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淩晨時希音迷迷糊糊聽到了五條悟在接電話, 然後罵罵咧咧抱怨兩句,跳窗走了。
如果不是下午接到了伏黑惠的電話,她應該會在京都本家這裏待得更久一些, 而不是當天就回了東京。
“我沒事。”
伏黑惠看起來确實還好, 除了神情有些萎靡。
他低頭着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怔忡地說:“只是終究什麽都沒做到,沒能……”
希音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 便有道超有元氣,甚至有些兇惡的女聲打碎了頹靡悲傷的氣氛。
“好歹你也留到最後了, 我才是超丢臉地, 半途就被迫退出了耶!”
伏黑惠那雖然不被期待,但還是風風火火闖入了他的高專生活,而且比想像中更麻煩、超難纏的女同期釘崎野薔薇超大力地在他後背拍了一把,拍得他一個踉跄。
她究竟是想安慰他還是想發洩怨氣呢?
可能都有吧。
“對手可是特級詛咒……最後又幹脆變成那個活了一千年的兩面宿傩,我們三個, 能撿回兩條命回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握緊拳頭, 皺着臉一副惡人模樣, “悠仁那個家夥,也算是盡力了……他肯定不想看到我們這樣!”
她動作極輕地吸了下鼻子,“真可惡啊,擅自丢下我們兩個,自己甩帥死掉這種事情……”
新來的女生原來是這種個性嗎?
事先就知道野薔薇的術是刍靈咒法的希音本以為她會是更陰柔些的個性, 現在倒是很有些意外。
野薔薇橙發橙眼,比希音還矮一些,纖細小巧的一小只,整個人卻散發出一種蓬勃怒放的生命力, 人如其名,确實像一叢野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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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和沉悶內向、欠缺活力的伏黑惠很互補,也許能成為合适的戰友。
希音這樣想着,嘆息着道:“你們都還是一年級而已,就被迫面臨這樣和同伴分離的場面。但身為咒術師,以後也大概率難以避免這樣的事發生。如果你們無法接受,現在……”
野薔薇打斷她的話,“當然不能接受了,這誰受得了!”
她看起來可沒有一點要放棄的打算,“我要努力變強,以後管它特級還是幾級,統統用錘子祓除掉就好!”
真有幹勁,果然是适合當咒術師的苗子。
希音覺得有‘活潑’的野薔薇在,惠這邊用不着多擔心了,于是決定去看一看之前從未見過,以後大概也沒機會再見的虎杖悠仁。
高專停屍間。
“就生命力而言,人類果然比不上詛咒。”
打量着面前的屍體,硝子啧啧稱奇,“失去心髒的同時維持高強度戰鬥,并且刻意不去恢複它……這種事,就算是掌握反轉術式的我也做不到啊。“
她轉頭望向坐在房間另一邊的五條悟,“五條,你可以嗎?”
這個問題還真是有夠陰間,五條悟沖她龇牙一笑,“暫時還沒有嘗試的打算,以後有機會也不是不能嘗試一下。”
“喂。”
說完,他轉頭望向旁邊站着的伊地知,滿臉不善,下巴微擡,“這是報複吧?”
不知從何時起,他很習慣戴眼罩了,寬長硬挺的純黑布料讓他柔軟的銀白短發也豎立起來,配上那身挺括的高□□服——帥氣還是很帥氣的,但風格和戴墨鏡或者露出眼睛時截然不同。
當遮住過分迤逦的蒼藍六眼和精致秀麗的眉眼輪廓,他看起來不好惹了許多……更有惡人的氣場了。
“趁我不在,顧不上,特地把一年級新生送去解決很可能演變成特級詛咒的事件。”
最強咒術師非常不爽,并且一點也不吝于讓別人知道這點。
“那群老頭子的第一目标是讓身為宿傩容器的悠仁死,至于順帶的另兩個,死也好,不死也罷。無關緊要,正好拿來給我添堵。伊地知,那群老不死的,就是這麽想的吧?”
可憐的監督臉色蒼白,額溢冷汗,确實有一半是因為心虛——因為他良心尚存。
“呃,不是這樣的……這次事件,虎杖悠仁的死,誰都不想的。”
五條悟怎麽可能聽得進他這無力的辯駁呢?
他冷哼一聲,不置一辭。
“伊地知,你先回去吧。”
希音微笑着解救了他,“我會向他解釋清楚的。”
伊地知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抹着冷汗離開了停屍間。
人都已經死了,反正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有什麽好解釋的呢?
希音于是溫溫柔柔,好聲好氣地給他添堵,“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也不能把火氣發洩給無能為力而且盡心工作的人,會給別人造成不必要的壓力和心理負擔哦。”
五條悟抱着手臂,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氣音,完全不想說話。
希音沒再理會他,走到硝子身邊彎下腰打量虎仗悠仁。
他胸口正中那個已經被清理幹淨血跡的傷口看起來空洞詭谲,他的面容卻很安詳,仿佛已經安然接受了這花樣年華便不幸離世的命運。
确實是個相當溫柔,打心眼裏為別人考慮的好孩子呢。
從伏黑惠那裏,了解了事件始未的希音如此想着,輕聲呢喃道:“如果你就這樣死去,給一切畫上休止符……也未償不能算是個好結局吧。”
“事到如今,你還說得出這種風涼話。”
這聲壓抑着怒氣,冷冰冰的質問,來自于坐在一邊沒有動作,但存在感異常強烈的最強咒術師。
“還真是有夠過分。”
有別于那似乎就要蒸騰起來,另人悚然的怒意。
他臉上卻是帶着笑的,此時微偏着頭,打量着她說:“雖然早就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了……可我果然還是習慣不了,無論如何都覺得很不爽啊。”
“那還真是抱歉呢。”
希音對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沒體諒到你的心情,雖然大部分人不看好……但虎杖悠仁畢竟是你寄予厚望的學生。”
她直起身向五條悟鞠了一躬,“那就請你,務必節哀順便。”
說完,她就帶着面具一樣沒有溫度,滴水不漏的表情離開了這裏。
硝子目送她離開,覺得自己這兩個同期間的氣氛已經到了很可怕的地步,要不是還有那層關系在……不,就因為還有那種關系,所以事态才嚴重到沒法袖手旁觀的地步了吧?
她一邊思考如何組織語言,一邊戴上塑膠手套。
五條悟覺得她要開工了,用輕松到有些歡脫的語氣說:“硝子,這可是我珍貴的學生哦,無論如何,要好好地派上用場才行哦。”
從這種變臉速度,還有這讓人不知如何形容的粗壯神經看……你們倆不是蠻般配的嗎?
硝子心裏吐槽,不太走心地說:“那當然了,你以為我是誰啊。”
她側過身,仔細打量面前的同期幾眼。
“你該不會覺得這次事件有希音的手趣÷閣,所以才這麽生氣吧?”
五條悟略挑了下眉,有些意外的樣子。
硝子有點害怕從他嘴裏聽到什麽不想聽到的話,于是像機關槍一樣匆忙道:“我知道這幾年希音和高層走得相當近,說是上面那群家夥的心腹也沒什麽問題……老實說,這家夥會做出什麽事來,有時候我也不太能猜得出來,所以也沒法保證什麽。”
“不過這次事件應該和她沒關系的,不提她上午還在京都,光從惠也被牽連,差點沒命來說……她對那孩子還是很上心的,這你也清楚的吧?”
“對,希音對惠還蠻上心的。”
五條悟表示贊同,“不過硝子,你誤會了一些事哦。”
硝子作洗耳恭聽狀,等他發表意見。
“就算這次事件沒牽扯到別人,只有悠仁一個,也不會是她的手趣÷閣。”
五條悟豎起食指搖了搖,“這不是她的行事風格,她喜歡折磨別人,所以這種一面倒,擺明送人去死的事,她不會做。”
……
這能算是一種信任嗎?
硝子眨了眨眼,感覺有些微妙。
她糾結了一下,然後問:“那你怎麽還一副氣到不行的樣子,稍微有點吓人哦~”
“當然是因為受不了她了。”
五條悟靠在椅背上,仰着頭說:“我忍她很久了,偶爾有忍不下去的時候也很正常吧。”
硝子不明所以,但直覺告訴她不應該再問下去了,于是點點頭不再言語,準備進入工作狀态。
五條悟确實很不爽,可他的情緒與其說是對希音的,倒不如說是對自己的。
虎杖的事算是個引子,讓他想起了這些年林林總總發生的事情……包括傑的事。
仔細想一想,我對她的承諾,好像從來沒做到過。作為男人,實在有點差勁啊。
最強咒術師面露苦笑,搖了搖頭,也難怪那家夥,一直都不肯信任我。
很早之前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就算他是最強,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有限度的,能拯救的永遠都是向他伸出手,準備好要被他救的人。
可是大野希音,她就像是閉着眼睛沉在水裏一樣。
他願意向她走近一百步,不需要她向前走一步,只要願意伸手,他就會抓住她的手,無論如何也不松開。
可她到底願不願意呢?
事到如今,五條悟無論如何也無法确定。
他少見地沉浸于自己陰晦的,找不到出口的思緒裏,突然聽到硝子一聲低低的驚呼。
再接着,有道熟悉的,清脆的少年聲音響了起來。
“咦,這裏是哪裏?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的樣子。”
糟糕的世界……意料之外的奇跡偶爾也會發生啊,就比如現在。
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五條悟豎起右手向他失而複得的高材生打了聲招呼,“呦,歡迎回來,悠仁。”
□□着身體,從解剖臺上坐起身的悠仁有些搞不清狀況,他摸了摸後腦,對他不靠譜的班主任說:“我好像也不是剛從外面回來吧……那個,伏黑和釘崎,他們倆都還好吧?”
“大家都很好,全須全尾,活蹦亂跳的。”
五條悟跳起來和他擊了一掌,“現在你也醒過來了,一年級全員複活!”
硝子用手指頭拈過件病號服遞過去,示意虎杖悠仁注意一下自己的真空狀态。
“看來沒我的事了,你們慢慢聊吧。”
她這樣說完,把空間留給這對師生,自己走了出去。
離開房間之前,硝子有些突兀地想起之前希音對虎杖悠仁所說的話。
她說‘如果你就這樣死去……’
這不就像早就知道那孩子不會那麽簡單丢掉性命,在失去心髒超過二十四小時,毫無生命體征的現在,依舊有複活的可能。
這樣想起來,悠仁的複活,簡直就像是被蒙上陰影的詛咒一樣。
硝子不由敲了下自己的腦袋,低聲抱怨,“我肯定是被那家夥傳染了,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悲觀了……無論怎麽想,這都是件好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