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星河矚目
時間緊迫，鐵訓蘭提筆開始寫劇情，文字流瀉的速度比火星撞地球還快。
[四散的喪屍迎着夕陽金光，沖進了繁華都市，水泥森林不能阻擋他們發達的嗅覺，滅頂的危機近在咫尺——]
[顏如玉攥緊血液标本，心亂如麻，小經紀人帶着哭腔問：“玉姐，怎麽辦啊，咱本來想把喪屍堵在車站，再讓國安局放火燒掉，現在這——”
[顏如玉不語，迎面而來的是她上輩子熟悉的馬路，行道樹郁郁蔥蔥，“得先讓這座城市知道，有喪屍闖入了。”她望向天邊一座發射塔，那裏是J市廣電，掌握廣播、電視、網絡的地方。]
[經紀人握緊槍，“知道了又怎樣？普通市民又不是訓練有素，也沒在末世求生過，告訴他們，說不準他們都不信呢……”]
圍了一圈的玩家：“……”
大家恍然大悟。
“說的是啊，末法時代的人類體質孱弱，醫療技術也不行，很多傳染病都沒解決呢。”
“這都是硬件困難，關鍵在人心吧，普通人誰會信喪屍來了？不當造謠都不錯了。”
“那也得說，就算是當假的，也要說，能救一個是一個。”
鐵訓蘭筆尖點着後臺，沒有将新段落加進文本。
她腦海中飛翔着無數畫面，沒人知道這座J市是以她前世生活的城市為藍本創造的，也沒人知道她在這裏經歷過什麽痛苦與快樂。
“徐隊長。”她輕聲問，用一種只有自己和徐衡聽見的聲音，徐衡眉頭一挑，“你喊我什麽？”
鐵訓蘭：“別裝傻，徐衡。”
“我問你，如果文豪本過于血腥，文苑會做出什麽評價？”
掉馬的徐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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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訓蘭這人着實觀察力驚人，寥寥一面，只憑我的語言習慣就認了出來。
“文苑講究三觀正，立意高，得看你的血腥描寫是為了什麽，”徐衡認真回答，毫無私心地點撥着某小天才：“如果是為了升華主題，讴歌某種精神，那麽限制級描寫無妨。”
“如果只是為了博人眼球，沒有和故事內在産生聯系，那就和色情屎尿屁沒有區別，會被判低分。”
鐵訓蘭：“噗！”
徐衡：“怎麽了？”
鐵訓蘭：“您一個嚴肅板正的艦師文豪，一本正經說屎尿屁，真是有反差。”
徐衡：“……”
“你還在猶豫什麽，”他讀着鐵訓蘭寫下的段落，大量的描寫，精細描摹了末法時代的百态百物，貓咪攀爬的路燈，滾燙開裂的柏油路，樹林後的圖書館，十字路口的急診科。
難以想象得有多淵博的知識量，才能寫出這等仿佛生活其中的動人詞句——
但，她并沒有把這些加入原始文本。
“寫的很好，加進去，這座城市就會立刻變得完整。”
徐衡看着地鐵外模糊的“形狀”，它們像大片大片的黑白線條，掙紮扭動着，隐約能看出建築形狀，但只是一個概念，讓你知道它是什麽，像二維扁平的畫，不能進入三維空間。
虛拟宇宙：【這是我畫的，獻醜了】
【根據鐵文豪在前三個場景中零零碎碎的城市景象，我大致還原了一下】
鐵訓蘭低笑，“真是謝謝你了。”
數據流裏，小宙捋着自己嫩粉色的頭發，晃着小腿：
【無妨，我愛看熱鬧，你又是個性格躁動的人類，留你在文苑考試走得長遠，大概率是件有熱鬧可看的事】
【而且——】
她又踢了一腳旁邊哭唧唧的布偶貓，踹老遠：
【同為人工智能，有人惹了禍，差點坑到無辜考生，我是種族之首，給擦屁股也是應有之義】
被踢的小蠶豆：【QAQ】
鐵訓蘭：“……”
鐵子笑容釋然又奇異，“你不必如此，我對這座城市的熟悉程度遠超想象，我的書寫速度并不需要你幫忙打輔助——”
虛拟宇宙歪頭：【是嗎？】
鐵訓蘭笑而不語，徐衡瞧她此刻神色沉靜，有種說不出的古怪，不瘋不嬌，倒像是第三種人格。
“徐衡，那我就信你了。”鐵訓蘭道。
徐衡：“信什麽？”
鐵訓蘭吸口氣：“信你關于學苑打分評價的揣測——”
徐衡：“等等，你是想？”
話音剛落，鐵訓蘭就畫下了修改符號，将一段血腥描寫加進了場景四。
不遠處，苗樂安正順着廣播站的思路往下想，既然要做政委，跟上文豪的思路就是第一步，身後“國安隊長”忽然一聲卧槽，一股龐大能量襲來，帶着濃郁的血腥氣，沖了苗樂安滿臉，她當即對着站牌吐起來——
數不清的建築正從原始文本中飛出，從壓皺了的二維圖像充氣變成了三維實體。
數百米高的樓，挂着精神專科的醫院，屁股冒黑煙的陸行器，還有……無數殘缺的屍首，他們是文本邏輯之下，第一波被喪屍沖擊到的可憐人。
血雨伴着殘肢潑在路邊、路燈上、汽車後備箱裏、下水道蓋子上，J市塗上了一層濃厚血色。
苗樂安：“！！！”
她跟不上了。
這鐵文豪是個瘋逼！
文本後臺快速冒出一段話：
[沒人低估喪屍的破壞力，但到真發生眼前時，卻遠遠超過了意志承受的極限]
[路面被屍體洗成了血河，屍首遍地，左邊半個屁股，右邊四分之一腦袋，充血的眼球還在緩慢轉着，目之所及，百裏無人煙，淩亂的腳印踩着髒血延伸去了遠方]
[“看到了嗎？”顏如玉的聲音帶着點嘆息，“如果我們不管，J市，這顆華夏明珠就變成無人區了。”說完，她捏碎了手邊還在轉動的眼球。]
苗樂安：“……”
她忽然想起來，她是女主角。
緩緩轉過頭，她拼命克制手掌去抓臺階上那顆血淋淋眼球的沖動，左手握右手，使勁扯啊，掙紮啊苗樂安不能屈服在文本邏輯的淫威之下——
啵唧一聲。
冒着血絲的玻璃體在她手中碎成了五塊，濕淋淋的，血噠噠的。
苗樂安：“……”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政委慘叫一聲，瘋狂甩手。
“啊啊啊啊啊——！！”這是周圍吓得抱成一團的玩家們。
“啊啊啊啊啊啊——！”這是直播前吓得哐哐砸光腦的網友。
徐衡：“……”
他看鬼似的看着鐵訓蘭。
“好了，”鐵訓蘭合上筆，剛才一連串創作快得讓人目不暇接，“咱們這一回路一共十六個人，空置六個角色。”
“現在，大家交換一下通訊碼吧，自願組隊，四人一隊，分別前往衛健委和廣電，兩隊攻下廣電，兩隊攻下統管全市醫院的衛健委——”
“喪屍五感發達，嗅覺尤為敏銳，咱們攻下醫院後，打爆血漿庫，應該能有效吸引喪屍。”
她看一眼表，“大家記住，有文本邏輯的地方，才會有實體喪屍，其他的，就是淹沒在黑白二維裏的線條——”
鐵訓蘭指了指行道樹後，那片模糊圖像中嘶吼的人形圖畫，有些喪屍沖得過快，闖進了沒有詳細描寫的部分，就成了二維。
“大家謹慎修改文本，屠城這條新故事線不是文豪自己牽頭的，鬼知道喪屍會從哪兒沖出來。”
玩家們：“……”
大家面面相觑。
“你，怎麽這麽熟悉？還統籌我們？”
“衛健委是什麽，我都不知道啊。”
“說的是啊，你是文豪本人嗎？而且，剛看你改場景四，好特麽熟悉啊！”
“喂喂喂，你們會不會抓重點，這人牛逼在會改文本嗎？她改的是穿越題材啊兄弟們！咱們星際到現在為止，有寫得好的穿越嗎？”
說的是啊。
直播前無數網友的心聲也在問。
她怎麽這麽熟悉末法時代的城市？
星際不乏歷史大能，他們醉心研究地球歷史，為物種文庫、虛拟宇宙填充考證了無數珍貴史料，随便說起一個時期，他們便能如數家珍。歷史在星際社會也是熱門學科——
但從沒誰能對歷史熟悉到一絲一毫都刻畫出來的地步。
眼前這座J市，你能在末法時代無數城市中找到縮影，甚至不需要求證物種文庫景觀搭建正确與否，它邏輯契合、建築協調，置身其中，像穿越回了八百年前。
鐵訓蘭刻畫末法時代，像呼吸喝水那麽簡單。
“怎麽會，”飛鶴下意識捂住嘴，怎麽會無懈可擊。
作為游戲版版主之一，飛鶴看過的文豪本直播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看的多了就閱歷豐富，許多文豪本錯誤飛鶴只要大略看一遍，就能挑出邏輯漏洞。
就連沈暮光的《情迷末法時代》，他都能看出錯把民國建築放在22世紀了呢。
但鐵訓蘭搭建的城市，飛鶴一點錯誤都找不到。
甚至，還補足了許多他之前不明白的世界觀。
……
哦，原來馬路牙子上這道黃黑相間的橡膠帶是用作減速的啊。
哦！原來急診科怼着十字路口是為了方便擡車禍屍體啊。
飛鶴不敢相信，這意味着什麽。
他不敢說不意味着網友能噤口不言。
“草，我光腦呢，我光腦呢！我得照下來，回去交歷史作業！”
“樓上哪個學校呢，歷史作業是不是《論末法時代急診科分布和城市車禍死亡率的關系》？”
“校友啊兄弟！噓！咱小聲抄，別給導師抓了！”
“嗚嗚嗚嗚我要哭了我第一次看這麽逼真的地球城市，草，虛拟宇宙裏的地球展覽老子從來沒排上號過！”
“樓上，你要有錢，可以自己做個地球主題文豪本……淦！心癢，我也想做個喪屍城市！”
“我對城市沒興趣，我只對末法時代沒有網絡的生活感興趣，唉，讓我穿越吧，我喜歡人情社交臉對臉的時代……”
“扯這些犢子幹啥？！這是穿越題材啊卧槽！為啥《渣月》還沒沖上游戲版的實時熱搜！星際第二個穿越文豪本？！？！”
飛鶴這才想起熱搜榜。
翻了兩頁，在一百多名找到了小小一個。
#渣月、喪屍、穿越#
飛鶴：“……”
這一看就是虛拟宇宙提取的網友評論最多數詞，好家夥，能吸引住誰嘛。
飛鶴動動腦子，利用版主權利修改了一下。
#震驚！暴打沈暮光的穿越本竟然是……#
副标題：#石破天驚的新題材#
修改完不到五分鐘，點擊量就從五百多萬漲到了八百萬。
飛鶴滿意點頭。
對不住了沈教授，蹭一波您的熱度哈。
雙子座文苑，學海崖上。
沈暮光正和同事激烈讨論。
“不，血腥場景是喪屍屠城的必備情節，你都屠城了，誰還溫良恭謙讓啊！”
“可這未免有些表達太過！需要做到血河這種程度嗎？”
“嘿，我學生樂意，你管呢！突出人類境遇凄慘後，再寫絕地反擊，不是更能彰顯人性的可貴嗎？欲揚先抑嘛！”
“沈老師，我們是學院，不是随便街邊賣本子的混混，考慮下星際影響力成嗎？要讓獵戶座蛇夫座他們知道咱們苑選出了個血腥暴力的本子，名聲還要不要了？”
“怎麽就血腥暴力了？就因為咱現在生活環境太好了，所以同胞才一個個受不得刺激得了弱感症——眼下來個刺激爽的，你倒嫌棄了？欠不欠啊。”
“沈暮光，你說什麽呢！”
“略略略！”
沈教授舌戰群儒再獲勝利，得意地伸長脖子。
忽然，虛拟宇宙游戲版發出了靈魂的提醒。
【叮！您有一條新熱搜，請查收】
沈暮光：“？？？”
“【我】有一條，幾個意思啊，熱搜有我的名字還是有我關注的東西啊？”
虛拟宇宙：【兼有】
沈暮光狐疑地點開，随後一頓，瞳孔地震。
#震驚！暴打沈暮光的穿越本竟然是……#這熱搜坐了火箭似的原地起飛，眨眼飛上第一頁了，點開一看，實時廣場滿地都是踩沈暮光捧新穿越本子的。
沈教授：“……”
“幹他丫！”學海崖上爆發一聲吼，“哪個鼈孫白嫖老子熱度？”
中年男人憤怒的聲音傳了很遠，崖上衆人紛紛看他。
虛拟宇宙友情提醒：【是文豪本《渣月》】
沈暮光戛然而止：“……”
……
…
說好的師生和睦呢？！？！？！？！
鐵訓蘭你站出來，看老子不打洗你！
......
此時，熱搜已經上到了42名，小小直播窗口終于突破了百萬級流量——
文苑在等待，星河在矚目。
末世題材中最詭谲複雜的厮殺，終于撕下了血淋淋的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