:“可以幫我查一下嗎,這裏曾經有沒有發生跳湖事件。”
信號很弱,她盯着那跳來跳去的信號格也沒用,在等夏油傑的信息的過程中,她又看了看那個湖。
信號恢複後,夏油傑的信息也回了過來。
七裏夏樹以為他這麽快就有了結論,然而夏油傑說的是:“這麽晚了,你怎麽在湖邊?”
“……”
該怎麽說是為了給你發信息。
她面不改色說謊:“還沒拍完戲,在這裏取景。”
夏油傑說:“已經零點了。”
“……那我也沒辦法嘛,工作要求。”
“我幫你查,查到了告訴你,你拍完戲回去就睡覺,不許再玩手機。”
“知道了,男媽媽。”
聊天就這樣結束了,七裏夏樹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湖,揣着手機回了房間。
劇組的取景地并不是只有一個,在這個郊區拍完戲份以後,很快就轉到了影城裏拍攝,七裏夏樹也終于結束了蹲在湖邊蹭信號的日子。
回到了正常有信號的日子,七裏夏樹原本以為又有很多機會像以前那樣發信息了,但是夏油傑那邊卻好像忙了起來。
夏油傑說,堆積了整個冬天和春天的詛咒,在夏天的時候會有一個爆發的高峰期,而咒術師稀缺,所以這段時間明顯人手不夠,每個人的任務都很重。
夏油傑答應她的陪她一起看結局,也一直沒能實現。
由于這個春天都在荒郊野嶺裏拍戲,她也沒能收到今年的郁金香。
那部《夏日》的反響很好,成為了今年上半年播放量最高的電視劇,劇中所有主演都火了一把,七裏夏樹作為一個新面孔,也成為了津津樂道的新星。
LME事務所特意給七裏夏樹注冊了社交賬號,并幫助完成了認證。
賬號注冊好沒多久就出現了很多粉絲關注,七裏夏樹的第一條動态是公司發的,挑選了幾張好看的劇照和日常照片,那條動态下面很快就有成千上萬的誇贊和表白。
她翻着評論裏一條又一條的愛意表達,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也沒有那麽令人作嘔。
她給夏油傑發了一條信息:“雖然我沒有想要保護的人,但是我好像開始喜歡這個世界了,勉強達到了學長的要求,有什麽獎勵嗎?”
入夏以來,夏油傑的回複都很慢,她已經逐漸習慣了很晚才能收到他的回信。
所以她發完信息就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自從《夏日》播出,七裏夏樹的人氣高漲,她的工作也多了起來,信息發完,她就被叫去拍攝。
手機放在櫃子裏,在無人的休息室裏,來電顯示一聲又一聲的震動。
從未如此長久未息的執着,仿佛連接着另一頭妄圖抓住浮木般的堅持。
最後終于歸于平息。
這一次拍攝并不順利,合作的搭檔是個小有名氣的男演員,對方的脾氣卻不太好。
再加上攝影師的要求很高,這次拍攝熬到了晚上才結束。
七裏夏樹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事務所要求她輕食,保持身材,她中午吃得本來就不多。
拍攝一結束,七裏夏樹就忙着去吃飯了,手機還放在櫃子裏都忘了拿。
當她的房間門傳來一陣焦急如雷的敲門聲,她被吓了一跳。
她連忙放下碗,去開門。
門打開之後,她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人,是将近一年沒有見的夏油傑。
他好像更高了一些,好像也瘦了。
她注意到一點,他的頭發還是披散着,沒有束起來。
只是,他的頭發向來柔順,此時卻格外淩亂,他的眉眼之間也都是焦急,氣息不穩,像是劇烈奔跑過。
她不知道夏油傑這麽着急到福利院來敲她的門是怎麽回事,偏偏他一直盯着自己,她只幹巴巴試探着:“夏油傑……?你被咒靈附身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确認了她沒事,他的焦急也平靜了一些,但臉色仍然說不上好看:“你怎麽不接電話?電話一直打不通,我以為你出了事。”
七裏夏樹剛剛吃飽,頭昏腦漲,“我沒聽到鈴聲啊……诶,我手機呢?”
她四處找了找,在不大的房間裏找了一圈,才恍然想起來:“我手機落在休息室裏了。”
夏油傑沉默了好一會兒,臉色仍然不好看,但讓了一步,“我陪你回去拿。”
七裏夏樹巴不得能多相處一會兒。
她拿好鑰匙換了鞋就出了門。
鎖好門,她側頭看了一眼在走廊裏靜靜等他的夏油傑。
這樣的畫面已經有一些遙遠,他上一次站在這個走廊,好像已經是前年的夏天了。
那時候她淋了雨發燒,在房間裏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睡醒後準備去吃一點東西,推開門便看到了站在她門前走廊上的夏油傑。
“學長。”她開口叫他。
夏油傑回頭,“鞋子換好了嗎?”
“你記不記得你在這裏說過什麽話。”
他笑意不多,淺淺淡淡:“哪句?”
“就是你要走的那天啊,你說以後的長假都會過來,你還塞了一個錢包給我。”
夏油傑一沉默,“抱歉。”
“逗你的啦,我知道當咒術師很忙,所以我才不想去幹那種活,又累又無趣。走了,不是要陪我去拿手機嗎?”
七裏夏樹邁出了幾步,見夏油傑沒有跟上。
她回頭,看到夏油傑仍然站在原地。
他的發梢垂落在肩背上,略顯淩亂,走廊的燈光昏暗,将他的大半身影都隐沒在模糊的黑暗裏,像是即将被影子吞沒。
她一時看不清他的神情,卻也忽然覺得他今晚過于沉默。
七裏夏樹回到他的身前,“學長,怎麽不走啊?”
她伸手去拽他的胳膊,試圖把他從昏暗之中拉出來。
但是他一動未動,仍然站在燈光模糊的黑暗裏。
片刻後,她聽到夏油傑問她:“你現在過得開心嗎?”
七裏夏樹點頭:“開心啊,當然開心。”
她不忘驕傲擡下巴炫耀道:“我現在粉絲很多的,喜歡我的人可多了。松井先生還說等年底的時候給我安排一個新的住處,那裏安全度高一點。等我搬了新家就不住這裏了,到時候帶你去看看。”
他只是淡淡的笑,“好。”
七裏夏樹覺他有點心不在焉:“好什麽好,學長,你這樣回答很像在敷衍。”
夏油傑仍是淺淡地笑着看她,聲音低沉,略帶倦意:“夏樹開心就好,如果夏樹喜歡現在的生活,那就這樣好好生活下去吧。”
七裏夏樹覺得他說的都是廢話,她嗤之以鼻:“不好好生活還能幹嘛,你又不讓我毀滅世界。學長,我可是一直都在按照你的期望生活——好好去愛這個世界。”
夏油傑表情仍不多,眼底的笑意略顯疲倦,但看到她搖頭晃腦的樣子,多了幾分柔和。
夏油傑陪她回去拿了手機。
她的手機開機了一天,早就已經沒電了,找到的時候已經自動關機,她也就只好放進包裏。
夏油傑送她回福利院的路上,路過了上次見面的那家一期一會。
七裏夏樹拽着夏油傑的胳膊,指着店門說:“學長,我查了你上次說的意思。”
夏油傑略一笑,“查到的是什麽?”
“查到的是……見一面很難,所以每次見面,學長都要請我喝檸檬茶。”七裏夏樹眨着眼,笑得恣意狡黠。
他有些無奈:“你可以直接說你想喝檸檬茶。”
“那,學長請我嗎?”
“嗯。”
其實,自從上次在這裏見面以後,這将近一年的時間裏,七裏夏樹經常會來這裏,買的都是檸檬茶。
這一年沒有見面的機會,她的工作忙了起來,夏油傑也是,就連手機短信都回複得很慢。
夏油傑請她喝過的檸檬茶好像成為了她的寄托。
店員把檸檬茶做好,遞給七裏夏樹的時候,說道:“我們今天店裏有活動,消費就有抽獎機會,小姐可以在這邊抽一下。”
七裏夏樹眼睛一亮,轉頭對夏油傑說道:“可以抽獎!”
夏油傑淡淡的笑:“嗯。”
“學長抽還是我抽?”
“你來吧。”
七裏夏樹握了握手,探身過去,在抽獎的箱子裏摸了摸,抽出一張紙條。
——緣起。
紙條上寫的是這樣的字。
七裏夏樹皺了眉,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開獎內容,她問店員:“這個意思是不是謝謝惠顧?”
店員笑道:“不是的,我們的簽條上的字都有對應的禮品,我幫您查一下,稍等。”
店員在電腦上輸入,搜索出來後,說道:“是花種。”
旁邊的店員從禮品櫃裏拿出一包用素白紙折疊得四四方方的信封,遞給七裏夏樹:“這是您的禮物,好好栽種的話,明年春天會開出很好看的花。”
七裏夏樹掂了掂信封,有一點好奇:“是什麽花?”
店員笑得神秘:“等開花的時候您就知道了,但是您要相信,我們的禮物都是店長精心選擇的,不會讓您失望。”
出了店門,七裏夏樹捏着信封,很感興趣地看了好幾眼。
她擡頭問夏油傑:“學長,這種子是你拿回去種,還是我拿回去種?”
夏油傑說:“為了存活率,裏面應該不止一粒花種,可以你拿回去一半,我拿回去一半。”
“好主意!”七裏夏樹連忙把檸檬茶給夏油傑,自己開始拆信封,确認裏面真的是有很多顆花種,她放了心。
分好花種後,夏油傑把她的檸檬茶還給她。
七裏夏樹這個時候才想起來,還沒有看今天的檸檬茶上的紙卡寫的是什麽字。
她翻轉過來,怔了一下:“今天運氣挺好的啊,居然是一期一會的釋義。”
夏油傑低眼看過來,看清了上面的字:“難得一面,世當珍惜。”
他淡笑:“上次見的時候,我讓你自己查一下,你說我是敷衍。這是什麽時候偷偷查了?”
“……”當場暴露了。
七裏夏樹面不改色,若無其事的說:“拍戲的時候在劇本上偶然知道的,我才沒查。”
“好,是偶然是知道的,夏樹沒有查。”
他的語氣裏有點哄小孩的意味。
但是這樣的夏油傑反而讓她有些放心了下來,這一晚上夏油傑的興致都不高,雖然他平常話也不多,但是今晚的沉默有一種讓人沉悶的窒息感。
那種感覺就好像即将溺水的人,無論她在岸上如何用力,都無法将他從深水中救出來。
現在聽到了他用熟悉的語氣說話,七裏夏樹放心了一些,大概是太累了吧,入夏以來詛咒爆發,他很忙。
七裏夏樹把種子收好,看着檸檬茶紙卡上的那行字,她忽然有一個想法:“夏油傑。”
她沒有戲谑的叫他學長,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夏油傑低眼看過來:“怎麽了?”
七裏夏樹仰着臉對着他笑:“下次見面就定在花開的時候吧。”
“……”
他沉默一瞬,而後對她微笑:“好。”
夏夜的晚風從他的發梢拂過,将他長發吹亂,他站在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裏,他的身後燈光閃爍成河,而他像溫柔的夏風。
她把下次見面定在了花期。
然而,她等到了花開,卻再也等不到夏油傑。
那天是她和夏油傑的最後一次見面。
2007年9月。
拍完戲難得休息的時間,七裏夏樹看到窗臺上的種子抽了新芽。
她拍了照發給夏油傑,說道:“我還以為我會種不活呢,它長得真好,這樣我是不是可以提前跟你見面了?”
信息發完,她繼續用手機拍照。
她很喜歡這幾棵抽條的嫩芽,像是向往着春天的希望,也忽然想到了抽獎的紙條上寫的名字。
緣起。
她很喜歡這個名字。
原本以為又要等到晚上才能收到夏油傑的回信了,然而這一天,她的照還沒有拍完,夏油傑的電話撥打了過來。
看到來電顯示上跳躍的名字,七裏夏樹嘴角上揚,心情無以複加的好。
她笑着接了電話,卻不肯暴露自己的高興,故作滿不在乎的問:“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呀學長,我可是很忙的。”
“……”
電話那頭沉寂如死氣的風。
許久後,他說:“對不起。”
七裏夏樹偷偷咧着嘴笑:“沒關系,我很大度的,我不會跟學長計較這個。”
“我不會回來了。”
七裏夏樹的笑意凝固,試探着再問:“你說什麽?”
窗臺上的花種抽着嫩芽,在陽光中生機勃勃的成長着。
而電話裏,他再次重複了一遍。
“對不起。”
“我不會再回來了。”
“……”
“……”
電話挂斷的那一刻,連風都停止了。
就好像,這個夏天,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苦夏進度100%
夏油傑沒有帶夏樹一起叛逃的原因是,他看到夏樹現在的生活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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