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謝謝你們，我的律師
2014年10月22日，星期三
早上起床鈴聲還沒有響起，我就已經醒了過來。艱難地挪動着身子坐了起來，鑽出被窩的一剎那便感覺到了一股深入肌膚直浸骨髓的涼意，看來今天的天氣比昨天還要涼。
感受着深秋時節的深深涼意，想着昨天同律師的會見，又在心中醞釀起今天下午和律師的再次見面，不禁默默地為自己祈禱：蒼天啊！請保佑我，讓我心中微微的希望之火燃燒起來趕走這深秋的寒涼吧！
姐妹們起床之後都穿上了外套——除了梁姐和我這兩個死刑犯，雖然戴着腳鐐或許可以穿得上褲子，但戴着手铐卻無法穿得上外套，因為畢竟铐環和手腕之間的空隙實在是太小。
集合點數完畢，我們正準備出去放風，顧阿姨提前來查監了。
檢查過後，顧阿姨不等我和梁姐開口說話，就從警服口袋掏出鑰匙，打開了我和梁姐的手铐，讓我們穿外套。我打開包裹，找出一件黑色休閑小西服套上，梁姐則穿上了一件湖藍色薄呢子女褂。
這時，我才突然發現梁姐的身材原來也很好，雖然她已經人到中年，還是長得也很漂亮。
可惜，因為犯了罪，我們的漂亮現在卻只能被深深地禁锢在這深牢大獄之中。
放風回來，端坐在鋪上，我回想昨天會見律師的情形，想着還有什麽需要補充和完善的內容，以等到今天下午再次見律師的時候提出來。
時間緊迫，我必須把該想的東西想仔細了，盡可能給自己多找一些有利的東西。
絕境之中無比強烈的求生本能已經戰勝了剛被判處死刑頭幾天深深的恐懼！
此時的我，真的像被宣判死刑第一天時顧阿姨所囑咐我的那樣，已然做到了“冷靜面對”。
事已至此，必須冷靜！況且，不冷靜又能如何呢？難道法院将來會因為一個死刑犯臨刑的時候慌亂緊張、哭哭啼啼而刀下留人嗎？
下午兩點，我再次被顧阿姨攙扶着帶到了會見室。
兩個律師已經提前到了，正在翻看材料。
手铐被顧阿姨暫時解除了，重獲雙手自由的我搖晃着胳膊挪着小碎步坐到了兩個律師對面的椅子上。
剛一坐下，他們立即把經過補充完善的上訴狀和代我寫的對威哥的檢舉信遞給了我。
上訴狀增加了“在一審判處死刑之後羁押期間，能夠認真反思所犯罪行，并且能夠積極檢舉揭發他人重大犯罪線索”這樣的文字——這毫無疑問指的就是我檢舉揭發威哥殺人犯罪的事情。
我希望自己對他人犯罪行為的檢舉揭發能夠對自己的二審判決産生有利的影響，我也相信這能夠對自己的二審判決産生有利的影響。
我堅信法律是公正的！
仔仔細細地将兩個律師代我寫的檢舉信看了兩遍。
檢舉信寫得很詳細，一定能很好地幫助雲南當地警方破案！那個兇狠的家夥也将一定受到法律應有的懲處！那樣的話，也将一定會對我的二審判決産生積極的影響！
正如我所想的那樣，法律一定會是公正的，是一定會給一個真誠悔罪并積極行動起來幫助維護法律尊嚴的死刑犯一個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檢舉信有好幾千字，一定耗費了兩個律師不少的心血。
真得太難為他們了！
不經意之間擡頭看了一眼尊敬的律師，突然發現他們的臉色似乎還存留着昨晚熬夜所産生的憔悴。
整個會見過程中，我的心情都一直很平靜。
因為，不管怎麽說，我總算看到了一線生的希望。也許，我會活下來，盡管我活下來之後将很可能會用全部餘生來洗刷自己所犯下的深重罪孽——這也是我做為一個社會的罪人脫胎換骨所必不可少的經過！
但是，無論如何，只要能夠活下去，人生就還會有希望！或許這希望會很渺茫，但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
兩個律師考慮得很周詳、很到位，果然是芝州有名的大牌律師。
我把他們為我準備的所有材料都連着看了兩遍，沒有覺得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地方。
他們也很有耐心地溫和地看着我、等着我。
金律師不時地輕聲提醒我“看仔細點、看仔細點，一定要看仔細了，一個标點符號都不要漏掉，不要着急，我們會慢慢地等着你”。
叢律師還好幾次幫助續滿了我面前的水杯，讓我多喝水。
看完了所有材料，我閉上眼睛，坐在椅子上又思索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覺得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地方——我所能夠想到的方方面面，他們都已經完全替我考慮到了。
于是，便睜開眼睛，對兩個尊敬的律師說：“就這樣吧，我簽字，這些日子實在是太讓你們操心了，實在是太麻煩你們了！”
金律師柔聲地淡淡說道：“沒關系，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你是我們的當事人，我們理所應當盡力維護你的權益！”
“相信只有我們好好配合，你的案子就會有希望。”她頓了頓，又接着目光中滿含着鼓勵地看着我輕輕地說道。
我在上訴材料和檢舉信上分別仔仔細細、工工整整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叢律師仔細地看了我的簽名，然後慢慢地整理好材料，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放進公文包，起身準備離開。
金律師轉過桌子，緊緊地拉着我的手對我說：“小芬，明天我們就要把這些材料提交省高級人民法院，你就安心等待二審吧。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咱們一定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我什麽也沒說，只是對他們輕輕鞠了一躬，表示我無盡的謝意！
透過窗戶看到外面天色已經有些昏暗的時候，會見才結束了。
就要走出會見室的時候，金律師又一次回頭轉身對我說：“有什麽新的情況及時向我們反映，我們有什麽事情也會及時來找你！”
說完，她還再次反複叮囑我要多多保重身體，無論出現什麽樣的情況都要愛護自己。
轉身向門外剛剛邁出了一步，金律師又停了下來，再次回轉身子，注視了我一會兒，輕聲問道：“這幾天我們準備抽空去看看你妹妹，你有沒有什麽話想讓我們轉告嗎？”
一聽她提到小芳，我連忙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好一會兒才又重新擡起頭來回應金律師道：“請告訴小芳，我現在很好，我現在很好！……”
說完這半句簡簡單單的回答之後，我再也說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的和已經去了天國的媽媽一般年紀、一般擁有慈祥面目的金律師，我不禁眼窩發熱，強忍着沒有讓淚水流出來……
吃過晚飯，衆姐妹盯着電視機津津有味地看着議論着的時候，我從枕頭底下找出了《巴黎聖母院》。這本書是大概一個半月之前我讓我那可憐可愛的小妹妹送來的，剛看了沒幾天就一審開庭了，從那以後因為心情的原因就一直擱着。
謝謝你，雨果！是你筆下的冉阿讓這個善良的名字我記住到了冉大旺那個罪惡的名字，讓我在絕望的汪洋大海之中終于發現了一根無比寶貴的救命稻草！
這樣想着，我打開了《巴黎聖母院》，從上次讀到的地方繼續看了起來，漸漸走進了幾百年前的法蘭西，漸漸走進了一個久遠的悲情彌漫的異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