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喂, 這裏還有滿大街的雜魚要清理,閑聊還是等工作完成後吧。”
如此般催促的,是二年級的班主任日下部篤也。
他用太刀, 刀法娴熟, 看得出起碼有幾年功底,刀法老辣犀利,沖在前面幾乎兩三刀就能解決一只詛咒, 嘴裏卻一直嘀咕着抱怨不停。
“一開始就為了安全考慮,留在高專做老師了, 沒想到還要做這種要命的工作。”
此時, 有只青蛙樣的詛咒張嘴向他吐來彈簧般的舌頭,他偏頭閃過去,順勢一刀把那長條的軟肉斬成兩截,對希音叫嚷道:“遠程弓箭手,支援一下脆皮近戰啊!”
幾人配合着清理了一段時間, 才總算能夠喘口氣了。
日下部抹了把額頭上汗水,有些羨慕地看向希音和硝子, “大家都是無術式的術師, 看來我還不夠聰明,早知道應該試着使用遠程攻擊咒具才對。”
“現在也不晚,你可以跟着我學反轉術式。”
硝子打趣他,“要是能學會,就算不能像我一樣給別人治療, 只要不遇到特級詛咒,應該也不容易死。”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
日下部大聲抱怨,“可惡,我早就想學了, 可惜完全學不會。”
“咒術師這行太考驗天分了,我這種普通人中的普通人,根本不該入行,聽說今年的一年級,那個被特級咒靈纏上的小子,居然有術式模拟的才能,什麽都學得會……咒術界是挂逼的天下,這次回去,我要申請離職了。”
咒術師果然各種奇葩都有。
日下部雖然沒有适宜戰鬥的術式,但在劍道上很有天分,早年留在高專當老師之前,也是正經做過幾年祓除詛咒工作的,聽說戰線顯赫,連負傷都很少有。
但看他這副鬼叫着抱怨連天的樣子,誰都無法想像。
“我們這裏其實還好,主戰場可是在京都那邊,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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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也在京都,硝子與其說是擔心,倒不如說是好奇。
她拿手肘撞了下希音,低聲道:“你不擔心嗎?”
“主力都在京都那裏,既然如此,那邊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希音望了眼高專的方向。
能派得上用場的咒術師和高年級學員都被抽調出來祓除滿大街的詛咒,現在高專的防禦前所未有的空虛,除了絕不會擅離崗位的咒具庫看守,就只有一年級生留在高專了。
她擡眼望了下日頭,心想,如果他手腳夠快,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五條悟的話,什麽時候才會發現不對呢?
“這邊好像差不多了,我們先歇一歇吧?”
日下部呼出口氣來,把刀收進鞘裏,手搭着涼棚掃視兩眼前後,收起目光望向同行的兩個女同僚,有些猶豫地說。
硝子逗他,“別偷懶啊,早點清理完詛咒才能真正安心,另一組的主力可是學生。放心吧,就算你因為疲勞躲閃不及被詛咒傷到了,我也保證會治好你,不妨礙你繼續戰鬥的。”
“你……”
日下部眉頭一豎,剛要反駁,就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
是希音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對兩人豎起食指做了個熄聲的動作,“是五條。”
“希音。”
接通電話,對面傳來的是最強咒術師難得的,顯出正經嚴肅的聲音。
“是我,怎麽了?”
對面沉默了片刻,道:“你那邊應該也沒什麽要緊的,回高專吧……傑來了。”
希音抓着手機的手略緊了緊,然後刻意放松語調問:“那你在哪,已經回東京了嗎?”
“嗯,我剛到。”
“既然如此,我根本沒有回去的必要吧?”
隔着聽筒,這個女人平靜毫無意外和情緒波動的聲線,顯得有些失真。
想想也是,她的話,不可能猜不到吧。
五條悟舉着手機,望了眼靠着牆角,頹然坐在地上的夏油傑。
所以她的意思是,不想來,不想見傑。
這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想到這裏,他用輕佻的聲音說:“你确定自己不想來嗎?”
“你一直是個別扭又嘴硬的家夥……嗯,我等你十分鐘,十五分鐘吧,如果你在這段時間沒有出現,我就不等了。”
“如果你不想見傑最後一面,那就不用來了。”
他挂斷電話,望向夏油傑,問:“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不,沒有,就這樣吧。”
夏油傑慘笑了一下,異常平和地對昔日摯友道。
五條悟很不是滋味地說:“都到了這種時候,你也稍微像樣一點,認真詛咒我啊。”
夏油傑強撐着對他笑了笑,“都這種時候了,就沒必要特地讓希音過來了吧。”
“死到臨頭,不想最後看心愛的女人一眼嗎?”
“稍微為別人考慮下如何……這副樣子被她看到,實在很丢臉啊。”
“我認為還是很有必要的。”
五條悟想了想,咧嘴笑道:“非要說為什麽……可能是我看你這副大義就死,慷慨就死的模樣特別不爽,就想看看你悔不當初的臉吧。”
“你這家夥。”
夏油傑輕輕抱怨一聲,背靠着牆壁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五條悟發了定位給希音,然後站在夏油傑對面,也靠着巷道牆壁安靜等着,沒有刻意關注時間。
說不清過去多久,他聽到腳步聲,于是擡頭望向希音,戲谑着道:“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打算來了,看來你也沒那麽狠心嘛。”
希音沒理會他,只看着坐倒在地的夏油傑,手搭着嘴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夏油傑睜開眼睛望向她,頹然道:“最後讓你見到我,這麽狼狽的樣子……我果然……對不起。”
為什麽總是向我道歉呢?
希音恍了下神,輕聲說:“就算是現在,你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也絕對不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所以,你哪有對不起誰,何必要說對不起呢。”
“可是最後還是什麽也沒做成啊,沒辦法向家人,向你……證明我選擇的道路,才是唯一正确的。”
真不愧是你啊。
最強咒術師輕輕地搖了搖頭,豎起食中二指,術式蓄勢待發,卻刻意低頭不去看他。
希音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裏,有什麽本來以為已經死掉的東西,重新複蘇過來。
她怔忡着用雙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間流淌下來,那悲傷難以抑制。
“我多希望你是正确的,可是傑……為什麽你偏偏是錯的呢。”
她這樣說着,踉跄着跌坐在了地上。
夏油傑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湧起一陣難言的悔恨和懊惱。
是啊,為什麽呢,為什麽我就是沒法證明自己,羸得這場戰争呢?
五條悟凝成一線的術式悄無聲息地從他額間沒入,夏油傑就這樣圓睜着眼睛,帶着悔恨,靠着牆默默地死去了。
希音跪坐在地上,捂着臉無聲嗚咽。
五條悟沉默地站了會兒,擡頭望了眼天,問:“要通知硝子過來收拾嗎?”
希音像沒聽見一樣,根本不理會他。
五條悟啧了一聲,打電話通知人過來收拾,希音踉跄着從地上站起來,看着他叫過來,完全陌生的術師收拾傑的屍體。
這些人叫他家主,想必是五條家安置在東京聽他差遣的族人——看樣子他是不打算讓硝子過來處理了。
希音在心裏冷笑一下,完全不想關心這些,只對五條悟道:“我頭有點痛,先回去了。”
“哦,我送你?”
“不用。”
雖然被拒絕了,可最強咒術師依舊落在她身後三步遠的距離,亦步亦趨的跟着。
希音覺得他很煩,但也沒有精力趕他,她确實頭痛,一抽一抽,痛得厲害,讓她簡直沒有說話的力氣。
家裏沒有人,以防萬一,伏黑惠和津美紀都被送走了。
五條悟手插在兜裏,環顧兩眼空蕩蕩的房間,再看看坐在沙發雙目失神的希音,覺得非常不妙,無論怎樣都沒辦法就這樣走掉。
說來好笑,他現在有些害怕,但又說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麽。
衣兜裏被調成靜音的手機振動不停,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幹脆關了,然後坐到希音身邊問她:“你要喝酒嗎?”
把這家夥灌醉了,他應該就能安心走了吧?
希音不說話,只搖了搖頭。
五條悟啧了一聲,掰過她的下巴,仔細盯了她兩眼,覺得她暗紫色的眼睛空落落的,就算被迫望向他,也仿佛在看着什麽不存在的,他沒法理解的存在。
他心中那種說不清緣由的焦躁和不安不由加重了。
他輕輕拍了拍希音的臉頰,俯身過去,湊近問她,“哦,那你要做嗎?”
希音轉了下眼珠子,伸手環上他的脖頸,在他耳邊吐着氣說,“當然要啊……不然呢?”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挫刀般磨痛了五條悟的耳朵。
他很想罵一句什麽,但看着面前女人幽深暗昧的紫色眼瞳,又熄了聲。
“你終于想通了嗎?”
希音撫上他的臉頰,“我們就是這種關系,非得彼此安慰,彼此滿足不可……否則就完全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了。”
兩個人倒在沙發上,希音撐着身體拉開些距離仔細打量他,她海藻般的長發垂落下來,像蛛網也像帷幕,不知緣何竟帶着奇異的魔力,把無拘無限的六眼也禁锢在這小小的方圓之地,無法分出一絲心神。
以至于讓五條悟這樣的男人也無法掙脫,不能逃離,只能看着她,同她糾纏在一起,既歡愉又痛苦,無法得到解脫。
“我頭痛……好像哪裏都不太舒服。”
希音看着他,細長彎曲的眉毛糾結颦起,果然很不舒服的樣子,然後她看他的眼神,實在讓人難以分辨這是求救還是索取。