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民衆評議
鐵訓蘭回去賓館,一夜沒睡好。
夢裏烏七八糟。
一會是重症患者遭受精神打擊屎尿失禁的樣子，一會是文苑同學對創造文豪本幹淨純潔的想象。
還很罕見地夢見了原主的記憶，那是流浪在荒涼的雙子座邊陲，偷偷聽故事悄悄寫本子的時候。
鐵訓蘭成了兩個人。
一個是她自己,蹲在遠處看着,一個是原主，眼巴巴盯着課堂。
頭頂天空忽然一個褶皺,電光四射,晴天霹靂落在頭頂。
鐵訓蘭覺得臉皮好痛。
一睜眼，黑漆馬虎一片,苗樂安正坐在床邊,嚴肅地舉着手。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打第二巴掌。”
鐵訓蘭：“……”
捂着臉：“樂安,你不愛我了,你竟然打我。”
苗樂安嗤一聲，半夜給折騰醒，她也沒好臉色：“你再慘叫，給賓館安保機械手招來了,打你的就不是我了。”
鐵訓蘭在被子裏滾來滾去，發現旁邊鋪子空的,“班長呢？”
苗樂安安詳躺回去,“明天參觀天火公司，她興奮地睡不着,跑圈去了吧。”
“你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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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學那會早參觀過了,沒興趣。”
“哦。”
苗樂安等了會,對面還不吭聲,她低咳兩聲：“這裏有個知心姐姐,你不用下嗎？”
鐵訓蘭蒙頭不說話，半天吭一句：
“沒啥，我今天審核有點受刺激了。”
苗樂安蒼蠅搓手。
太好了，我學了四年思政終于逮着用武之地了，我的文豪，她有了心理困境！
快快快，姐姐開導你！
誰知，下一句是：
“怎麽會有重症精神症這種人呢，物種進化怎麽會有這種糟粕？”
激動興奮苗樂安：“……”
鐵訓蘭：“我——哎呦！”
從天而降一記枕頭，砸她臉上。
苗政委在床上攤煎餅：“呵，我當你發現啥驚世駭俗的了，就這。”
“難不成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能找到熱愛，還能為熱愛燃燒一切？”
“你雖然瘋狂發癫，但我必須說，你是天生精神富足的人，不懂凡人的苦。”
鐵訓蘭從沒想過這種回答，匪夷所思極了：“……啊？”
苗樂安：“不要用這種傻臉表情看我。”
“我問你，你能為創作奉獻很多，是吧。”
鐵訓蘭：“當然，目前已知啥都可以。”
苗樂安：“這種奉獻和熱愛會讓你很出格，很失常，但你不會無聊，不會沮喪，更不會感到厭世，對吧？因為這種真愛一直在。”
鐵訓蘭：“額。”
她認真回憶上輩子被關精神病院也滿牆塗畫還找病友聊天大家一起瘋批的經歷，點點頭。
苗樂安：“但其實，許多人在工作生活中是沒有目标的，或者說，那些目标和愛不夠強，不夠純粹，稍微受點傷害就不愛了，不想追求了。”
鐵訓蘭果斷道：“那肯定不是真愛。”
“真愛是它虐我千百遍，我待它如初戀。”
苗樂安：“……”
苗政委竭力忍住拿茶水潑她的沖動。
“星際物質多豐富，你知道吧，但物質豐富和精神豐富關系不大。”
“——好吧，我其實想說二者一毛關系都無。”
鐵訓蘭電路接通了：“解決溫飽後反而會迷茫堕落，因為沒有精神依靠，你是這意思嗎樂安？”
苗樂安搖搖頭：“我沒辦法做有罪推論，造成精神症的原因太多，說這個學術界能吵仨月。”
“我只能做無罪推論，假定一個人注定不會得精神症，他該是什麽樣子。有強烈熱愛的人，可能痛苦可能狂熱，但真不會是精神症。”
“事實也确實如此，患精神症的人，病史調查往往普通的很，他們正常生活工作、沉迷網絡、做鍵盤俠愛玩文豪本，精神空虛頹廢——”
“然後，忽然某一天過了臨界點，整個人就垮掉了。”
鐵訓蘭半天沒吭聲。
苗樂安起身倒檸檬水，遞給她一杯：“在想什麽？”
鐵訓蘭糯糯道：“在想我的同學，哪個符合你說的。”
苗樂安也順着想了想：
“我感覺，安六神有點前兆，他對文豪本的熱愛不純粹，夾雜名利，容易逼垮自己，進而厭棄。”
見鐵訓蘭深思不語，苗樂安又道：“也許沒那麽嚴重，雖然帝國罹患率百分之七十往上，但輕症患者和常人區別不大，就是情感淡漠些，轉重症也有個幾年。”
“你當他精神亞健康也行。”
鐵訓蘭苦笑。
白天她一輪審核，那些重症玩家的表現到現在還氣得她脖子發涼。
兩人又聊了會，苗樂安發覺開解不了，就拍拍她腦殼：
“睡吧睡吧寶，想不通的。”
“現實從沒邏輯，找什麽靠譜回答，你是甩泥點子的女娲嗎？”
……
……
天火公司高大氣派，比想象中還要威風八面。
這裏年年月月都要接待宇宙八荒慕名而來的學生、社會人士，金銀珠今天就踏進了夢寐以求的巨頭公司。
産品陳列館裏，滿滿當當是天火五百年的輝煌，金銀珠竭力繃着表情，不讓自己哭出來。
領隊看了眼小姑娘，心道是個真心喜歡天火的。
走完産品陳列又走工作區，看吵架吵得急赤白臉的游戲師們，平日人前沉穩鎮定，操持着幾千萬上億的大游戲本，人後和同事撕逼文本情節也是雞飛狗跳。
好一派創作氛圍，生機盎然。
金銀珠由衷道：“真好啊。”
領隊又道：“接下來介紹的，是天火即将推出的游戲運作項目。”
“蛇夫座和獵戶座等友星不同，黑暗賽道雖然受追捧，但是沒獵戶座那麽單一，我們更流行為優秀文豪本做個小宇宙出來。”
金銀珠懷疑沒聽清：“什麽？”
領隊：“——小宇宙。”
“能維系世界觀、持續運營二年以上的文豪本，巨蛇一般叫小宇宙。”
“玩家可以在其中生活工作，到飯點睡覺脫出就行。”
“——所以我公司給文豪開得價格普遍偏高，方便後續給文本修繕打補丁。”
金銀珠：“……”
領隊滿意欣賞着其他星座鄉巴佬傻愣的表情，“來，聽咱介紹後面的。”
“黑暗賽道可以上，但學術本偏多，商業本一般走兩道程序。”
“第一道實測精神治愈率，第二道檢測文本邏輯，介時會有大量圍觀玩家，從多方面綜合打分，通過即可發售，不通過當場修改，簡單快捷——”
……
直到回了賓館，金銀珠腦子還轟隆隆的。
“哈？小宇宙？這是棄療了嗎？”鐵訓蘭起得晚，正在洗臉，一聽這話，洗面奶差點捅鼻孔裏。
“整天呆全息網絡裏，咋整精神脫敏啊，玩家分得清虛拟現實嗎？”
苗樂安蹙眉看光腦，浏覽網頁：
“天火官網對這項目的介紹是，治療弱感症的新路徑，不強調故事性，反而強調文豪本100%模仿現實，行走坐卧、一石一木，就像造個新世界出來。”
鐵子悟了會兒，“……以毒攻毒？”
“如果文豪本真能分毫畢現到造出一個真世界——咱都算從業者，知道寫個故事和模仿新世界之間，還差十萬八千裏呢——如果真能，媽呀，這跟多維宇宙有啥區別？”
屋裏頓時安靜。
仨人都被多維宇宙驚呆了。
天火公司，你真要做盜火的普羅米修斯嗎？
金銀珠拍拍腦袋，好想忘記了重要事情，但思索半天也想不起，鐵子見她拍腦袋，“班長，你不補覺？一夜沒睡不困嗎。”
金銀珠：“……”
“我老想提醒你什麽事，好像和黑暗賽道有關，但想不起來了。”
鐵訓蘭心寬體胖：“沒事兒，既來之則安之。”
“總不能硬摁着我現在賣《滅神》吧！”
“放心啦！”
然而，第二天——
天火的實驗坑依舊陰暗潮濕，占地廣大，不同的是，這次人滿為患。
擠得上下三四層地板都清除格磚，換成透明樓板，密麻麻的人頭層疊數層，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環繞地上下圍觀。
幾萬雙眼睛盯着實驗坑。
坑邊一溜文豪跟小雞崽兒似的，楚楚可憐。
鐵訓蘭：“……”
“學長，你不是說只是二輪審核嗎？”
啷個這麽多人？！
朗圖騰也茫然：
“我确實以為……”
文豪有二十多個，前頭一大哥見倆人臉生，好心道：
“二位第一次合作天火吧？”
“天火很尊重玩家的，而且發售手續風快。”
“一般如果一輪審核高分通過，二輪就直接民衆評議了。”
“今天能被喊來，說明咱都是一輪分數不錯的。”
“現玩現改，改完就發售，不用走黑暗賽道一個月的審核期，挺好的。”
倆雙子座學生：“……”裂開.jpg
不好，一點也不。
啊啊啊啊啊我以為只是修個文本邏輯咋會玩家現場玩呢？！
啊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錯別字還沒改完會不會場景出bug？！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柳園飛雪你是不是故意的想看俺們笑話怎麽都不說清楚呢！
高臺上，柳園飛雪打兩個噴嚏，“誰罵我。”
旁邊身披銀蛇長袍的老頭，天火集團已經退役的老掌門人，柳園天狼敲敲桌子：“開始吧。”
“好嘞。”柳園飛雪打個響指，“物種文庫，在嗎？”
虛拟宇宙：【……】
小藍毛，不，瘋狂染發小黑毛看一眼後面狂翻文豪本的李物，【她在，偷看小說呢】
柳園飛雪撲哧一笑，“成，文庫喜歡就好。”
“小宙，那就麻煩你，抽個號吧。”
小黑毛點頭。
文豪很快分到了各自下場的序號。
鐵訓蘭一看數字：【3】
“……”
大型實測通常沒有統一評分标準，不看最好，不看最壞，只看本場平均水平。
那麽，前三名實測文豪的水平将會決定整場打分的大約值。
如果前三人都是B，以此為标準，全場下來，也出不來幾個A。
如果前三人都是A上下，那後面也會跟着沾光。
反推之，前三名打分會非常嚴格。
……
恭喜鐵文豪，關上前三的大門。
前方，接引人員已經站定，開始調試文本臺參數：
“請朱日和、唐寧寧、鐵訓蘭三位文豪上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