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珠聯璧合
前往慕尼黑的路途遙遠,《未命名》的科技觀大約在末法時代第二次工業革命中，鐵路還沒發達，交通真是要了老命了。
鐵徐二人組不敢和大部隊一起走。
身邊有只吸血鬼,再往人堆裏紮,你恐怕渾身是膽。
一路原野深深，陳也行被捆地像個粽子,拖在蛇尾巴後面,偶爾還得聞聞蛇屁味,當真生不如死。
“我不活了！”
他嗷唠一嗓子。
前頭仨人停下。
陳也行：“讓我死，我要銷號,我要重新抽角色！”
飛鶴呵一聲：“哪有這麽輕松？你吐贓了嗎,就想死？”
陳也行：“什麽贓？”
他一不小心爪子摁在了地母傷疤上，痛得大蛇來回蹦，甩動着尾巴上的陳牧師也滿天飛。
鐵訓蘭回頭：“我們要西陸教廷的戰争計劃。”
“你快說,說了就宰了你。”
陳也行大聲：“我哪知道！”
“西陸都有你這種土生土長還想投敵東陸的，沒準東陸也有呢！”
鐵訓蘭一頓,是這個道理。
她想起了教堂裏的誘餌消息。
真實發送數量是四十多人，真人露相的大約二十。
這二十人中，有東陸潛伏的先遣隊,有想分割利益的西陸神奇生物……肯定也有像鐵訓蘭這樣心向東陸的西陸人。
陳也行見她不吭聲，憋了會,“你……你把臉上雞毛擦擦。”
鐵訓蘭神色自若地擦掉,一轉臉,發現徐寧天驕正默默往身上帶十字架，脖子上六七條,手腕四五個,就差腳鏈來上幾條,像個景區兜售銀飾的小販。
鐵子：“……”
徐警員：“看什麽？教堂裏你殺瘋了，我還不趁機撈點戰利品？”
鐵子默默比拇指。
徐寧天驕驕傲道：“不止呢，飛鶴屁股上鱗片裏，我還藏了幾瓢受洗水，以備不時之需。”
“咱要是去煽動狼人造反，正好派上用場。”
地母認真糾正：“那是腰上，腰上，不是屁股上。”
徐寧：“蛇的腰和屁股有區別嗎？”
地母：“……”
陳也行瞧鐵訓蘭還一臉回味雞鴨鵝血的表情，小心翼翼問：“鐵同學，你真要去煽動狼人造反嗎？”
鐵訓蘭：“不是啊。”
“倫敦警局下得任務嘛。”
陳也行：“……”
鐵訓蘭：“哦你是說我投東陸這事——這不很正常嗎？雙子座文苑本來就更喜歡東方題材啊。”
“學長，獵戶座難道不是嗎？”
陳也行卡殼。
我苑确實也更喜歡東方大世界觀，但我苑出不來你這麽跳脫的，說跑就跑啊。
而且，你一吸血鬼跑去能做什麽？
……
……
全息外，趙可可和上青天一齊盯着巨靈神。
巨靈神摸摸自己肚子，【請問兩位考官，有什麽需要嗎？】
趙可可院長：“沒有。”
上青天大指導：“老夫只是好奇，有學生說出了要背叛原定抽簽大陸的話，AI怎麽處理？”
巨靈神沉默片刻，算法認真盤查全部文本，得出結論：
【不作處理】
趙可可：“？？？”
看不得自己苑院長犯傻，窦彥及下來巡場拍拍趙可可肩膀：
“院長，本次文豪本實測的邏輯是，推動東西大陸勝負決出就行。”
趙可可扭頭看他。
窦彥及：“——但沒有明确說，哪一方勝出。”
趙可可：“……”
“窦彥及，六小時沒見，你滑頭了許多。”
實測第一負責人窦教授微笑，沒辦法，誰叫院長天天盼着退休呢。
上青天看事情角度更客觀些，“有意思。”
“這不是縱容雙陸互叛嗎？”
窦彥及推眼鏡：“沒有縱容。”
“不鼓勵不禁止，這是我苑的态度。”
“只有他們夠亂了，打出花了，才會明白決定時代大勢的是普通人，不是占總人口量不到十分之一的神奇生物。”
上青天又想了會，拉開文本後臺。
他的後臺和學生不同，能清楚看看到所有人的故事線，成百上千，多軌并行，紛亂得很。得虧上青天審多了A級、S級本，經驗豐富，才沒被繞進去。
目前十條回路還存活的id中，有大約十分之一被标記了紅色，虛拟宇宙給了個小标簽【文本或存在修改痕跡】，上青天翻了會：
“有投敵痕跡的不少。”
“東陸有，西陸有，各回路都有，但目前還沒人明确挑戰文本邏輯。”
趙可可也湊過來看。
壞事。
學生想投敵随便，不超過模式二要求的文本極限就行，辛苦的是跟随改文本的人。
目前是虛拟宇宙和銀河艦隊一起負責文本邏輯修改，如果太多學生跳出了原定故事線，那麽文本必然面臨大修整。
不遠處，景玉榮成海春陽等一班子艦隊文豪圍着後臺，激烈讨論着，趙可可院長望着他們，真誠道：
“工作量不小。”
靜了片刻，巨靈神再次來報：
【第十二小時陣亡132個id，新進入192個id，整體保持平穩】
【即将進入第二次休息時間】
趙可可沉默片刻：“巨靈神。”
巨靈神：【我在，院長】
趙可可：“禁止溝通話題裏，加入大陸叛逃。”
你自己腦子靈光，察覺了文本邏輯留的後門，那沒問題。
但這并非适合公開讨論的紅利。
人太多，就會亂了。
……
……
半小時休息時間開始。
飛鶴睜開眼，四周還是自己獵戶座參宿七的小房子，牆上全息屏還投影着《渣月》和《滅神》的宣傳片，他想想剛和愛豆相處的片段，不禁湧上一把辛酸淚。
嗚嗚嗚，愛豆這東西，只可遠觀不可亵玩啊。
【@徐衡：十二小時體驗如何？】
發送時間是半小時前。
【@飛鶴：快死了，我現在躺床上，仿佛一條死蛇】
【@徐衡：？？？死蛇？你抽的地母？】
【@飛鶴：mo，還是被鐵訓蘭抓住的地母，可慘了我】
【@飛鶴：到現在我、我一看到個人就想關懷他，噓寒問暖，母性光輝照耀人間，走路還搖來擺去，妩媚生姿——哕，我為什麽這麽形容自己？】
徐衡：“……”
徐獵頭用了好一會，才理清楚飛鶴的意思。
他不僅在說文本邏輯紮實異常，更在表達這次魔幻本《未命名》寫出了“超凡脫俗”之意——
嘗試真正去解構和重塑超越人類的物種。
這是個難以界定具體操作的問題，說出兩句吹捧話，也輕飄地像天邊細雨。
徐衡知道，文豪是人類職業，創作角色來總帶着人類自是以為的俯視感。
寫只兔子交媾，就愛考慮公兔子毛亮不亮母兔子眼睛紅不紅，仿佛倆“人”相親看對眼。
很少從生物學角度真正看待兔子交配，那其實只需要想周圍有無天敵，公母兔子屁股夾得穩不穩，三秒射還是兩秒射。
……
《未命名》裏出現了一些，超過“現有”人類文豪思維的東西。
【@徐衡：玉姐，忙嗎？】
景玉一口氣喝完了整杯蜂蜜水，還是口幹舌燥。
剛和同事争論怎麽盤世界觀，吵不出個好結果。下文豪本的學生個個都很主意大，景玉有一瞬間想喊他們自己作妖自己改。
筆給您，您來。
【@景玉：廢話，有事說】
徐衡：“……”看來心情不太好。
【我想詢問下《未命名》定稿過程中，人機協作比例是多少？】
【@景玉：問這做什麽？】
【@徐衡：魔幻本是新題材，最精彩之處便是奇奇怪怪的非人物種，照理說，故事要對“非人”部分濃墨重彩，這和往常星際作品風格大相徑庭，少有文豪精熟于此】
【但，我收到些風聲，本次文本邏輯對玩家影響極大，所以有此一問】
景玉頓住。
她看看周圍吵架熱火朝天的同事，發覺确實沒一個人實測下場。
沒人下場，就拿不到艦隊的高水平分析樣本——
【流程大約是，天火和騎士團牽頭一校，艦隊負責二校，虛拟宇宙最後定稿】
【我無法回答你分工比例，這不是流水線計件，說不出這顆螺絲你釘的，那個電板我焊的】
徐衡半天沒回話。
景玉等了會，工作實在多，她便放下光腦，接着和同事吵架修文本——
光腦遲遲亮起。
【@徐衡：我懷疑AI巨神在類人人格外，進化出了非人人格】
【@徐衡：不然很難解釋第一次沾手魔幻題材的人類文豪能把非人物種雕琢到這種程度】
光腦又暗下去。
【@徐衡撤回一條消息】
【@徐衡又撤回一條消息】
【@徐衡：算了，我無論說什麽，都會流經數據網絡，AI都能看到】
數據流中，虛拟宇宙面無表情看着消息記錄。
……
……
第二趟休息沒說啥有價值的信息。
再回來時，光腦左上角挂上了鮮明的紅色倒計時：
【47:50:26】
“倒計時開始了。”鐵訓蘭提醒隊友。
萊茵河畔冷氣清幽，半人草的草叢裏時不時閃過黑影，她望着一只健壯麋鹿，垂涎欲滴。
啪，一塊蛇皮甩她臉上。
徐寧天驕道：“口水擦擦。”
“有點出息，在狼人聚集地周圍狩獵，你小心被巨狼屙屎哦。”
鐵訓蘭默默撐開蛇皮，當面罩用。
……
聞不到血味，感覺頓時好了些。
前頭便是寬闊河水，和史載萊茵河的靜谧水流不同，文豪本這條長河，百米寬又波浪滔天，水波兩側推開河岸，沖刷着密密深林。
再往裏瞧，便是巨狼栖息之處，他們和黑夜交織一處，隐約能見搖動的尾巴。
三人一蛇伏在小山坡後，鐵張三被天敵栖息騷擾地渾身難受，一層皮都快抓下來了。
徐寧天驕有點驚訝：“這次文本邏輯刻畫……真不錯啊，細致入微。”
“你一點人樣都看不出了。”
鐵訓蘭一頓。
鬼知道文本後期整合到底誰寫的，我可不記得俺們苑折騰原版時，有寫這麽“細節”。
也許是AI，但——
她看了眼明月高懸的空中。
網絡是無處不在的。
“回去和你聊。”鐵子道。
徐寧天驕：“？？？”我只是随口一句，你還真有感想啊。
大夥等了半天，也沒瞅見倫敦警局的人影。
不是說倫敦城要引渡狼人“治鬼”，現在被放鴿子了嗎？
飛鶴打眼色。
鐵警員、徐警員：“……”
兩人轉頭看陳牧師，“別裝死，學長，教廷警局穿一條褲子，你說，到底咋回事？”
陳也行：“額，我……”
說時遲那時快，樹林中站起幾頭狼人，黑夜落下暗光，他們無聲地踩踏草地，快速竄出林子，轉眼化為人形。
飛鶴和徐寧一人一手，瞬間把鐵姓吸血鬼摁下去。
嚯，月光下這領頭狼長得真俊俏！
瞧他眉眼桀骜，身形修長，膚色是透着健康感的小麥色，油光水滑，屁股後還甩着一根尾巴。
徐寧天驕不禁啧啧兩聲。
安六神左右看看，“有味道。”
族人道：“死鬼的味道。”
安六神：“在西邊。”
三頭狼人眨眼變成三頭狼，風馳電掣往西邊竄，神風如電，看的山坡後一夥人驚呆了。
“媽耶，這是人類能達到的速度嗎？”
“動動腦子飛地母，那是狼，不是人。”
鐵訓蘭終于冒出頭來：“那聲音是我校友，安六神。”
徐寧天驕：“靠，你出來幹什麽你——”
話沒說完，狼影發出咆哮，沖到山坡影子後翻找出幾頭吸血鬼屍體。
他們死得硬挺挺的，胳膊都掰不動。
鐵訓蘭飛鶴瞬間收聲。
兩人耳聰目明，清楚看到了月光下死吸血鬼僵硬死白的面容，以及他們身上殘留着硫酸腐蝕樣的聖水痕跡。
徐寧天驕聽不見，不解道：“怎麽不說話了？”
鐵訓蘭一把将陳也行拖過來：“教堂在私下研究神奇生物嗎？”
陳也行：“我哪知道去。”
“我是管祝禱受洗的，又不是神學研究。”
鐵訓蘭不吭聲，等了片刻，看着狼人将吸血鬼屍身撕得粉碎後才道：“是誘餌。”
“警局帶來了吸血鬼屍體做——”
她忽然噤聲，又趴下來，耳朵貼地聽了片刻，掏出火铳：“有人來了。”
随着吸血鬼屍體被撕碎，狼人對月咆哮，越來越多的灰影從林中竄出，爬滿整個河岸，與之相對的，則是山丘掩映間，慢慢走出的警察和牧師。
他們個個帶着銀飾，小心藏在月光陰影中，明明散發着濃烈人味，卻也三兩人拖着一頭吸血鬼屍體，以天敵的死亡氣息做掩護，靠近狼人。
再往後，便是鑲着滑輪的銀質巨籠，它們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無聲滑行在草叢中。
山坡後四人組：“……”
“憨憨。”異口同聲道。
“見個天敵屍體就忍不住了？”
“未必，可能是猜到誘餌了，但有誘餌證明附近有敵人，無論如何，得出來迎戰。”
“唉，我只希望我的吸血鬼味道不會太濃，也別變成死鬼味道。”
随着投放的吸血鬼屍體越來越多，狼人被引出聚集地的數量逐漸增加，一聲槍響，人狼大戰正式開始，不斷有受傷慘死的個體跌落河水，又被巨浪淹沒。
陳也行按捺不住，想掙脫繩子去幫忙，被鐵訓蘭一把摁住：“幹什麽去？”
陳也行：“我是西陸牧師，當然去打架。”
鐵訓蘭：“挨揍的也是你們西陸狼人，分得清嗎？”
陳也行争辯：“狼人和人能一樣嗎？”
鐵訓蘭和徐寧天驕對視一眼：“瞧，牧師人設上腦了。”
陳也行：“你們是警察，竟敢不動身？”
鐵訓蘭舉手：“我是精神東陸人，地母是物理東陸人，徐警員是結結實實的普通人，手無寸鐵，進去就是送死，不如保存有生力量，給倫敦警局收屍。”
陳也行氣個半死：“你——”
“你是不是有病，總想着投敵幹嘛？西陸還送了你吸血鬼金手指呢！”
鐵訓蘭哂笑。
遠處人狼大戰打得兇，她也不用太顧及聲音了。
“我随心所欲啊，文本邏輯不上腦，東西大陸對抗的框架最開始就是方便兩邊物種‘串門’的。”
陳也行驚訝看他。
這才是文本邏輯沉浸太深，鐵訓蘭想。
全息外的陳也行冷靜克制，是很出名的獵戶座文苑四年級精英。
但全息內……
徐寧天驕嗤笑一聲，“你不是文本邏輯不上腦，你是自我性格本身就和吸血鬼的冷血寡恩有重合之處，所以融合起來不覺得怪異。”
鐵訓蘭瞪她一眼，又說：
“而且，‘窦教授說，推動雙陸分出勝負就算結束。’”
“我助推東陸一樣可以啊。”
陳也行一僵。
這是我和同學讨論的原話！
他又驚又氣：“你從哪知道的？”
鐵訓蘭：“下次在教堂讨論機密，記得想想周圍是人是鬼。”
她指指自己的耳朵。
陳也行：“……”
【45:20:00】
籠子裏已經裝了不少狼人，教廷和倫敦警局付出了慘重代價、近百傷亡帶走了戰利品，剩下種群都竄回了在森林深處，不好動手，眼前還負隅頑抗的零星寥寥，片刻便能打道回府。
安六神一口咬死近前套他的人類，血手飛出去，銀鏈卻落在他身上，爆發出燒灼樣劇痛。
他遍體鱗傷，氣息奄奄。
此時該想的是快點死吧，不要抵抗，id陣亡後還能再選第二個角色。
然而，親眼目睹狼人同胞慘死被抓，安六神根本不想再管‘我還有第二次選擇機會’這種屁話。
他只想報仇，讓醜惡的人類付出代價。
火铳密集地打在他皮毛上，巨狼皮糙肉厚防禦驚人，但銀器和聖水讓他身負重傷，子彈刺進肚腹，大量鮮血湧出。
我不服。
同胞開膛破肚的屍身就躺在他腳邊，安六神聽到自己喊。
[教廷與狼人的鬥争由來已久]
[二百年前，狼人氏族如日中天，他們鎮守在西大陸邊境，也有善泳者泅水而過，探索東陸]
[然而，中隔海降下的大霧襲擾了狼人，其中的毒障瘧氣給神奇生物帶來了巨大傷害，教廷趁此機會，一舉絞殺神奇生物，使得狼人退居山林，龍族歸于天空]
文本裏冒出了這段話。
鐵訓蘭翻來覆去讀了三遍，才偷偷從樹後伸出一只腳，踢了踢狼屁股。
“嘿，嘿！”
“花露水，是我。”
安六神大聲抽噎。
一股濃烈的死鬼、啊不，活鬼味道萦繞鼻端，老天爺啊，我真是快死了，倫敦警察味兒都能聞成吸血鬼。
鐵訓蘭又給他一腳。
“安六神，你再哭，我就向教務處揭發你上學期期末抄我思政考試。”
安六神的哭聲戛然而止。
“……”淚眼朦胧回頭。
鐵訓蘭怪叫：“哦天，你眼屎都哭出來了。”
眼前精壯漢子長得魁梧俊美，左手倒拔垂楊柳，右手拳打鎮關西，除了他口中尖牙渾身血味，其他就是個漂亮人類。
現在，漂亮小夥正用死對頭的語氣和他說話。
狼王之子嗷嗚一聲：
“這世界好不了了，随便來個漢子都是鐵訓蘭的語氣！”
鐵訓蘭：“……”
“世界還能再魔幻一點，你再不清醒，我就扒光你的毛。”
說完，她奮力一腳，朝狼蛋踢去。
“來救你了，別亂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