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怕本性【捉蟲】
打喪屍的方案下來了。
安六神冷眼看着前頭“執行經紀”分組,周圍玩家明顯臣服在了強大的文本邏輯之下，神經緊繃，滿腦子J市屍山血海,變得格外聽話。
“您去衛健委二組吧,咱們一道去砸血庫。”
“瞧您手腳靈活,是個會爬塔的,不如去找廣電？”
“廣電組,務必要堅守到場景四結束,不斷地廣播消息……我是暫時的修改人，是的，還沒确定場景四采用何種結局。”
“對，場景四也是一小時，切蛋糕要公平。”
鐵訓蘭背着槍和同志們挨個親切說話。
手指指到安六神時，瞧他一身華夏軍裝，扮演“國安副隊長”角色,神色格外冷漠刺人，明明面無表情眼神卻含着一尾冷意,瞧誰不起似的。
可惜鐵訓蘭臉皮厚,對這種人免疫,“您的話,不如和我——”
“不用,”安六神推開她的手,“我不想和你一組。”
鐵訓蘭：“……”
“成啊，”她幹脆答應道，對直接的惡意适應良好,惹得徐衡驚訝看她一眼：“那你去廣電組,俺們去攻醫院。”
安六神剛想露出笑容,鐵訓蘭下句話立刻趕到：
“不過，廣電局并不意味着離醫院很遠，J市不止一個醫院，您要真惡心我，想遠離我，也不是個容易事。”
“——咱還是一個回路裏的隊友，守望相助，說不準誰需要誰幫助呢。”
鐵子眨眼，明亮的灰綠眼睛折射着光，美麗極了，安六神并不受誘惑，推開她又冷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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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是隊友，脫離文豪本我們又不認識。”
鐵訓蘭：“……”
十幾人交換通訊碼，從十字路口分道揚镳。
鐵子領着李物、苗樂安還有徐衡，撿了條血腳印少的路走，苗樂安敲敲虛拟宇宙：【能給個地圖嗎？】
虛拟宇宙托腮：【為什麽不直接問您的隊友呢？】
苗樂安一停，領會了虛拟宇宙的深意，背後發毛。
避着李物，苗樂安扯住鐵子，“喂，J市到底和你什麽關系？”
“虛拟宇宙說有你就不需要地圖，這怎麽可能？”
“我輔修過文豪課，哪怕是五十萬字的作品只有一個作者，讓她完整回憶自己創造的國家或者城市的道路、構造，都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文學故事常發生在數個人物之間，能精細記憶人物何時何地做了什麽的文豪，卻未必能夠仔細想起主角所在城市的分分寸寸，這是“角色”和“世界觀”的區別。
鐵訓蘭：“你別管，我就是記得。”
苗樂安：“……”
鐵訓蘭笑臉一收，提起她的衣領子：“照理說，政委要全盤掌握文豪的思想狀況，以防不測，可你不是個稱職政委，我也不是個一般文豪。 ”
“沒人能控制我，明白嗎？”
遠處夕陽燃燒，将鐵訓蘭的眼神染成了滾燙的金色，苗樂安松開手，看着她走遠。
不知為何，剛才那一瞬間，鐵訓蘭似乎露出了某些從不現于人前的面目。
“虛拟宇宙，”苗樂安輕聲道，“剛才那段掐了，別播。”
虛拟宇宙：【……】
【如您所願】
前頭血腳印忽然一收，轉去了拐角，逼仄黑暗的街巷搭着層層疊疊的舊房瓦，是條小路暗道，徐衡一把攔住鐵訓蘭：
“慢，地形不利，容易被埋伏——”
話沒收完，他看見了幾顆沁血的眼珠，壓扁了貼在髒玻璃上，老民房的廚房裏，鮮血和油脂混了一牆。
細聽，還有嗬嗬喘氣和啃吃骨頭的聲音。
四人一靜。
徐衡：“這裏有喪屍，繞路。”
“不行，”鐵訓蘭道，“這條暗道後就是停車場，咱們得搞輛車——望山跑死馬，衛健委和醫院看着近，真走起來一小時根本沒戲。”
徐衡沉默一下，“好，你們抽一個人，和我主攻，另外兩個，找路突圍。”
李物前進一步，“我主攻。”她一把抓住掏火槍筒的鐵訓蘭：
“提問，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嗎？”
“——小宙，這段掐了別播——在場幾人都知道你是主本文豪鐵訓蘭，我問你，你知道自己布下這個屠殺局意味着什麽嗎？”
“血腥噱頭歷來是學院不喜，你最好能說清楚這些矯情樣子和文豪本的聯系，不然，我不會允許一個經過我手的文豪，去荼毒星際人類的思想。”
鐵訓蘭看着她：“我沒想什麽啊。”
李物：“……”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鐵訓蘭慢慢笑起來：“人類生來就帶有某些自毀傾向。你不覺得，在極限危局下，看人類絕望求生是件很有趣的事嗎？”
“血肉的魅力在于化作肉泥那一刻，綻放的紅色。”
李物：“……”
一瞬間，物種文庫臉色變得極為可怕，埋藏在算法中保護人類的本能拼命催動着她，逼她作出選擇。
“好了，多說無益。”
徐衡将兩人拉開，眼神一瞥，鐵訓蘭手腕上被李物抓出了一圈紫色淤青：
“‘顏如玉’，看好這個瘋子，她的本子哪怕現在這一攤稀爛的樣子交給雙子座文苑，也是大概率能通過的。”
“收斂點，克制一下你所謂的自毀傾向，知道嗎？
”他轉頭對鐵子說，拍拍她頭頂。
鐵訓蘭：“……”
鐵訓蘭像條被踩了尾巴的二哈，“你剛做了什麽？！？！”
徐衡：“……”
他比了下兩人身高，一個一米八五往上，一個不到一米六五：“有什麽問題嗎？”
鐵訓蘭笑容扭曲：“沒問題啊，你小心背後——”
徐衡渾身一警，回頭的瞬間，老樓的玻璃驟然炸裂，伸出了數條滿是焦皮的手臂，拽住徐季平，将他拖進牆體破洞裏——
這一秒，徐衡才意識到，剛看到的那些擠壓在玻璃上的眼球，根本不是什麽慘死的居民，而是一直監視着他們的喪屍。
……
“啊啊啊啊啊啊——！！！！”
游戲版直播一片嚎叫。
“不不不！你是國安隊長！你不能戰損啊！城市武裝還等着你調動！俺們J市等着你拯救呢！”
“草了，樓上你是肉蛆嗎？滿腦子就是別人救別人救！沒出息！”
“放棄個人英雄主義吧，我群體史觀何時能再展雄風！”
“……誰還記得咱只是在看直播？”
“卧槽你們看那個經紀人的笑容，好可怕！她剛瞎瘠薄改文本是不是根本不想救人，是想害人吧！”
“我倒覺得很有意思，看多了偉光正文豪，吃點帶血臭豆腐不行嗎？”
“見血見血！沖啊殺啊！我要看全軍覆沒！全都給我死在這兒！”
這些彈幕看得飛鶴皺眉。
要不咋說文苑肩負教化之責呢，就這幫完蛋玩意兒，看個喪屍屠殺同胞都能興奮地原地高潮，指望他們自己折騰求發展，星際人類早滅絕八百年了。
他嘗試着撥通榮成的通訊碼，竟然很快通了，那頭一片嘈雜，細聽再喊什麽，“又塌了一個。”“卧槽又又又塌了！”
飛鶴：“？？？”
榮成：“我是榮成，什麽事。”
飛鶴躁動的很：“榮哥，啥塌了，你在文苑考試現場是不，有熱鬧看不？給俺個熱門消息發發呗！”
榮成：“……”
榮成回頭看了眼學海崖，下頭二百多個實驗格正發生着奇怪的變化，有的金光閃閃，數據流鋪滿了成佛升天似的金光，有的卻暗紅一片，萎靡不堪，沒幾秒就咔噠一聲，數據流撤銷了，露出裏面嗷嗷慘叫的考生。
“沒什麽，【考程幹擾】開始有一會了，有些應考本邏輯撐不住，塌了。”
“崖上教授都看戲呢。”
飛鶴有點囧：“額，大教授還喜歡湊這種熱鬧？”
榮成哂笑：“是啊，一方面是其他文苑想看雙子座笑話，另一方面就是雙子座文苑自己也喜歡磋磨學生吧。”
又是一陣“噢噢噢不！”的聲音。
飛鶴心有戚戚然：“這是？”
榮成：“文苑看熱鬧的學生，又砸了一個文豪本，與有悲焉吧。”
飛鶴抽空看了眼等位區，草，快了，還有60多號就到自己，“那哥，小《渣月》表現咋樣？”
榮成故作沉吟，“不好說。”
這麽說一方面是榮成逗飛鶴玩，另一方面确實是渣月前途未蔔。
照理說，【考程幹擾】啓動時，《渣月》還徘徊在50名開外，不會被動觸發29%這麽高比例的修改，但沒辦法，它的題材實在是太鶴立雞群了，別說前50，天字一號到地字二號，一趟拉下來，都沒有一個能在題材方面能和《渣月》對打的——
孫院長認真考慮後，決定從嚴考教新題材，批了一個靠近30%的29%。
要知道，前五十名的應考本都承受着≥30%的文本修改比例，渣月當時八十多名的成績，走一波29%，着實非常受器重了。
榮成把目光移過去，密密麻麻的格子間中，很快找到了鐵訓蘭的考房。
它上空覆着的數據流格外厚實，光線透過都要發生折射，光芒流淌間半是熾熱金色半是衰敗血紅，兩種色彩分庭抗禮，一會兒東風壓倒西風，一會兒西方壓倒東風。
“真的很難說啊。”榮成喃喃道。
……
金紅二色反映的并不是文本世界堅固程度，而是虛拟宇宙等一幹人工智能，對文豪本人思維整體的評價。
說破大天去，小蠶豆給的錘再重，只要文豪本人願意絞盡腦汁、豁出一切地想，總有辦法救回來——
特別是排名靠前的文豪本，它們世界觀大多能及格，就看極短時間內誰想的補救辦法更好、以及文豪本人的心理素質如何。
鐵訓蘭，螞蟻似的小小E級，就敢在帝星級恒星沖刺現場放狂言，榮成不認為她心理素質差，讓她折騰出個修文本邏輯的辦法，應該不難。
那麽——
這“水火交融”的模樣，只能做另一種解釋了。
虛拟宇宙、或者說有一方人工智能巨神，對鐵訓蘭的評價在搖擺，一會好，一會壞。
飛鶴還在急切地問，心疼的跟《渣月》是他親閨女似的，榮成搖頭笑了笑，共情力強的文本确實能激發強烈的喜愛。
“申請，接通HBS系統。”
虛拟宇宙：【他忙，和我說就行】
榮成：“……”
“虛拟宇宙大人，我能問問對您考生鐵訓蘭——不，文豪鐵訓蘭的評價嗎？”
虛拟宇宙：【可以】
【其人心性激越，觀察力奇絕，創造力強，但底線模糊】
【建議盡快尋找可靠政委，防止思想滑入深淵】
【我知道你在揣測我對鐵訓蘭文豪本的評價】
榮成：“正是，這可能是徐衡接手的第一個商業本，我比較在意。”
虛拟宇宙：【……】
才不是獵頭徐衡的哦。
【我只能說這好壞撕裂的評價不是我給的，但到底是我的哪位同族，不方便透露】
榮成：“……”
想也知道，大概率是最看重精神文明傳遞的物種文庫。
同一時刻，J市某老舊居民樓前。
炸開的破洞太大了，整座矮樓搖搖欲墜，破碎磚頭堆上染着零星血跡，也不知是之前慘死的居民還是徐衡的，鐵訓蘭一腳踩上頭，膝蓋做支架，一把子提起機關槍，長聲喊：
“徐隊長，你別急！我這就來救你！”
話落，她爽快大笑起來，聲音尖刀似的落地，眉宇間絲毫不見同伴遇險的焦灼，那麽淋漓和瘋狂，仿佛看到了什麽血腥盛宴，連深綠瞳仁都沁出了血絲。
拉開槍栓，苗樂安一驚，想上去阻攔：“你幹什麽！”
鐵訓蘭嗤聲：“你管呢。”
太晚了，一陣瘋狂掃射，子彈雨點似的打進了破洞裏，壓根不在意會不會把徐衡打成篩子。
鮮血很快順着牆磚邊緣浸潤出來，黑紅一片。
苗樂安大驚失色：“你——！！”
鐵訓蘭擦把臉上的血，子彈崩到牆上，反向擦傷了她自己，她也渾不在意：
“我怎麽？難道不刺激嗎？”
“重要同伴命懸一線，我們心懷恐懼和決勝的意志——”
“這撕裂又動人的情感啊，能帶來多少靈感，我都要感動哭了。”
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分明是笑着的，瘋狂又美麗。
苗樂安驚呆了：“……”
李物沉默地看着，算法快速閃爍。
……
铛一聲巨響，雙子座學海崖上再次響起鐘聲。
“考生鐵訓蘭應對督考第四次提問，回答錯誤。”
下一秒，決裂如岩漿的紅色覆蓋了考生鐵訓蘭的格子間，将明亮金色逼得僅餘一線——
崖上衆人：“？？？”
什麽鬼！
一眼沒看住，紫微星陣亡了？！？！？！
嚯一聲，孫院長從凳子上快速站起，遠望崖下這片飓風般的紅，嘴角笑紋一動：
“虛拟宇宙大人。”
虛拟宇宙麻溜滾過來：【您說】
孫國萍：“我申請同步直播測試臺的變化。”
數據流中，虛拟宇宙踮腳往崖下二百多個格子間——測試臺看去，風卷簾動的沸紅和璀璨金光激烈碰撞着，像活火山上燃燒的烈焰：
【收到申請，請陳述理由】
孫國萍笑容慈祥：“這就是最大的恥辱和懸念，文豪本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時。”
“——誰會不想看天才浴火重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