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重症之殇
劍光鋒利白亮,倒插在血紅肉坨上。
仙人一斬落下，劈死了城池裏小半凡人，剩下的在血泊裏慘叫亂跑,街上人聲糟亂，鋪面翻倒，熱騰騰的白饅頭滾了一地,沾了灰又掉進血裏,乞丐拼命撿起來，不顧被踩斷的手，狼吞虎咽吃着。
第二道劍光落下，一線白光将乞丐頭頂貫穿，從頭到腳炸成了血沫。
空氣是全是飄彌的紅色肉粉。
……
實驗坑很安靜。
工作人員看呆了，排隊文豪探究着故事,評委們認真思考。
柳園飛雪感覺到驚人的細致。
……
不對，不太像鐵文豪慣常的文風。
能幹出搶手下游戲師帶的崽這事兒，足以說明柳園大掌櫃心裏很喜歡鐵訓蘭。
自己憋家老老實實通關《渣月》、還披馬甲在游戲版為顏如玉吵架這種事,也是絕對不能拿出來顯擺的。
文本臺上，鐵訓蘭嘩啦手一展，将原始文本拉開,上下三層,紅綠藍三色,在場驚呼又高了一浪
柳園飛雪：“……”
這。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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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笑不得。
天火員工讨論得最熱烈：
“快看！多層文本,這不是咱大掌櫃的拿手絕技？！”
“是啊是啊，草，你來看,這參數！第一層寫玩家id,第二層寫城池細節,第三層寫雲端上的毒神仙！妙啊！”
“什麽妙不妙，她能改三層文本啊！手速得多快？！”
不對，還不止。
柳園飛雪就近查看文豪本參數，發現了鐵訓蘭的小心思。
她啓動全息前，提前分類了志願者玩家。
将精神症最輕的患者設置為了第一批慘死的凡人。
中症其次，同時承受目睹同胞慘死和第二輪劍陣不知何時落下的瀕死恐懼，極致的情感體驗如燎原大火，就地點燃。
最值得重點對待的重症精神症，鐵訓蘭下起手毫不猶豫。
将戲份最重的、少得可憐的人類反抗者角色給了他們。
那必然是沒好下場的，這是龍傲天第一次屠城，氣勢大勝，[凡人勇者]角色是什麽下場，要受什麽折磨，可想而知。
老評委們小聲讨論着：
“太兇殘了，我不認可，對玩家不公平。”
“老身覺得還行，事急從權，諱疾忌醫，再嬌慣着，人類還有幾百年物種壽命都難說了。”
“她還知道角色分類，沒把志願者一刀切，區分了刺激等級，有想法。”
柳園飛雪作為文豪協會最年輕、最有錢的評委，适時來插話：
“絕了，讓平時喘氣都嫌累的重症去扛人類英勇反抗者的角色，這跟使喚啞巴賣唱有啥區別？爹娘死了都沒反應的一幫鳥貨。”
“前輩你們瞅瞅，那重症精神阈變色變得，屎尿都吓出來了，辛苦我司員工還得擦。”
“這姓鐵的想啥呢？”
這話說得妙，打蛇蛇打七寸。
不僅沒替#鐵訓蘭疑似虐待玩家精神#做辯解，反而重重一錘，反向突擊，嚴厲批評了重症精神症患者的危害和不可救藥，引出主題——
只要能救這幫浪費人類公共醫療資源的家夥，什麽都能理解。
評委們：“……”
說鐵訓蘭太嚴酷的老頭也閉嘴了。
各自默默打分。
暗處，柳園飛雪露出個笑容，有點冷。
都什麽年代什麽光景了，還給我扯信息對等公平正義那一套。
是我、我們這群人責任心不死，還想着物種延續，想着救這幫重症一救。
要擱末法時代，這就是腦死亡。
火葬場還是植物人，自己選。
從小浪蕩，實則社會達爾文主義根植腦海的柳園大掌櫃自有一套鐵硬邏輯，是非不能與人說，卻牢牢支撐着她将天火發展壯大。
第二輪劍陣下去，精神指數變色愈發劇烈，坑內成了紅綠海洋，光亮亂跳。
文本臺反光映在鐵訓蘭臉上，她面無表情，像個夜叉。
評委接連亮燈。
“鐵訓蘭，《滅神》通過蛇夫座文豪評委審核。”裁決聲準時響起。
這是測試第九分鐘。
鐵訓蘭聽到聲音，并沒停手。
有個長袍老太太心軟，開麥道：“小姑娘，可以了，你是過關的。”
鐵子笑容特甜特軟，一點不生氣：“謝謝奶奶，但十五分鐘還沒完。”
“醫學奇跡等我呢。”
文豪也許不如AI，感受不到人類在游戲中波動的精神阈，但文豪能察覺到自己筆下角色，他們有沒有被結合、被發揮到了什麽程度。
草他媽，鐵訓蘭現在快氣死了。
這幫人！
怎麽能意志堕落到這種程度？
同族毀滅等級的精神沖擊，都能抄手幹看着，我寫得人類勇者如此慷慨悲歌，你卻精神疲軟到連劍都不想提起來，嫌苦嫌累？
……
去你媽！
不弄死你老娘跟你姓！
拉開藍色文本層，鐵訓蘭将神仙攻擊力加滿。
就算你削弱知覺系數也沒用，我上100你削成20，那我上2000，你能削成多少？
頓時，全息城池中，仙力沖擊的澎湃巨浪高了十米。
志願者：“……”
幹得好，柳園飛雪激動地一拍欄杆。
評委扭頭看她，她神色自若收回爪子：“欄杆髒了，我擦擦。”
實驗格的精神指數來回飛躍，跟排隊跳樓似的，紅色巨浪跟着綠色巨浪，看得場邊人一愣一愣的。
朗圖騰也在看界面。
正中央翻飛沖炸的血紅色，視覺沖擊感強烈，體現了強烈的仙凡之別，作為專業選手，朗圖騰也看出了文本的怪異之處。
人類反抗者角色不夠出彩，像一群街溜子二混子，連跑位都不會。
他拉開文本後臺，申請查閱。
“……”
原始文本是明明是精彩絕倫的打鬥描寫，甚至還有凡人舍生忘死，做通天梯人肉炸彈，去攻擊神仙的情節。
但文本時間軸裏，沒一個人扮演出來。
朗圖騰合上後臺，不想搭理某些受災的重症患者了。
如此酣暢淋漓的情感體驗，大悲大痛，你都不願意體會，做志願者難道是來白嫖游戲的？
……還真有可能。
時間軸走到第十四分鐘。
輕症患者一輪劍陣死光光，基本脫離文豪本了，眼巴巴看着還在全息裏的中症重症。
數字變紅的實驗格越來越多。
忽然，一個數值沖至預警，機械男聲響起：
“志願者68號精神指數達到輕症診斷标準，治療有效。”
全場一靜，旋即嘩然！
竟然有人十五分鐘就讓中症指數沖上了輕症。
雖然只是一瞬，但意義重大！
柳園飛雪清晰看到了老評委眼中爆發精光，很好，不見兔子不撒鷹，這波奏效。
十五分鐘結束。
文豪本中止，患者紛紛蘇醒，天火員工趕緊送上垃圾桶，憐憫地看他們抱桶狂吐。
“太可怕了，我死了，我感覺我真死了！”
“我想我媽了嗚嗚嗚！”
“你媽死快十年了，沒人給你唱搖籃曲，煞筆。”
鐵訓蘭默默下臺，重新走回文豪隊伍，對全場的熱切目光置若罔聞。
她此前一直不懂資源這麽豐富的星際怎麽能讓物種進化走到這步。
現在深究原因，依舊一團亂麻。
但有一點她感知到了。
人類确實在某些方面深具“自毀”天賦。
貧苦時奮發向上，創造奇跡，富裕時反而“人性”發作，好逸惡勞。
“精神果真比物質重要百倍。”朗圖騰聽到學妹說，他沉默片刻，深以為然。
後面文豪紛紛受到鐵訓蘭的啓發，選段愈發大大膽，精神指數表現有所好轉。
評委們神色複雜：“……”
柳園飛雪哈一聲：“我說啥來着？”
“前輩們別太顧忌政治正确，棍棒底下出孝子，想要孝子又不願背棍棒的罵名，哪有這種便宜事。”
幾個老人家神色各異，有人贊同地點頭，有人卻不以為然。
柳園也不在意。
管他們怎麽想，未來是年輕人的，天火能沉淪複起可不是靠墨守成規。
……
審核完一輪的文豪可以自行離場，朗圖騰看鐵訓蘭蔫了吧唧，便約她吃午飯。
天火大樓下，某通勤餐廳。
“是第一次接觸重症中症患者是嗎？”機械手送上第一份牛排，朗圖騰先遞給鐵子。
鐵子點頭，默默切，也不推辭。
朗圖騰：“看開點，弱感症就像人類見不得光的疤，代表着物種進化的絕對弱點。”
“它在明言，人類是個物質生活優渥後就大概率走向衰亡的脾性。”
“從宇宙競争角度看，毫無疑問，我們不是優秀種族。”
鐵訓蘭：“……總有特例吧。”
朗圖騰心如止水，笑了笑，“特例很多，歷史上的英雄傳奇，個個都是特例。”
“但他們不是分母，他們是分子，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鐵訓蘭用刀尖戳着小餐包，“唉，聽着好悲觀。”
朗圖騰給她倒酒：“不必如此，客觀認識是為了更好地‘打補丁’，為物種掙紮向前。”
鐵子不吭聲。
兩人一時無話，各自默默切牛排。
鐵訓蘭塞了一嘴肉，腦子裏都是那群半死不活自甘堕落的精神症。
“如果當年人類押寶科技樹，沒有大力發展網絡，選擇了別的，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她下意識問。
朗圖騰：“……”
“歷史沒有如果，負責地說，沒有網絡引發的精神危機，想必也有別的噩夢。”
“數百年發展，人類擴展星疆就沒走過一帆風順的道。”
“所以——”他頓了下，鐵訓蘭試探地接話：
“所以，就不要走着一條路，懷望另一條了？”
朗圖騰眼神浮現欣賞：“正是。”
“回去好好休息，過兩天還有二輪審核。”
鐵訓蘭咽下紅酒，好奇地伸長耳朵：“二輪是啥呀？”
“檢測文本邏輯韌性，你應該很熟悉，文豪本模式二。”朗圖騰道。
“大名鼎鼎的參與者模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