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十二
(章十二)
回到學校的時候,天還未全黑。操場上燈火通明,有稀稀拉拉的籃球聲。自從流言四起後,我很久都沒有打過球了。如今手有點癢,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籃下。
放眼一看四周并沒有熟人,于是撿了一顆球,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投籃。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夜幕徹底降臨。好久沒有這樣清閑過了。我很享受此時黑暗裏的自由自在,不用佯裝堅強,不用做出雲淡風輕的模樣。看着微風中枯枝上晶瑩的雪粒撲撲簌簌落下,在花白的照明燈光束中輕飄飄打着旋……我開始重新拾起近日來被刻意壓下的心事。
我喜歡上一個人,看不到他,便覺得難過。用很短的時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卻用很長的時間都沒有辦法習慣沒有他。我預感心中的煩亂随着時間只會有增無減。
球脫手滾到了操場邊沿。有個人影剛好走到那裏,撿起球抛過來。我沒在意,接了球說了聲“謝謝”,繼續投球。
“何爾萌。”
我驚了一驚。很少聽到他這樣嚴肅地喊我全名,我有些不适應。而且我以為我們絕交了。黑暗中看到顧煜慢慢走近,一點點看清楚他臉上凝重的表情。“一起玩兒吧?”他說。
我看了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表示,只是将球抛了出去。落下的角度,剛好朝向他。我們就這樣默默打了一陣球,沒有肢體接觸。氣氛有些尴尬。
球再次從籃筐落下,他撈進懷裏,抱着球頓了頓,突然說:“不是我說的。”
我轉眼看他,看到他眼中的誠懇。我說:“哦。”
他說:“真是不是我給你說出去的。真的!”
我說:“哦。”
他氣沖沖扔掉球,氣急敗壞在原地轉了幾圈,使勁搔了搔頭,恨不能把頭發都抓掉:“你肯定還是不信!你現在一定恨透我了吧?”
我沒有說話。
他急得快要哭出來,跺着腳道:“真的不是我!我們是兄弟,我絕對不會把你的隐私告訴別人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傳開的,反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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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球砸到他頭上:“大男人磨磨唧唧,還打不打?”
他踉踉跄跄站穩,摸着額頭看我,眨眨眼睛,又眨一眨,笑了起來:“打,打,好久沒跟我們human小射手一起打過球了……”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眼眶有些濕潤,覺得心裏一陣暖意。顧煜是一個好人,他是尊重我的,是把我當朋友的。我以為他會跟其他人一樣,視我為異類,從此敬而遠之。沒想到,他卻主動找我和好。
也許那天是我過分了些,對他那樣做,讓他猝不及防。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好荒唐。
“不過……”顧煜湊過來,小聲問我,“你真的……那個……變成gay了嗎?”
我苦笑:“好像是的。”
他沉默了好久,球也忘了發。“可是怎麽會這樣?你不是交過女朋友嗎?”
“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
“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他看着我,眼中充滿好奇,無言地催促我回答。
我點點頭。
我聽到他靜靜抽氣的聲音。“是誰?”
“是……”
“是同學嗎?誰?”
我搖搖頭,猶豫了一陣,說:“是那輛瑪莎拉蒂的主人,我爸高中同學的兒子。”
這次輪到他半天無話。安靜得聽得到四周空氣裏細碎的風聲,還有我們二人的呼吸。我擡眼看他,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你們……在一起了嗎?”他輕聲問。
我搖頭。
“為什麽?他不要你?”他顯得有些氣憤。
我笑,說:“你看你說的好像我多差勁似的。”
“那為什麽?他不喜歡你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想……”我是真的不知道,韓子玉吻了我,卻沒有說過類似喜歡的話,這代表什麽。而他家裏那些送給舊情人的彩陶,太過貴重,分明就是有着無可比拟的意義。既然念念不忘,那他還會喜歡別人嗎?
也許那個吻,只是他的一時興起,就如同我那天在廁所裏對顧煜做的事情,明明心裏想着的是另一個人。
“喲,這不是性激素麽,大好的晚上怎麽不跟男人上床去,居然有心情在這裏打球?是不是來發洩的呀?”緊接着是一片不友好的哄笑。
我跟顧煜轉頭去看,只見人高馬大的劉大個兒和另兩個三班籃球隊的男生從體育館裏搖搖晃晃出來,穿着訓練時的隊服,遠遠就飄來難聞的汗臭味。
“你說誰?”顧煜握了拳頭上前兩步,咬牙發狠。他性子一向比我還暴,雖然我已經夠暴的了。所以在兩個暴脾氣中,作為比較和善的那一個,我有義務去拉架。因為我深知我們兩個人絕對不是這三個一米九的大塊頭的對手。“顧煜我們走。”我說。
“我說何爾萌啊!怎麽說錯了嗎?他不是同性戀嗎?同性戀不是給男人幹的嗎?”
顧煜掙脫我:“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兒!”
大個兒還未動,身後的兩個同伴就已經兇神惡煞跨上前來,鼻孔看人,手腕扭得“咯吱”響。大個兒在後面不屑地冷笑:“怎麽?想打架啊?顧煜,老子一直看你不爽你知道嗎?老子想打你很久了!”
顧煜暴跳起來咆哮:“好啊來啊!怕你啊!”
我忙拉着他連連後退,說“算了算了”。其實不是不敢打,實在是不想把顧煜牽扯進來。侮辱我可以,我已經慢慢習慣了,但是打顧煜就不對了他又打不過你們。有種沖我來!
——結果大個兒果然就沖我來了,他鄙夷地嘲笑我說:“何爾萌,你真是個孬種,只會抱着你的男人哭哭啼啼。”
說完這話我和顧煜都愣了一愣。我反應過來後轉頭瞪大個兒:“你說啥?”
“呵……我說你倆有□□啊。不敢承認啊?別裝了,你倆那天課間在教工廁所都幹了點啥見不得人的勾當?還要我替你們說出來嗎?我可是全都聽見了,M的好端端蹲在那兒拉屎居然聽見隔壁氣喘籲籲的在搞基,M的我都替你們臉紅!真他M的惡心!”
顧煜氣得臉煞白,吞了一口唾沫倒是冷靜下來,扯着嘴角說:“哈哈哈我說怎麽那麽臭呢,原來你在隔壁啊!大個兒,你便秘啊還是體臭啊?你這麽臭你那些拉拉隊女朋友們讓你上床嗎?”
“你……”
我發現他倆的對話開始走向低俗化,我作為文明人完全插不上嘴,于是松開了顧煜,說了一句“別罵了,打吧”,然後首當其沖跳到了大個兒身上,趁他還沒準備好一拳先打在了他鼻梁上。
“呀——”于是我們幾個人厮打成一片。其中一個大個兒的同伴喊了一句“我媽打電話催我回家了”然後就很不講義氣地中途跑掉了。
混戰的過程中,我聽到大個兒還在喋喋不休,說什麽“變态,惡心,你們這種社會敗類就應該被萬人唾棄,就應該被活活打死”之類的厥詞。
我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手腳加重了力氣。身上無處不痛,但是痛的地方多了,也就感覺不到痛了。只覺得嘴巴裏有點腥甜。吐掉,繼續打。
打得正酣,口袋裏的手機卻震動起來。我無暇去理會,它就震動個不停。直到不知道被誰打得從口袋裏飛出去,翻了幾個跟頭掉在地上,我瞥到屏幕上顯示着“接通”的狀态。
屏幕一直亮着,我看不到上面顯示的號碼。
幾分鐘後,卻看到韓子玉匆匆趕來,車子停在門外,手裏的電話也亮着。
“住手!”他大喊了一聲。也許是被他成年人的外表震懾到了,大家居然真的住了手。大個兒一邊故作鎮定一邊打量韓子玉,語氣有所收斂,問:“你你你誰啊?”
“哈哈!”沒等我和韓子玉開口,顧煜就已經歡脫地介紹起來,“這是我方外援!現在三比二,怎麽樣,怕了吧?”
大個兒:“……靠!我還當是教導處老師呢,原來是幫手啊。來繼續打!”
韓子玉:“等等!”
“怎麽?怕了?”
“同學,打架可以,但這裏是學校,打架的後果有多嚴重,你們應該知道。”韓子玉義正言辭說。我心想真是大救星啊,這樣一講道理有理有據一定能化解一場不必要的你死我活。結果沒想到韓子玉的下半句是這樣:“要是不想被開除,咱們就換個地方打。”
……媽蛋公然約戰啊?韓子玉你還嫌不夠亂是吧?
“……”大個兒及其同伴愕了一愕,似乎有所顧慮。但畢竟是好戰之徒,馬上就同意了:“好,就在城北大毛村口的廢工廠裏吧。你等等啊我也叫個幫手先……”說着便掏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接通後頗有氣勢地命令到,“喂,你們馬上開個車到學校來接我,有人要找我打架——”
韓子玉擡手打斷他:“叫他們直接過去吧,一來一去挺費時間的,你們坐我的車過去。”
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