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第四十章 ◇
◎謊言◎
在和厄曼共進了數十次早餐之後, 莉莉絲的失眠更加嚴重了。但她沒有和任何人說，只是一到晚上就開始焦慮。不過她仍然抱有希望，她認為睡眠遲早會再次光臨她的, 只需要耐心的等待。
人人都在等待。
厄曼在等一個完美的結局, 埃利斯在等着莉莉絲出現實現他們的夢想, 而費爾多在等一輛車。
誰能等到呢？
當然是費爾多。
費爾多戴上了帽子，夾着行李箱洋洋得意地上了車。車上還有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比他瘦得多，也比他膽小得多。他縮在角落裏, 雙手緊緊地摳在座椅上，就像有誰會打開窗戶把他扔出去一樣。費爾多心情愉悅地安慰他：“別擔心先生，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人神不守舍地和他道謝，但之後仍然自顧自地害怕, 如同蜘蛛預感暴雨一樣在網中瑟瑟發抖。
費爾多後來想想, 他覺得這人可能就是個倒黴鬼, 他就不應該和他同車！
他們的車在馬上開出城時被蘭尼耶士兵攔住了, 他們潛伏在樹林裏, 突然蹿出來像鬣狗一樣包圍了他們，司機剛打開門就被他們打死, 費爾多趕緊舉起雙手，他祭出厄曼的名字，大喊自己是厄曼将軍的表哥。這些士兵沒有理會，他們把他和那個男人趕下車, 然後用槍托把他們砸倒在地。費爾多來不及喊痛, 只不斷大喊他是厄曼将軍的表哥, 喊得嗓子都痛了。不過他沒白喊, 那些士兵起碼沒朝他開槍，他們把他拽起來，又塞進車裏。而跟他同車的那個倒黴鬼就沒這麽好運了，這時已經被吓得傻掉了，士兵把他拽起來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顯然，那不是條生路。
“莉莉絲！”這人忽然大叫，然而那些士兵可不認識莉莉絲是誰。
不過費爾多倒是認識，他轉頭看着男人：“你說莉莉絲？是那棟房子裏的莉莉絲的嗎？”
“是！我認識她，莉莉絲，我認識她！”那人聲音越來越高亢，他伸出一只手，拼命抓住了費爾多的衣服。
費爾多問：“你叫什麽名字？”
“麥克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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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爾多對身旁的士兵笑了笑，接着說：“好吧，麥克爾，我會轉告莉莉絲的你的處境的。”
“救救我！”麥克爾又被打了一拳，他的雙手被用力地扭到了身後，他發出慘叫，士兵迅速将他拉走。
費爾多上車前扭頭沖麥克爾喊：“別擔心，倒黴鬼！我會告訴她的。”
不過我可不保證她一定能救你，費爾多想。
緊接着他被粗暴的推進座位裏，頭撞上了窗戶。
他發出了一聲痛叫，心裏開始大罵厄曼。
都怪他！如果不是他，他也不用逃跑，如果不是他，他也不會逃跑失敗。
費爾多帶着一肚子詛咒被帶回了厄曼的住處，他體會到了犯人入獄前的心情。
那棟豪華的房子現在就是座監獄，不止房子，厄曼把這整座城都變成了監獄。
在監獄門前，奇奧出來迎接了他。
見到他被士兵押着時奇奧臉上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他嚷嚷了兩句遭了士兵的毆打，奇奧也不制止。費爾多立刻明白了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全都厄曼絕對盡收眼底，他就是在等這一刻。
費爾多懊惱地瞪着奇奧，被人當猴兒看的感覺實在太糟了，尤其是你讨厭的人。
“他就是在等這一刻對不對？”費爾多怒氣沖沖地問。
奇奧示意士兵們離開，他自己走過來抓住了費爾多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氣
費爾多難堪極了，他剛要抗議，奇奧就說：“你可以當面問他。”
費爾多被堵得說不出話，剛才的氣焰一下子都熄滅了。
奇奧瞟了他一眼，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他又說：“不用擔心，他不會殺你。”
費爾多喃喃：“但他也不會讓我好受就是了。”
奇奧冷笑一聲，這表明他也是這麽想的。
費爾多很清楚自己這些年來到處享受的資本是誰給的。他父親怕他揮霍無度把遺産全交由厄曼保管，但這些年來他花出去的數額已經遠遠超過了他能得到的。
奇奧再沒理會突然憂郁起來的費爾多，他現在只想早點回房去休息。
深夜，莉莉絲睜大着雙眼躺在床上，她能聽到外頭走動的腳步聲，那些蘭尼耶士兵們似乎都不休息，他們的腳踩在鋪滿碎石頭的地上，那些碎石頭黏在他們的鞋底上，這讓他們發出的腳步聲聽上去就像一群螞蟻在啃葉子。
莉莉絲不想去聽這些聲音，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聽，睡眠離她越來越遠，她感覺自己越來越清醒。她的四肢變輕，頭腦變沉，耳朵突然無比靈敏，她聽到了越來越多的聲音，除了腳步聲之外，她還聽到了汽車的喇叭聲，鐵門打開了，接着一個男人嚷起來。
“放開我！你們不能這麽對我！該死的厄曼不···”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被外力截斷了。
莉莉絲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她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她走到窗戶邊掀起床簾偷偷地朝外看，只看到停在大門前汽車的一角車燈。
很快車燈就熄滅了，這說明車裏已經沒人了。
莉莉絲放下窗簾，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氛，她的心因此揪起來，她走到門口，猶豫着是否該出去看看。
片刻後，樓梯上響起腳步聲。
莉莉絲貼在門上，她聽到腳步聲消失在三樓。
又等了一會兒莉莉絲才打開房門，外頭沒人，她走到樓梯口，擡起頭朝上面望去。
過了一會兒，上面流下聽到一串哭聲，這哭聲毫不避忌，聽不出男女，但出現在這樣的夜裏依然十分瘆人。
莉莉絲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跑回了房間，把被子蒙到了頭上。各種恐怖的畫面充斥在她的腦海，她就這麽度過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莉莉絲準時下樓，她在餐桌前見到了厄曼，他如常地和她打招呼，問她睡得好不好。
而莉莉絲只想問他昨晚做了什麽？
他又殺了誰嗎？
“還不錯，但半夜外頭好像有什麽動靜。”莉莉絲回答。
“噢，對不起，是費爾多鬧出來的。”厄曼語氣輕快。
昨晚哭泣的人是費爾多？莉莉絲的心情忽然輕松了不少。
厄曼興致勃勃地說：“對了，你還沒見過費爾多吧？他是我的表哥，你想見一見他嗎？”
他們早就見過了。
“當然，我願意，我也很想認識他。”莉莉絲說，她表現得十分感興趣。
但厄曼此時卻又反悔了，他說：“算了，他不是個好人，沒什麽好見的。”
他可比你好多了，莉莉絲心想。
她很好奇厄曼到底是怎麽判斷誰是好人誰是壞蛋的，他的标準和她一樣嗎？
“你沒有胃口嗎？”厄曼問。
莉莉絲回過神，她總算注意到厄曼在看着她的盤子，上面的食物幾乎和剛端上來時一樣，她一直在想昨晚的事根本沒怎麽吃。
但這句話她也不能告訴他。
“我不太舒服。”莉莉絲随口撒了個謊。
厄曼立刻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莉莉絲緊張地看着他，她開始後悔，她為什麽要這麽說？
可更值得探究的問題是，厄曼為什麽看起來那麽認真，他在擔心她，他不希望她生病。
莉莉絲不願意細想。
厄曼已經走到了她身邊，他的手扶着她的肩，低下頭看着她。
“你的臉色的确不太好。”他的語氣和他的動作一樣古怪又僵硬，他其實根本不會關心人，尤其是女人。
他會獨自一個人死在戰場上，不會有人為他傷心，他的葬禮會很熱鬧，莉莉絲想。她幾乎已經看到了他胸口中彈倒在地上的畫面。
肩上的那只手很重，把她的背都壓塌了。
厄曼看到莉莉絲仰起頭，但她的眼神沒有直接看向他，而是先看向他的胸口，而後她的眼神才從下而上開始朝他的臉上攀爬。
厄曼難以理解她為何如此曲折地行進，但他等待着她的眼睛，而在目光接觸的剎那，他突然想到了剛才杯子裏還剩下了一點水。他應該喝完的。
他掩飾住異常的焦渴說：“待會兒我會叫醫生來看你。”
莉莉絲和他道謝，但厄曼的手卻仍然放在她的肩上。
并且他還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那和他無關一樣。
“你還好嗎？”厄曼又問。
莉莉絲不确定該不該回答，她感覺厄曼這句話似乎不是在問她。
他的手變得越來越沉。
莉莉絲看着厄曼眼中的綠越來越濃，他的臉在朝她靠近。
周圍靜谧得如同水底，只有厄曼的呼吸聲在不斷放大。
原來他想吻我。
在莉莉絲意識到這點時她就扭過了頭，完全是本能的，來不及思考。
厄曼的嘴唇停在了她的一側臉頰上，差一點就要碰到她。有一瞬間，他似乎依然想吻上去，但他朝她轉開的臉看了一眼，接着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莉莉絲很快就知道自己不該這麽做。
厄曼松開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眼神迅速冷卻，他清醒過來了。
莉莉絲很慌張，立刻就想解釋，可她還沒開口厄曼就轉身離開了。
他已經明白了她要撒謊。她一直在撒謊。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