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醒時分【微調】
銀河系，雙子座二號星北河三，悅來賓館311。
床上病着個姑娘，烏發濃密，纖長睫毛蓋住了一雙灰綠瞳孔，本該是張漂亮面孔，卻臉色灰敗，健康狀态堪憂。
薛岱放輕腳步，給她關上門。
賓館天窗開着，恒星正在落山，全城廣告屏都在播放時下最火的全息游戲《詩經·采薇》，柔和筝聲鑽進耳朵——
那些全息化的河流蔓草和真實一模一樣。
薛岱默默看了會，下定決心。
分手是對的，工作和私生活攪和在一起真是遭報應。
拿起光腦檢查，不出所料，她交上來的文豪本又是個殘次品，結構淩亂，還不如薛岱自己十二歲寫的本子。
唉，男人嘆息一聲。
也不知半年前，天天在文豪酒吧蹲點，想泡我換取文豪本資源的女人到底是誰。
我瞧她志向堅定眼眸帶光，今年又是雙子座文苑選拔寬松的一年，十分難得，便有些意動——
誰知，給了她數次寫文豪本的機會，跟魚餌進海似的，沒一次讓人滿意。
薛岱是雙子座小有名氣的文化獵頭，不會花力氣培養不賺錢的文豪——就算是親密關系也不行。
【阿蘭，落選帝星文苑可以再努力】
【但恕我直言，你天賦不夠，趁早放棄做文豪吧】
【你借我之力拿資源這都沒什麽，但你寫不出讓人滿意的本子，我們的關系就毫無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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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自己點，我留了一天房費】
【薛岱】
指紋字條上簡單的字句，記錄着兩人的糾葛。
然而，無人知曉的是，房裏發高燒的姑娘漸漸沒了呼吸。
全息模拟的雨從窗外飄來，落在她死寂的臉上，灑上一層夕陽的薄紅，像墳墓前凋零了一朵薔薇。
不知過了多久，她又睜開了眼。
眼神裏不再是以往的孤勇，而變成了好奇和譏诮，有趣極了。
鏡子裏，盯着這張和自己二十歲別無二致的臉，現役一線寫手鐵訓蘭說出了喝醉淹死後的第一句話：
“草，文豪是什麽？”
話落，原主的記憶海嘯般沖進了腦海。
……
……
現在是地球末法時代之後八百年，瘋狂繁殖的人類擠滿了銀河系，腳下踩的便是銀河系二十王座之一的雙子座。
遼闊星域帶來了富裕資源卻也暗藏着文化危機，除了破敗老地球，人類并沒找到幾個完美星球，知識寶藏中歌頌的一切宏偉山河都沒了地貌依托，精神空虛逼迫着人類尋找解藥，虛拟宇宙便應運而生，全息游戲風靡整個銀河帝國。
它們真實可感，在網絡中構建了無數世界，提供人類消磨時間。
有人玩游戲就得有人寫腳本。
原主就是個“文豪”，靠寫作為生，劇本、游戲本都接，但資源很差，混的凄慘。
半年前，雙子座帝星開放學苑選拔，條件非常寬松，專門培養文豪的文苑更是放話說，只要是星座疆域內的适齡人類都能報名。
這消息把醉生夢死的原主炸了個粉碎。
她熱愛文學，喜歡墨水寫在白紙上的聲音，愛慕文字串成美妙字句的過程，這情結是她小時候第一次讀到《蒹葭》便種下的，哪怕後來活得行屍走肉也從沒忘記過。
然而，帝星的競争強度遠非邊陲小星可比，原主懷揣文豪夢勇闖北河二，卻連個幫忙聯系資源的文化獵頭都沒有。
于是就有了蹲點酒吧一個月，泡了薛岱當過牆梯，換取他手中資源的事。
想清楚一切的鐵訓蘭啧一聲。
原主不錯，有魄力有手段，如果時間夠長，也許能成氣候。可惜她身體虛耗多年，落個猝死下場。
臉龐一片微熱，鐵訓蘭摸了摸，游戲廣告裏的陽光和真實如出一轍，停在指尖，凝成一線。
這就是全息文豪本的魔力嗎？
光腦彈出一條新消息。
【@雙子座學苑北河二校區招生辦】
【很遺憾，您的作品《夢斷名利場》沒能達到我校文苑招生要求，請修改後二次提交或轉投他校】
【距離截止時間還剩三天】
鐵訓蘭：“……”
再加一條，原主不僅敢想敢拼，還很有眼光。
獵頭滿街跑，就她慧眼獨具，泡了個有能量的。
——文苑招生辦的消息現在才到，薛岱竟然能提前知道，當真有點門路。
晚餐時間到了，機械手體貼地送來菜單，鐵訓蘭算算餘錢，2000塊，叫自己赤貧階級都是客氣話，“來杯開房免費送的營養液。”
機械手僵了下：“您好，營養液有別的口味選擇——”
“——就要最便宜的。”鐵訓蘭拍拍被子。
機械手沒辦法，默默将菜單翻到試飲頁。
【贈品僅供新口味實驗，如有不滿，請勿暴打服務員】
【鼻屎味200ml】
【孫悟空胖次味200ml】
【哈雷彗星土灰味200ml】
【核廢水味200ml】
鐵訓蘭：“？！？！”
“妙哇！”
機械手：“？？？
客人又爽快一揮手：“核廢水和彗星土各一杯，謝謝！”
“明天再來大聖胖次！”
她拍拍機械手的小指頭。
機械手：“……”
機芯算法似乎在表達某種害羞的情緒。
原主行李少得可憐，幾身洗得發白的衣服，基礎生活用具，一張黑卡，便攜光腦一臺，還有一張E級文豪執照，上面蓋着雙子座文豪協會的銀色鋼印。
【文豪】，星際大熱職業之一，分為SABCDE級，業務類似地球末法時代的“編劇+寫手”結合體，這兩年最火的文豪都是寫小說的。
鐵訓蘭興致勃勃地翻看文豪執照，這玩意兒和她前世的作者證很像，但好看了不少。
“如果您需要，明天是蘭德公司出品全息游戲《山海經》的招标日，帝星黑暗賽道會對外開放。”機械手放下營養液，欲言又止，不知這又窮又漂亮的客人能否湊出路費。
鐵訓蘭眨眨眼，“黑暗賽道是……全息游戲招标會，對嗎？”
機械手：“是的，可以試玩甚至修改未發售的《山海經》，如果運氣好，還能見證恒星沖刺。”
修改？那我得去。
鐵訓蘭精神一震，豪飲三口核廢水——
機械手：“！！！”
它光速滑到門邊，生怕客人一個不爽毆打服務員。
“嘔，這馬桶口味可真刺激！”
鐵訓蘭面不改色跳下床，“謝謝你的情報。”
機械手松口氣，搖頭準備離開，“稍等，”客人冷不丁又出聲：
“給你個忠告，人工智能自有一套運行算法。”
“少依據情緒做事，小心返廠重修。”
機械手：“……”
它慢慢轉過頭，客人晃着潔白小腿，似乎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殘忍：
“是啦，我看出你害羞了。”
“敏銳觀察是寫手……不，文豪的必備素質。”
“拜，希望明天還能見到你哦。”
希望你不會因為産生了無用情緒，而被廠家召回銷毀。客人潛臺詞如此道。
門再次合上，天窗灑下恒星光芒，機械手卻感到刺骨的寒冷。
算法給出了自檢結果：
【過度情緒化，邏輯出錯，建議返廠重裝】
……
原主手頭唯一的本子《夢斷名利場》是個D級游戲文豪本。
故事框架很老套，一個叫顏如玉的女孩，誤打誤撞進了娛樂圈，憑着善良的品質和拼命吃苦的本事，百煉成金，卻最後迷失在了靡靡名利場中。
很真·善·美。
鐵訓蘭：“……”
我腳癢，能摳個萬裏長城。
原主的故事創意也太、平、庸、了、吧！
而且，半文半白的文筆讀得人腦子發酸。
長久以來，把持星際文化高地是幫文學精英，他們吃掉了千年前新文化運動的成果，降白話文為下乘，讓創意束之高閣，玄幻、魔幻、無限流都聞所未聞，四大名著也成了榨幹汁水的甘蔗渣。
連玄幻都沒有？
那叫啥小說！
鐵訓蘭小聲嘆口氣，想起了前世愛恨交織的家人。
……
“你姓鐵，文藝世家的鐵！你的文字必須高雅！什麽網絡小說，庸俗不堪！”
“那些東西除了腐化智商還有什麽用？像傻子似的樂呵，好吃好喝養你這麽大不是讓你寫文化垃圾禍害社會的！”
“阿蘭，你要明白，網絡小說這種奶頭樂，除了麻痹神經什麽用都沒有。就算你現在是頂尖大神，文學史上也不會有你丁點地位！”
……
鐵訓蘭決定喝點彗星土，冷靜一下。
她始終含着一口氣，前世叛出家門自生自滅也咽不下。
也許是別人不讓做什麽她非要做的固執，也許是靈魂深處的喜愛，原主的文豪身份，鐵訓蘭很喜歡。
光腦又亮了。
【@金大腿薛岱：怎麽不吃晚飯？】
【@鐵訓蘭：吃了呦】
【@金大腿薛岱：我沒查到消費記錄】
【@鐵訓蘭：吃了嘻】
【@金大腿薛岱：不聽話了？】
鐵訓蘭：“……”
哕，當我金絲雀呢。
【大兄弟，我說吃了就是吃了，咋，你不是說沒有意義了嗎？】
【那成，咱分手吧，皆大歡喜】
【本子改好發你，保證還清仨月情分，麽麽】
薛岱：“……”
男人下意識握緊酒杯，感興趣的笑容露出時連薛岱自己都沒意識到。
【就你那文豪本？】
他很客氣地沒說“沒有我你卡裏的錢能獨立生活一周嗎？”
【@鐵訓蘭：山人自有妙計啦】
【@薛岱：唉，我如此愛你，你卻如此傷我的心】
鐵訓蘭：“......”
她發來一串狂笑。
【別鬧，你那一炮短成一口氣，要麽偷吃太多要麽陽wei太早，小哥哥，自己選吧】
薛岱：“.......”
操。
言語犀利，要能用進文豪本子，絕對是爆點！
當初簽鐵訓蘭，就是看她創意不錯情感激烈，應該沒有精神症，雖然不喜歡情感工作糾纏一處，但鐵訓蘭夠漂亮，薛岱就願意給個機會。
眼下搞砸了幾個本子，薛岱就當投資失敗，獵頭嘛，有賺有賠，工作常态。
但，她說償還情分的語氣也太篤定了吧？
【如果你想，我們保持暧昧關系好了，但別再摻和工作，你真沒什麽天賦】
猶豫數秒，薛岱還是删掉了這句，沒發出去。
>>>>>>
賓館裏，鐵訓蘭發揮前世水準，開始頭腦風暴。
她不喜歡高雅文學，對原主的理想也沒過多感覺。
她只是單純覺得這文豪本的故事難看透了，不改她手癢。
而且……她好窮哦。
紅筆劃掉了《夢斷名利場》，換上一個新名字，土得掉渣：
《渣了白月光後我暴富了》
不是喜歡雅而有內涵的嗎？
那我就來又俗又刺激的。
——大俗治大雅，看病下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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